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秋日渐凉到寒冬腊月，2022年都开始了，才终于把厚厚四卷细细读完。读读停停几个月间“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时时在大脑里回旋。

陀思妥耶夫斯基思想开掘虽深，但绝达不到这样的语言，也只有傅雷先生的译本才配得上这本书。尤其是将大自然用音乐的方式展现出来，很美，深深感受到那种只有野外才能提供的生命力。

走过克里斯朵夫的一生——感官与感情的觉醒，天真，专横，堂吉诃德式横冲直撞，热情与憎恨，恬静的友谊和爱情的悲歌，生命中途的大难关，怀疑和破坏性极强的情欲的狂飙，内心的疾风暴雨，和差不多一切都要摧毁了但结果仍趋于清明高远之境——
“孩子，你究竟是谁呢？”
“我是即将到来的日子。”

新年
——对希姆博尔其卡《在一颗小星下》的一次拙劣模仿

众人欢笑时，请原谅我闭眼沉默。
众人鼓掌时，原谅我埋首抄古诗。
当群情激愤，原谅我要回去洗袜子。
我因是你们中的一员而请求原谅，
也请原谅我在顶楼悄悄推开天窗。
唯一的神啊原谅我不曾称颂你的名，
你既是一切，必能原谅我的不恭。

当你已经入睡，请原谅我
仍在沙发上看书，且未道一句晚安！
我喜欢独自走过街道与山野，无定向
又岔到少有人行的小路，落草为寇，
请原谅我不是一个不离不弃的旅伴。
原谅我表面的好性格与深藏的坏脾气。
原谅我笨拙地摔碎了精美的花瓶。

家中食物告罄已三日的被隔离者，
原谅我仍有时间在火炉边徐徐饮酒。
江边哭泣之人，请原谅我只顾得上
听江声浩荡，没能听见你无边的绝望。
虔信者啊！请原谅我的迷惘与怯懦，
没及时为你点赞，没能站在多数的一边。
死在街边的白猫，原谅我没能将你埋葬，

我只是匆匆走过，心中充满愧疚——

装模作样地关心世界，关心每一个人，
仿佛救主住在我的灵魂里。原谅我
凉拌苦瓜忘记放盐，饮尽最后一滴酒，
戴上口罩，无声地走过我和我的空无，
竟觉自己没什么需要祈求被原谅。
世间无新事！不如右眼望向永恒，
左眼观流水。关上旧时窗，暂入新年梦。 https://t.cn/Ryhpwdq

江畔往事
斌松

酒杯太深，玲珑的雨里，就容易醉。尤其在福州这样没有什么历史的城市！

在秋里做一个肤浅的梦，未尝不可，最好醒时已是人生再来，最起码可以像陶渊明的《归去来辞》“倚南窗以寄傲…”那时还在大学读点囫囵的书。每个清晨在白马河的恶臭里醒来，仿佛整个灵魂都被熏臭了。

我骑着28吋的永久牌自行车，穿茶亭街过中亭街再往南就在解放大桥停住，看桥头钓鱼钓虾的缓缓收着鱼竿，而我的车后座绑的是一大包书，是核心报刊编辑出的一本诗集——那时候我已经在报纸发表了一阵子乱七八糟的散文之类的玩意，编辑叫我改一下自己的稿，1600字的稿，改来改去还是1600多字，编辑说这占掉不少的版面，别人的文章都只一片五香豆腐干一样大，我的够两大包五香豆腐干了……最后的结果是，让我代销他自己的一本诗集，我想了想还是自己用大学的生活费和赚到的一些稿费把书都买下来，然后把那薄薄的诗集带去送给我的大学同学们！

江声浩荡，我的心情起落。记得当时很有威望的一个教授突然拜托了辅导员说要动员大家买他的书，我作为学生会宣传部长必须带头，大家都去买老师出的书，好像是关于《道德经》的评点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丧失了再去投稿发表的激情，不是怕再替别人去卖书，而是怕自己最终变成了他们！

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些书丢哪里去了，那些书里写了什么呢？我都不记得了！唯有江声浩荡，深深浅浅的酒杯，岁月蹉跎，醒了又醉醉了又醒！

中国文人咋这么喜欢出书、这么喜欢发表！

发表又因为身份地位，而非什么才华，推到顶尖刊物的并非顶尖文字！就像江畔见到的最高的浪，并非是最清的浪！

学识和文化都要变成米粮，一旦换到就窃喜就满足和苟安，而评论和赏析只不过是互捧和互利的筹码而已！这太让人感到惊悚和惶恐！

惶恐的我一直在一辆28吋的永久自行车上骑行，希望晨风会洗掉我心里沾染的污垢，一直到江边，而车座后面的书还在警示着我！

——该有自己。

——本该活成自己！

不然，在这个肤浅的城市，再没了风骨，酒杯深不深、人醉不醉，又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呢！

2021.12.23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