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圈认真拜读了朋友洋洋洒洒数千字的《三体》读后感,然后反思了自己为什么读不进去,又想起了自己两个半月没有更过的回忆录,以及看书只过家家地摘录句段没有读后感。和上次跟男朋友讨论的一样,同样是读书,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驱动力不一样,读书这件事本身的意义不一样,最后到达的目的地也不会一样。

从洛带古镇回成都市内虽然很疲惫了,还是决心去巴金故居看看。中学时读过他的“家春秋”三部曲,青年时看根据他小说“团圆”改编的电影“英雄儿女”,电影和插曲是地道的红色经典!后来读了他反思那场空前浩劫的“随想录”,那真是字字惊心。赶到他故居门口才知道已经拆了!只剩下一堵墙和杂草,对于这样一个给几代人产生影响的伟大作家,竟然下得去手! https://t.cn/RBSR99B

荒谬中活着的勇气
哲学家塞内加说:“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尽管文学作品中对荒谬和绝望写得非常惊心动魄,但生活中的绝望和荒谬是远远超出人的想象的。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哥伦比亚当代著名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1961年发表了中篇小说《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是马尔克斯自己最满意的一部小说。在谈话录《番石榴飘香》中作家也坦言:“这部作品我写了九次,我觉得在我所有的作品里,它是最无懈可击的。”智利文学评论家路易斯•哈尔斯认为,上校这个人物是马尔克斯刻画的最成功的人物之一。
在此我不得不把小说的开头和结尾迫不及待地放在这里,因为太精彩和太震撼。
“上校打开咖啡罐,发现罐里只剩下一小勺咖啡了。他从炉子上端下锅来,把里面的水往地上泼去一半,然后用小刀把罐里最后一点儿混着铁锈的咖啡末刮进锅里。
上校一副自信而又充满天真期待的神态,坐在陶炉跟前等待咖啡开锅,他觉得肚子里好像长出了许多有毒的蘑菇和百合。已是十月。他已经度过了太多这样的清晨,可对他来说,这天的清晨还是一样难挨。自上次内战结束以来过了五十六年了,上校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等待,而等到的东西屈指可数,十月算是其中之一。”
妻子“一把揪住上校的汗衫领子,使劲摇晃着。”“你说,吃什么?”上校活了七十五岁——用他一生中分分秒秒积累起来的七十五岁——才到了这个关头。他自觉心灵清透,坦坦荡荡,什么事也难不住他。他说:“吃屎。”
大师们的小说开头总是那么惊喜和深有意味。比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以玛德莱娜点心事件为开端。缓缓化开……这部中篇是用小刀刮进锅里的混着铁锈的咖啡末开始,这与作者以往作品中魔幻和夸张的色彩都不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叙述和克制,通过短短几句把窘迫的生活刻画的如此精致和细腻,“一小勺”“泼去一半”“一点儿”,这种描述让读者忘记了穷困生活所带来的那种粗暴的脏乱的刻板印象,而具有了一种仪式感,这种仪式感在缓解现实压力的同时,也从侧面衬托出了上校生活中的美学意蕴和他身上所凸显的那种气质。像这样的描写小说中还有很多,“这老太太简直就是由几块白色软骨构成的,靠一根僵硬、弯曲的脊柱勉力支撑;呼吸困难使得她问话的口气像在陈述事实。”“上校不像鹦鹉,他是个枯瘦的老头,浑身的硬骨头就像是用螺丝钉螺帽接起来的一样,唯有双眼倒是炯炯有神,看上去才不像是在福尔马林药水里泡着的。”笔触之精准冷酷,叹为观止。里面关于饥饿出现幻觉开出毒蘑菇和百合的句子尤为传神。
这部中篇人物的取材,就是马尔克斯的童年,外公牵着他的手去码头等抚恤金的信为情节的。小说里一个七十多岁的退伍老上校一直等一笔退休金而迟迟未果,现实里也是。老上校在战争年代为国而战,在战后却穷困潦倒,这笔退休金是他唯一的希望而等待的过程也慢慢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对政府的幻想对生活的无奈使他变得忧郁而又坚韧。
这部小说和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有种精神上的呼应。小说中塑造的上校和海明威笔下的老渔夫,他们在人物命运和精神气质上两者具有某种相似性。上校等到小说结束也没有收到来信,老渔夫虽然经过一番生死搏斗捕获了一条一千五百磅的大马林鱼,但最后还是筋疲力尽的拖回一幅鱼骨头,两者的命运都具有悲剧性,且这种悲剧性不仅包含现实意义,更富有美学意义。
但与此同时,就像《老人与海》中那句名言所说:“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无论是上校还是渔夫,两位老人面对残酷的环境和窘迫生活时的勇气和精神是一致的,不管生活多么困苦,环境多么险恶,也不会低头认输丧失尊严,这种精神品质也使这两个经典形象相互映照散发出无尽的魅力,赋予人们面对艰苦生活的勇气和无畏。
也是加缪笔下探讨的《西西弗斯》的命运。
《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是一个经过漫长等待而最终一无所获的绝望故事。这种等待消耗着人的意志、精力和最初的幻想,表现为日常生活的荒诞和对人性极其背后社会环境的剖析与解构,具有某种现实性和现代性的巧妙融合。在这种无望的等待之后留给人们的反思和震撼以及个人命运在严酷的社会大环境之下所表现的那种无奈和坚韧,让我们为之惊叹和感动,正是这种无奈和坚韧推动着我们去反抗去愤怒去追寻人性的美好去挖掘生活的苦痛和黑暗,而在这等待中所表现的美好精神和品质是沉睡的宝石亦是耀目的光芒。
正如康德在《道德形而上学原理》一书中说:“如果竭尽自己最大努力仍然还是一无所得,所剩下的只是善良意志,它诚如沉睡的宝石一样,自身就发射着耀目的光芒,自身之内就具有价值。 ”
在说出“吃屎”这个词作为结尾时,这一刻上校完成了一种解脱,也是忍受种种遭遇之后最有力的回击,就像《老人与海》中的老渔夫圣地亚哥拖着一幅被吃光的鱼骨回来,在床上梦到的狮子一样,这是经历痛苦之后的一种仪式,荒诞而深刻,使人回味无穷。
记住哲学家美学家吉奥乔·阿甘本的这段话“成为同时代人,首先以及最重要的,是勇气问题,因为它意味着不但有能力保持对时代黑暗的凝视,还要有能力在此黑暗中感知那种尽管朝向我们却又无限地与我们拉开距离的光。”
等待中的上校,给予了我们足够的勇气去直面生活,感受黑暗,哪怕那无尽的等待是多么绝望和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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