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2012》之前，伦敦就已有了“末世”小说。这本于1885年出版的《后伦敦谈》可以被视为早期“后末世小说”的经典范例。

在突然降临的灾难之后，伦敦人口骤减，乡间复归自然，少量的幸存者开始过上了一种准中世纪般的生活。然而相比起美国灾难片震撼性的简单粗暴，英国式的末世书写更带有一种克制的精细。

“这一大片互相缠结，遍地丛生的植物，是从发白的麦秆里长出来的。野芥子开出绚烂的黄花，遮住了腐败的草根。春天初生的披碱草，也艰难地从往年枯萎的草和花梗堆里冒出；而酸模、酢浆草、野萝卜和荨麻等植物，则能轻松地突破重围。”

你以为你误读了一本田园散文诗。但这的确是末世后的风景。主人公菲利克斯去从军，“他恍惚地在红土地上走了几步，发现它竟是流质的，油腻又黏滑，就像稠油一样。他刚踏上去，泥土马上陷了进去，已经把两只鞋子都吞没了；他赶快回到有着黑色土壤的岸边，驻足眺望着这片水域的另一头，暂且把这红色的油脂叫做水。”

过往的文明毁灭殆尽，人类回到冷兵器时代。国王、奴隶……这些本该只属于词典的古老词汇再次重生。这是一个民不聊生、灾荒遍野的世界。

作者理查德·杰弗里斯是当时著名自然作家，写作风格漫步田间，随见随录，字里行间不落义理，不夹议论，有出尘之致。题材多为自然风物，乡村生活，观察敏锐，笔墨浓而不艳，细腻入微，与哈代小说有异曲同工之妙，以写景色长而驰名英国文学史。

在第一部分《堕为蛮人》和第二部分《荒野英伦》当中，分别对灾难过后的自然景观和多年之后的自然历险进行了迷人而精细的描绘。多年以来，它一直启发出其他科幻作家无限的创作灵感和激情。

著名长篇政治幻想小说《乌有乡消息》的作者，也是理查德的好友威廉·莫里斯，就曾在读完本书后写信给理查德，信中写道，“荒唐的希望萦绕在我的心中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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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厚逝世# 【杨国荣︱世间已无李泽厚——怀念李泽厚先生】晚年的李泽厚，学术关切之点已有所转换。早先他以美学与中国思想史研究名世，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的《美的历程》，便曾在学界被争相传阅。然而，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他的学术兴趣更多地转向哲学理论，所谓“该中国哲学登场了”的看法，也表明了这一点。2013年，在推荐思勉原创奖时，我曾拟将《美的历程》列入候选名录，并就此征询他的意见。李泽厚先生的回复是：“《美的历程》乃卅年旧著，千万不要列入候选，徒令人笑掉大牙也。厚情心领，谨致谢意。”对该书的这一自我评价自然有些过谦，但从中也可看到他对早年在美学领域的研究已不甚满意。李泽厚先生晚年虽然没有推出学术上的鸿篇巨制，但却往往在哲学理论，包括伦理学领域提出独到见解。事实上，如前面所提及的，李泽厚先生在哲学的不同领域，每每具有思想的洞见，其看法常言简意赅而发人深省。当然，在我看来，哲学研究应该区分体系性建构和系统化的考察。体系总是追求包罗万象的形态，同时常常追根刨底，寻找所谓最后的支点或原点，这种体系化进路往往难免陷于思辨哲学，并终究要被解构，李泽厚先生显然并不试图作这方面的努力。然而，尽管不必追求体系化的建构，但哲学还是要系统化的研究，这意味着对提出的见解和相关观点需要从不同方面加以论证，对为何可能、如何可能等等进行系统阐释，而不是仅仅提出某种观念。由于各种缘由，李泽厚先生晚年的哲学思考在系统性的论述方面，似乎多少有些不足。当然，思想的火花在展开之后，可能会显得琐碎甚至乏味，后者与李泽厚先生的治学风格显然格格不入，或许，这是李泽厚先生不屑于作系统论述的缘由之一。不过，从学术演进的视域看，他的一些重要看法未能充分展开，这多少有些遗憾。

李泽厚先生对未来充满乐观的信念，与他接触中，他曾一再提到，中国的学术未来可期，对年轻一辈，则每每寄予厚望。每论及此，我总是说，历史地看，重要的哲学家总是可遇而不可求，尽管当代及后世在学术条件、物质境遇上远超过去，但却未必一定会出现如他这样有创见的哲学家。这当然不是奉承之语，而是我的真实想法。https://t.cn/A6xZfX0w

《九王夺嫡》，郑小悠、橘玄雅、夏天合著
山西人民出版社2021年4月第1版第1次印刷

小悠乃是北大历史系博士，没想到还能撰写通俗性的畅销书，她的《年羹尧之死》一版再版，获得广泛好评，几年前我们曾经一同到湖南参加“文化下乡”活动，因此知道她对于清史如数家珍。而今她的这部新作谈的仍然是清代有名掌故，在人们耳熟能详的故事中别开生面，确非易事，非有超强之信心者，绝不敢为。

郑老师也在序言中谈到了这一点。她说，康雍之际争夺皇位的故事已经有了近百年的学术研究史，以此话题再创作，很可能是费力不讨好的选择，因为相关研究太多，极难写出新意，她说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导师郭润涛就反复告诉她：“从来没人研究的题目不能选，那很可能是个‘伪问题’；研究成果已经蔚为大观的题目也要慎选，因为所需的阅读量太大，而自我发挥的空间太小。”

正因为导师的告诫，使得郑老师虽然对这个主题一直有兴趣，但也一直没有下决心撰写，后来得到两位挚友加盟赞襄，才让她开始动笔。她介绍橘玄雅对满文档案和爱新觉罗家族史、清代宫廷史都有研究，同时夏天对康雍史很谂熟，这样的三人组合，真可谓强强强联手。

本书的章节不标回次，只列出每节的名称，比如第一节名为“皇位继承是个历史难题”。该节谈到了雍正帝继位伊始，社会就流传小道消息，称其得位不正，由此而引发了曾静案。乾隆帝继位后将其父亲自编撰的辨白奇书《大义觉迷录》毁板禁绝，由此引起了人们无限的猜测。孟森提出的“清初三大疑案”中，其中之一就是“世宗入承大统”，本书谈论的正是康熙的九位皇子争夺储位的故事。

书中谈到了中国古代实行的主要是储子均分遗产制，在民间传统中，继承财产时兄长与弟弟比较起来，并没有什么优势，相反，兄长还要负担起家庭生活的重担，供养弟弟读书等等，但帝王之家不同，手足相残、兄弟阋墙的悲剧时有发生。郑老师认为，皇储之争并非是每个皇子都愿意做的事，想躲清闲也绝非易事：“从主观来说，皇子想当富贵闲人，必须要心态好、胆子小，另外还要性格软弱、文不成武不就。心态好而能力强，那是不行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因为如此，“生在权力中心，没有争权的欲望，却有行权的能力，别人也不会放心。”这正如“周公恐惧流言日”，自辨清白何其之难，而郑老师给出的条件不仅这一点，她还列出了另外三条，以此说明人在樊笼中，不争都不行。

那么，郑老师是如何解读九子夺谪之事呢？她把此事的肇始原因归结在康熙皇帝的教子误区，文中提及玄烨共有35个儿子，进入兄弟排行的有24个，皇帝教子的特点可归结为两句话：一是满汉杂糅，首崇满洲；二是重智育、体育，轻德育。玄烨在三藩之乱最危险的时候，一改满洲旧制，册立只有两岁的嫡子为皇太子，以此表明他承当华夏正朔，遵守儒家传统，然在立太子之后，他却没有实行与嫡长子继承制相匹配的皇室子弟管理制度，而是延续关外传统，让他的庶子们在军事政治上各显其能。康熙原本的目的是想打压五旗诸王势力，但他没有想到任用皇子参与军国大事会让这些皇子们野心勃勃。故郑老师总结说：“康熙帝既想利用嫡长子继承制的好处，又试图用满洲传统弥补其不足，这样矛盾的思路和做法必然导致混乱局面的产生。”

在接下来的章节里，郑老师逐一讲述了九王各自的情况和性格特点，接下来讲述玄烨在临终前究竟让哪位皇子来继承大统的谜案。此前我读到过一些史料，但几乎每种史料的真伪性都会遭到不同的质疑。关于玄烨驾崩后的情形，我在马国贤所著《清廷十三年中》看到过大段的细节描写，可以想见当时京城的气氛是何等之紧张。

胤禛继位后的三四年，他先后清理了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这些皇子身边的太监侍从等也被发配到边地，这些人在前往戍所时，沿途讲述宫廷秘闻。因为是被处罚者，想来这些人的所讲都是说胤禛如何弑父夺位，然后再残杀兄弟，当时湖南大山里的一位名叫曾静的读书人，就是通过这个渠道听闻到相关故事，而他原本就有强烈的反清复明思想，于是决定抓住机会推翻清政权。曾静派他的弟子张熙前往西安，劝说岳飞二十一世孙川陕总督岳钟琪举兵反清，然其未成想到，岳钟琪举报了此事。

关于皇帝驾崩前的传位问题，曾静听到的版本是：皇帝下令传位给允禵，同时下令将允禵从甘肃召回，但隆科多隐匿了圣旨，圣祖驾崩后，隆科多矫召宣布由四阿哥胤禛继位。曾静被抓后，胤禛对这类说法一律斥为诽谤诋毁，于是才有了《大义觉迷录》。郑老师在书中详细分析了玄烨病危之时急召胤禛赴园的时间，她引用了《实录》中对这一天的记载，同时说，雍正所修《实录》告成于乾隆六年十二月，此时距离玄烨驾崩已经二十年，郑老师引用了《实录》的记载后指出：“这段记载把康熙《实录》中的胤禛受召和抵达寝宫的两个时间点删去，又把他三次面见康熙帝问安，改为五次。前者或许是行文方便，后者或许是抄写错误，但另有别故也未可知。”

诸多的蛛丝马迹，均可指认胤禛继位确实有问题，当时胤禛抵达畅春园时，皇帝已向其他皇子和隆科多说过了继承人选之事，胤禛并未亲耳听到过，亲耳聆听康熙帝传位谕旨的是三阿哥、七阿哥、八阿哥等七位皇子，同时还有理藩院尚书隆科多，郑老师说：“隆科多作为唯一异姓大臣聆听遗命，还在康熙帝去世后独自向新君传达遗旨，未免太不合理。”

真实的情况究竟如何呢？郑老师以述而不作的方式，列出不同的说法，同时给出合理的猜测，她究竟在文中给没给出相应的结论呢？只能请读者自己去享受发现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