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记忆# 南京记忆 | 书香老门东

高安宁

南京是一座弥漫着书香的美丽都市;可是许多人有所不知,我们城市的第一缕书香是来自城南的老门东。

三国孙吴时,宜兴有个叫周处(236-297)的少年,横行乡里,邻人把他和南山之虎、北海之鲛并称“三害”。后来在母亲和乡邻感化下,周处决心改邪归正,杀了虎,斩了鲛,来南京拜文学家陆机、陆云为师,筑台读书,发愤学习,后来成了吴国的东观丞相和西晋有名的忠臣,在平叛中为国捐躯。

清代诗人杜诏写有《周处读书台》一诗:

台废尚遗址,荒荒宿草中。
在朝能独立,致命见孤忠。
始信读书效,因高立战功。
斩蛟与射虎,未足号英雄。

诗里说,斩蛟和射虎这两件事,并没有让周处成为英雄,而读书却让他明白了人生意义,成了栋梁之才,为国家立下了战功。 如今,靠近光宅寺西侧老虎头的地方,就是“周处读书台”所在地。这里的书香,演绎了“励志改过”“幡然悔悟”和“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成语故事;而周处改过、励志读书的事迹,不知感染了多少世世代代的中国人!

千秋以来,周处台的书香缭缭绕绕,丝丝缕缕,渗透进文学艺术,浸染着社会生活。可以说,穿越老门东的秦淮河,既是一条成语之河、文赋之河,也是一条中国诗河。

南朝著名辞赋家江淹,为宋、齐、梁三朝重臣,他的《恨赋》《别赋》,在文学史上很有名气。他被贬黜到浦城当县令时,相传有一天漫步郊外,歇宿时梦见神人授他一支五彩笔,江淹自此文思泉涌,成为文章魁首,当时人称“梦笔生花”。据钟嵘《诗品》记载,有一天江淹在冶亭睡觉,梦见一人自称是文学家郭璞,那人说:“我的五色彩笔留在你那儿已有多年,请归还给我吧!”江淹还了五彩笔,此后的文章日见失色,这就是“江郎才尽”的来历。在一个人身上诞生两个成语,实在不多见。江淹被贬前后,就寓居在大油坊巷。

盛唐的时候,老门东地属于东长干。大诗人李白来到这儿采风。长干里淳朴的风情,让他痴迷。平素幽静的小巷里,不时有孩子们嬉耍,男孩带女孩骑竹马,是他们喜爱的游戏。这天,李白正好见着眼前一幕——女孩问:“哥哥,你今个儿扮演谁呀?”男孩答:“我装扮为你牵马的夫丈啊!”小女孩“咯咯咯”地笑出声来。李白被这无邪的童趣所吸引,写下流芳后世的《长干行》。诗中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的四句诗,这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出处。

六朝伊始,秦淮河畔书香醉人。一方面,在秦淮河两岸先后建有太学、国子监、国子学、府学、县学、书院等官学;另一方面,又建有星罗棋布的社学、私塾、义塾和蒙馆。人们觉得,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因而读书之风盛行。南宋的时候,南京有多家书院,如果论讲学氛围和师资、设施,应该首推明道书院。该书院位于老门东,建于淳祐元年(1241),宋理宗还亲赐匾额。书院共有15种学科职别,是南宋的重点学府,相当于今天清华、北大一类的高校。

这里的人们从读书明理,到著书立说,使得老门东的书香更具有社会意义上的芬芳。

1271年,明道书院医谕陈自明(1190-1270)著有《管见大全良方》和《妇人大全良方》等医书,对后世中医各科和妇科学发展很有影响;明初天文学家贝琳(1429-1482),家住在武定桥西南,他编撰的《七政推步》,是当时一部重要的天文学著作;明末儒将茅元仪(1594-1640)住在武定桥西,他刻苦钻研历代兵法,将搜集到的战具、器械资料,辑成《武备志》献给朝廷,崇祯皇帝称其为“赅博”,赞扬他学问渊博;清朝诗文家金鳌,居住蔡板桥,他编纂的《金陵待征录》一书,记述了南京的地域人文,颇得方志学者的称赞。

清初时,老门东住过一位文化巨匠——李渔(1611-1680)。作为中国戏剧理论的始祖,生活美学的鼻祖,休闲文化的倡导者和文化产业的先行者,李渔寄情于园林、戏曲、小说、诗词、楹联、演艺、导演和出版,还倾心于美食、美容、养生、文玩和交友,对生活艺术有着系统而透彻的见解。他所倡导的有滋有味的生活艺术,在当代老门东得到传承和发展。他的《李笠翁十种曲》,每一部都是当时全国最畅销的图书;他的《闲情偶记》所散发出来的书香,最有生活的休闲味。

家住老虎头之侧的顾梦游(1599-1660),是明末清初诗人。他在《秦淮夕泛》里写道:“杨柳风千树,笙歌月一船”,此诗把秦淮河上的风雅表达得淋漓尽致。

周处台旁住的纪映淮(1617-1691),是个美女诗人。她在《桃叶歌》里,歌颂桃叶和王献之的美好爱情:

清溪有桃叶,流水载佳人。
名以王郎久,花犹古渡新。
楫摇秦代月,枝带晋时春。
莫谓供凭览,因之可结邻。

其中“楫摇秦代月,枝带晋时春”两句诗,至今还镌刻在桃叶渡的石牌坊上。几百年过去,蓦然回首,缕缕诗香仍然飘荡在秦淮河上……

中国唯一女状元傅善祥(1833-1856)的旧居在新民坊。她的父亲傅愧,当过书吏一类小官,也有说他教过私塾。虽说傅善祥是个女孩,可是父母对她的教育十分重视。在太平天国女科考试中,她力驳“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观点,深得天王洪秀全赏识,定为第一甲第一名。时人以女状元为贵,遂将其居住过的小巷称为“贵人巷”,又叫“贵人坊”。此地名与秦淮的秦状元巷、黄状元巷、朱状元巷似有异曲同工之妙——状元古里,自然是书香浓厚的所在。

国学大师是传承书香、营造书香的大咖。民国时期,在老门东就住有这样的两位人物。他们在民族危难之际,把纤柔的书香化作了满腔的民族气节。

边营98号之1,为红学家、国学大师王伯沆(1871-1944)故居。王伯沆曾先后执教于两江师范学堂、金陵女子大学、东南大学和中央大学等学府。在日军侵华时,王伯沆因中风滞留家中。日军知道他名望高,便威逼利诱,可是他坚决不从。临终前,王伯沆嘱咐家人把他埋在自家的院子里。因为在当时若要为他出城送葬,人们就不得不向城门口站岗的日本兵鞠躬,他说:就是死了,也绝不向日寇低头。抗战胜利后,政府为表彰他的崇高气节,赠予王伯沆“一代耆儒”的横匾。

剪子巷83号曾经住了一位文化名人——词曲教授、“江南才子”卢冀野(1905-1951)。他先后执教于金陵大学、中央大学等高等学府。卢冀野向以著作等身闻名遐迩。他还创作了不少流行歌词,其中1934年的《本事》颇有情味:

记得当时年纪小,
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不觉困觉了,
梦里花儿知多少?

这是一首温情而而又令人怀旧的小诗,是卢冀野为我国第一部音乐教材创作的歌词,经过作曲家黄自谱曲,风靡当时的新式学堂。在抗战时期,他则化笔为刀,将报国热情倾注于抗战作品之中。“号角诗筒同一吼,黄河从此怒涛生”,这是大学者在中华民族危急存亡时刻的民族气概、爱国情怀!

三条营有一片青砖黛瓦的古民居,就是民间俗称的“蒋百万”故居。100多年中,蒋家热心公益,赈济灾民。清光绪元年(1875),周边小巷因遭受水患,蒋家慷慨捐资,修建“官沟”,解决了积年水患。后来,他家居住的巷子被叫做积善里。在上世纪上半叶,仅蒋国榜一支的子婿中,就有八人留学欧美,大多成为科教救国的有用之才。蒋国榜三子蒋锡夔,在1991年被选为中科院学部委员,是我国杰出的化学家。在通往蒋家路边有座积善亭,上有一副楹联,道出了老城南的崇文之风:“绵世泽莫如为善;振家声还是读书”。

上江考棚之名与科考预试有关。此考棚始置于朝天宫皇甫巷,于清同治四年(1865)迁至老门东。这里是为安徽举子参加江南贡院乡试前预试的地方。有上则有下,下江考棚在老门东的西端,是江苏考生预试的场所。这两条被称作考棚的巷子,是当年举子“鲤鱼跳龙门”的预演之所,至今还飘着他们翻阅过的书香。

千古老门东,书香代代绵延,处处氤氲。这里的书香是柔软的,但它是历史馈赠的软实力;这里的书香是坚硬的,因为它有中华文化的精气神!书香,这老门东书香,飘入千门万户,萦绕城内城外,早已化作了南京人向善向美的风雅气质。

【作者简介】原江苏省音乐文学学会副主席、南京音乐文学学会主席、南京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现江苏省红楼梦学会副主席、南京楹联家协会副主席、南京古都学会研究员、秦淮区社科联副主席、秦淮区文联顾问、南京城南历史文化保护与复兴集团有限公司文化顾问、夫子庙文旅集团文化顾问。出版《美人桃叶渡》《金陵老门东》《千秋风雅秦淮河》《南京白局》《中华门》等系列图书。编制十里秦淮风光带、白鹭洲公园历史文化资源利用规划方案等。

(摄影:吕庆明、龚文新,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审核:王达云
   窦予然   
发布:梁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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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彩行大运丨揭开大运河“最后的秘密”!武清十四仓遗址即将发掘】 京杭大运河武清段是天津境内的最后一段,作为进京前的最后一站,武清发挥着物流园的作用,南来的货物均在此储存分拣,而后运入京城。元朝时,政府在武清设立十四仓,为官方属性的物流仓储,十四仓从元朝到清朝,运行了600年,然而至今关于十四仓仍有许多谜题待解。2021年,国家文物局批准了国家级文保单位十四仓遗址项目的发掘申请,今年,发掘工作将正式开始,作为大运河元代仓储最后的秘密,尘封百年的十四仓遗址将为我们讲述更多运河往事。

  汇集河运海运的高规格物流园

  武清区河西务镇在元代以前就已经是重要的交通枢纽,被誉为“津门首驿”,1267年元政府建都北京后,为保障元大都物资供给,开始大规模组织漕运,自1275年起,循隋炀帝开凿的永济渠运江南粮北上,元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自京畿运司分立“都漕运司”,把衙门设立在“旅店丛集,居积百货”,“漕渠之咽喉”的“京东第一镇”河西务。至元二十五年,元朝内外分置漕运司二,根据元《海云志》记载,“其在外者,于河西务置司,领接海道事。”并在城北建十四仓,储备漕粮物资。

  1289年,元朝开凿惠通河,漕船沿运河可直达北京,从1283年起,漕粮可从长江口海运至直沽,再转运至北京,无论河运还是海运,直沽地区都是漕船的必经之地,河西务也就显得分外重要。“十四仓在元朝时是高层漕运管理机构的所在地,这一点可以从任命官员的层级看出,《元史》记载,河西务十四仓,秩正七品。当时的县令不过七品,十四仓只是个仓储机构,管理者却与县令平级,可见其规模之大,体现了朝廷对此地的重视程度。”武清区博物馆馆长沙福山说。

  不时现身的运河旧物

  大运河流经武清,留下了很多痕迹。“我们小时候就听老人说,哪里挖出过东西,或者哪里的河道捞上来了东西,这样的事并不算罕见。”武清区博物馆讲解员张敬告诉记者,她是土生土长的武清人。

  根据现有记载,武清区境内多次发现过古沉船,主要有大良乡的杨驸马沉船、大沙河乡的三角坝沉船、下伍旗乡的陈庄沉船、双树乡的双树村沉船、杨村镇五街的五街沉船、大沙河乡的东西仓沉船、南菜村乡的聂官屯沉船。

  2002年5月31日,杨村北运河光明桥施工,出土了两座硕大的护法铜像和一座石碑,石碑记载这些物品均属于杨村玄帝庙,庙建于明初期或中期,重修于明万历三十五年,两座铜像分别是马灵耀和赵公明,铜像均与真人等高,通高176厘米,现陈列于武清区博物馆内。

  在农田里,农民耕作时也不时会挖出东西,“因为十四仓遗址距离地表并没有多远,搭个大棚挖深一点就可能挖到遗址层,这也是我们想要发掘十四仓遗址的原因之一,为了更好地保护。”沙福山馆长说。

  十四仓猜想

  十四仓分别是永备南仓、永备北仓、广盈南仓、广盈北仓、充溢仓、崇墉仓、大盈仓、大京仓、大稳仓、足用仓、丰储仓、丰积仓、恒足仓、既备仓。根据勘探,十四仓遗址位于一处高地上,南北长约1公里,东西宽约0.5公里,面积50万平方米,文化层厚1-2米,跨越从金到清多个朝代,主要由3个岗子构成,以东岗子散布瓷片最多,北岗子地下掩埋有墙砖、下水道等遗迹。元代时,十四仓是一片禁区,无人居住,现在遗址已基本被农田覆盖。

  十四仓是随着清代漕运渠道的丰富而逐渐衰落的,虽然年代并不算十分久远,但关于十四仓的许多详情至今仍未找到清晰明确的记载。比如作为元朝时大都外围最大的漕粮仓库和码头,十四仓里到底都会储存哪些种类的货物,这些货物是如何分类存放的,每个仓的存储量能有多大,研究人员都希望通过对十四仓遗址的发掘找到答案。“十四个仓中,有5个仓格外特殊,它们是永备南仓、永备北仓、广盈南仓、广盈北仓、充溢仓,根据《元史》记载,这5个仓各置监支纳一员,正七品,大使二员,从七品,列使二员,正八品,而剩下的9个仓都是大使、列使各一员。这五个仓为什么要多派两个人手,里面储存的是什么,这是我们很想知道的。”沙福山说。

  另有传闻十四仓东南侧曾有“海子”为停船处,海子附近的隆起高地为码头,运河的大船在海子处换成小船向十四仓运输货物,急用的货物通过陆运进入北京。这一传闻是否真实,或许也可以通过考古发掘寻找到答案。

  十四仓盲盒

  普通民众关注考古发掘,常常将注意力集中在出土文物的价值上,虽然考古工作者从不以出土文物的等级衡量考古项目的价值,但不可否认出土文物确实给考古工作带来了一些“开盲盒“式的惊喜,诸如海昏侯墓中成堆的褭蹏金,纵使是见多识广的考古专家也为之震惊。

  1982年,天津市文物部门发掘了十四仓遗址的局部,发现了成排的房屋基址和水下管道等遗迹,并出土了较为丰富的元代遗物,包括有“皇甫”“南京”等铭记的铜权、铁权,石砚、龙泉窑影青小狮、定窑小瓷人、铜镜,以及定、钧、磁州、龙泉等各窑系的碗、碟、盆、罐、炉、盏等各种瓷器,其中部分文物陈列在武清区博物馆内,像是影青凸凤纹梨式执壶、青白釉印花鸟纹扁壶这样的出土文物,虽然品相已不完整,但仍能看出其做工精美。“这些物品有的是当时看守十四仓的人的日常用品,有的是仓内存储的物品,从十四仓的规格来推算,仓内应该是有官窑的。”沙福山馆长说。

  2021年,十四仓遗址考古发掘项目获国家文物局批准,预计于2022年3月开始着手准备发掘工作。十四仓是关于京杭大运河的为数不多的仍存待解之谜的文物遗址,京杭大运河元代仓储最后的秘密,或将被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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