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照邻《至陈仓晓晴望京邑》诗:「拂曙驱飞传,初晴带晓凉。雾敛长安树,云归仙帝乡。涧流漂素沫,岩景霭朱光。今朝好风色,延瞰极天庄。」

中华书局附图对于卢照邻《至陈仓晓晴望京邑》诗解,未必臻善,我在此处诠做补充。

陈仓,《元和郡县志》卷二凤翔府宝鸡县:「本秦陈仓县,秦文公所筑,因山以为名。……陈仓故城,在今县东二十里。」唐贞观八年,废虢县,天授二年复置。至德二年改陈仓县为宝鸡县。元和三年,降南由县为吴山县,属陇州。

《至陈仓晓晴望京邑》为卢照邻于某年过陈仓时所作,陈仓近长安。

晓晴,卽拂晓之晴朗。题目所说的「望」,是指遥望,主要是指遥遥望远。由于距离目的地很远,此处之望,多是指远望极远之处,心境辽远之意更加明显。京邑,卽大邑,以及大城之意。张衡《东京赋》:「京邑翼翼,四方所视。」李善注云:「京,大也。大邑,谓洛阳也。」根据张衡赋之意,京邑可以比作四方瞩目的大城市,在卢照邻诗中,便可以由此而解释为长安,因为长安是四方瞩目的大城市,便突出了诗中的众多描写,所以卢照邻这个题,就已经点出诗的内涵。望,便有了瞻仰、瞻望之意。单纯的一个望字,可有很多解释,但是根据诗中的诗旨,便可以赋予这个字以较为深入的含义,是一种崇敬之情,高雅之喻。

拂曙,也卽拂晓。庾信《对烛赋》:「莲帐寒檠窗拂曙,筠笼熏火香盈絮。」隋萧悫《奉和元日》:「帝宫通夕燎,天门拂曙开。」传,株恋切,去声,驿站传信谓传。驿站车马,随时供人传递消息。飞传,卽谓传驿之车马。驱,卽驱使之意。此句「拂曙驱飞传」,便可解为马不停蹄前进,至现在拂晓才到陈仓驿。

第二句「初晴带晓凉」,是写方到陈仓,过夜不眠,天色将明,但是身体还觉微凉,这正是写出连夜行走,旅途劳顿之状,体感十分真实。这个「带」的意义,是含有以及捎带着之意,也可以解释为存有。

第三、四句「雾敛长安树,云归仙帝乡。」都是写远怀长安之心,把此意写长安之皇皇亮丽之气息。雾敛、云归,说的都是万流归源,四方皆拜伏大唐之意。仙帝乡,说的是帝都。大多数咏宫廷的诗,都会用仙以及仙都来比喻皇宫中的帝王以及宫殿。《庄子·天地》云:「乘彼白云,至于帝乡。」

第五、六句「涧流漂素沫,岩景霭朱光。」与上一联意义相同,都是说长安的皇皇之气。素沫,卽为水花以及浮动的水沫。一般是烘托清扬高雅之状,意如高山流水之风雅。梁武帝《如炎》诗:「金波扬素沫,锡浪翻绿萍。」霭,云气。此处用于与朱光相连,形成朦胧的红光,也是形容色彩高华。朱光,就是日光。此句不是写阳光四射,而是写阳光透过云雾漫射四方,形成笼盖一切的淡雅的微光。其实用我们现在的理解,就是拂晓的光亮,但在诗中却赋予了别的意思,是说长安的气派,远远就可感受 到,日出之处,便是长安。张载《七哀诗》:「朱光驰北陆,浮景忽西沉。」可能用意源于此处。

第七、八句「今朝好风色,延瞰极天庄。」,前一句写今天风景极佳,下一句之延瞰,是远望之意,联结诗的题意,写出望的根本关系,是望极遥远之处,并非是指某一种物品,而是望一个方向,那就是朝向长安的方向。庄,就是大路之意。天庄,就是天空,诗把长安比作仙都,那么天庄,自然就是通往长安的大路。便可以看出,诗写出了望的基本方向,就是朝向长安之处。

卢照邻这首诗,取用六朝诗的部分写法,每一句关联处,都有一个形容词或者动词,与一般普通人从前接受的一些中晚唐诗的犀利跌宕有很大不同,是带有舒缓气韵关系,这种形容词成为诗句中主体关联词的写法,是唐代以前古诗的常用技法之一,我们可以在阅读大量两晋南北朝诗,甚至是隋诗中可以得见。唐人推崇六朝诗,且很多诗人的作品中大有继承。那么,我们可以随便说这些词用的是否精确吗?当然不可以如此说。诗是一个相对主观的文学体裁,作者使用什么词汇来组成一首诗,都有自己的意愿以及主观意识关系。精确是一个高度理性化的描述关系,我们在阅读大量诗文的时候,必然会体会到,许多诗文的词汇其实也是可以更改的,那么为什么可以更改呢?是因为每个人都有想法,一个人的想法,未必会符合另一个人的意识。

诗词中的描写,大多数属于作者意愿,这是主观性,我们从旁审视,那就是客观性。作者写作的时候,当然是主观性为主,客观性为次,当我们强调客观性的时候,当然不能否认主观性的作用。诗的创作过程,从来都是主观与客观性融合的结果,但最为主要的关系还是主观作用。每一个形容词,或者任何动词的运用,作者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意识范围,我们在解读的时候,必然还是要充分表达主观作用,而减少「客观」意识的过度诠释。诗中的词汇,很可能有许多词藻可以代替,但是作者只是选择了那一个词,自然就是作者的意愿所属。而我们可以灵活更换每一个词,不代表诗藻不可以更换,恰恰说明诗并不是一个精确的表达。作者写出的,就是作者的诗,这才是主要方面,而作者还可以由此改变,形成多个版本,正是说明了推敲的可贵之处。要注意,推敲并不是推敲精确度,而是找到合乎某一个阶段意识的描述,大体上都是气氛关系的表现,并非是毫厘不差。

卢照邻这首诗写的是对长安的崇敬之心,其实写的也是对皇家的崇敬,不少人在解读这首诗的时候,写为是写景诗,其实是相当离谱的说法,卢照邻这首诗于景中充满浓重的拜圣之心,显然是写对长安生活的期待,以及接近皇家之后的求仕升迁之心,这是一首相当高级的初唐时代的老干诗。#国学知识# #读书微盘点# #泡脚读全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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