有些事,就像把斧子,把回忆一下子劈开了一道口子,很多东西倾泻而出。我只想写下来,以后老了,也不会忘记这一刻的心情。

我讲讲这辈子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前辈吧。

我是大一认识他的。我不是个很灵泛的孩子,很多信息都是闺蜜告诉我的,比如我们学校以前有哪些光辉历史,以前有哪些伟大先辈。这位老师,在我第一次看到他出现在我们寝室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过往有什么经历和成就。我只记得,老先生普通话口音好重,英语也有很重的口音。那时候他告诉我们,一个人的能力(额比例提)很重要。那时也只觉得,老院长好重视我们呀,竟然在大一报到第一天就来寝室看望我们。

后来,上他的课不多,接触也不多,他瘦瘦小小的,总是一副很想把毕生经验教训传递给你那种感觉。很认真很认真。

读研呢,就离他更远了。

真正接触的多的时候,是工作以后。谁承想,我进了那么个小医院,老院长后来也来了。他那时早已经从院长的位置退下来了,有人说是党派之争,有人说是急流勇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总是迫切地希望自己做个纯粹的医生。他来我们医院的原因很简单,他就是想来吃槟榔的地方看看,看看这里的粘膜病和湖南的有什么不一样。他几十年放不下的,还是研究生时间的论文课题啊。就是那篇,让他名震东南亚的文章。虽然在做外科,但是对粘膜病的钻研一直没有停下来。

于是,他就来了。医院聘他做科室名誉主任,一个月那点钱,也就是他做几台手术的报酬吧。他说,其实过来很辛苦,不喜欢坐飞机但是没办法,来了以后因为不适应,总是一身湿疹又痒又扎。还要承受医院其他科主任和小医生的质疑和非议。但是,他像以前一样,总是用人品和专业来替自己辩解。他大度吗,不是的,他特别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所以他也特别勤奋。

他一个月来一到两次,带我们做手术,帮我们指定各种管理制度,科室当然蒸蒸日上,而且兄弟们干劲十足,心里充满了希望和期许。又苦又累都觉得很有冲劲。

术前准备和接台的时候,他经常带着笔记本改学生的课题,改PPT,改报社投稿的文章。得空就会跟我们聊聊天。我记得他有一次讲,他的博士学生穿了双破洞的袜子,被手术室护士老师指出来不符合感控要求。他心疼地流泪,随即帮师兄找了个兼职——他说有家有室出来读书,确实不容易。他经常说,年轻人,不要不好意思说自己要赚钱,养家糊口,提高生活质量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们要治病救人也要维持呼吸心跳。我们不把家庭照顾好,怎么安心工作。所以,无论是住院总排班,安排医生进修读书,他都会考虑别人的家庭情况。我二胎的时候,挺着大肚子上班,外科的强度也确实很难。他就经常说,小白是响应国家号召,我们要支持她,你们都要帮助她,她的孩子是我们社会的孩子,大家都要呵护。而我每次在职业规划和人生方向迷茫的时候,总是想到他,但凡请教他,总是能给我很有智慧的建议。他对于小一辈的鼓励特别多,只要做一点成绩,哪怕只是把分内之事做到位,都可以得到极大的赞扬,而且他是会感谢手下的几个年轻人,他说这些事,都为我们科室的发展和其他人的工作奠定了基础。

他的手术病人,术前是自己谈话的。上手术台才看到病人这种事,在他身上不存在。他身上真的没有发生过死亡病例,因为我们的手术伤口是要跟呼吸道竞争的,所以这一点还是挺不容易的。也许是他年轻时吃了不少苦,他特别敏感,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别人的窘迫和困难,他特别照顾贫困病人,所以,他上门诊总是收到病人带来的土特产。他告诉学生,术前绝不收患者的一分钱,那是贿赂。术后复诊送的土特产不同,那是感谢。

他不是科班出身,是工农兵,上班又继续考研,自己基础差,但是因为勤奋,他在业内拼出一条血路。他不像有些大师根正苗红,他也不是那种医学世家,他的奋斗史,会让你感叹,人可以为了理想,这么拼命。他做院长那几年,恐怕是我们系的巅峰时期了。

他的经历和出身,让他特别敏感,自尊心太强,所以很辛苦很辛苦。

他有缺点吗,有啊,他确实脾气很急。在门诊学生不开治疗盘拿棉签对付,都要被骂。手术台递东西慢他也会很不开心。学生汇报工作,讲不到点上,他就开始抖腿——你就知道他不耐烦了。他也经常出来讲他年轻时候的事,一遍又一遍,总是想输出。他敏感到,会试探你对他的意见是否赞同。他凶得很,还要什么都听他的。但你就是没办法讨厌这个小老头儿,总是希望他一切好好的,希望他老了也可以安享晚年,也可以被人呵护和尊重。我导师走得早,他就是给我领路的那位,距离远远的,但是他的光一直都在照耀着我。我总在想,工作后还能得到自己母校的长辈继续教育和帮助的人,是真的很幸运啊。

二十年前,我是个孩子,他看着我们摇摇头。
二十年后,他就是家里的老嗲嗲,我想看他笑。[鲜花][鲜花][鲜花][悲伤][悲伤][悲伤]保重! https://t.cn/RJyHBs6

1. 闲来无事翻看朋友圈消息,一则校园招聘文中蹦出英文单词“offer”,大概上了年纪缘由,反感得很。使用英文单词体现时尚,且符合年轻人,或是大部分民众口味,我已然落伍……
2. 摘抄:“文化自信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无时不有,能够以无形的意识、无形的观念,深刻影响有形的存在、有形的现实……”。
3. 偶像剧、综艺节目精英们说话喜欢蹦英文单词,我回醴陵老家讲土话,遇到不会表达的字眼,得用普通话代替才能释义,异曲同工之妙……

【八哥的故事】之四“吴侬鸟语”

带小黑去花鸟市场捻舌头,鸟贩子拍胸脯讲“包侬开口”,又买了伊的“学话机”,原以为录音一放,水到渠成,啥人晓得,“你好你好”录音放得昏天黑地,人听得心烦讨饶,小黑却抗拒到底,死勿开口,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教育。呒没想到,深秋的一个早上,小黑突然开口讲“吃饭了”,模仿的就是要拿伊“烧了吃脱”的女主人声音,家主婆坚信是伊对小黑实行吓吓野人头的恐吓策略奏效了,我认为是小黑魂灵直进,脑子开窍了。

小黑开口讲闲话,让我恢复了对伊继续教育的信心,我亲自授课,仍旧从问候语开始,拿“你好”改为“侬好”,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教,半个月后小黑终于会“侬好,侬好”了,声音粗厚,象我一样,女儿用普通话教伊“恭喜发财”,两个礼拜后小黑居然也学会了,而且是清纯的女声,不久小黑又学会了“早浪好”和“睏觉了”。每天早上小黑就开始伊的脱口秀:“侬好”“早浪好”“吃饭了”“恭喜发财”“睏觉了”,上海话、普通话,男声、女声切换自如,上海闲话讲得比大多数上海小囡更加标准。

后来小黑又无师自通冒出两句从来呒没教过伊的疑问句式,“汏浴了汏伐?”,“饭吃过了伐?”

冬去春来,第二年小黑再也呒没学会新的词汇和句子,家主婆手握切菜刀,勒砧板上敲得乓乓响,也无济于事,拿鸟笼拎到沸腾的镬子前面,小黑却跟侬来一句“汏浴了汏伐?”,让人哭笑不得。

听讲鸟和人相反,雄八哥的闲话更加多,当初捻舌头时忘记问鸟贩子,小黑是小弯还是小娘?迭个毕竟勿象辨别小囡性别介便当。

迭个谜到了小黑三岁辰光终于水落石出,欲知后事如何?请听《八哥的故事》之五“雌雄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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