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深夜读完了《我是谁》，去厨房关煤气，地板印着淡淡的光。去刷牙，抬头看见镜子里哭红的眼睛和鼻头，心想生理期情绪真是脆弱啊，给了《我是谁》好多眼泪啊！

前天我用张爱玲的话发了一条圈，配了《我是谁》的图，张的话其实不适合《我是谁》。段义孚写的，是与他人疏离的无根之人，从灶台望向宇宙又从宇宙回到灶台的人，从狭隘文化中走出的世界主义者，而不是“隔着安全的适当距离崇拜着神圣的祖国”的人。用张爱玲那句话，意在调侃“华侨”的身份，带着未曾深度阅读的放松，那时的我对本书文字的力量还一无所知。

每个人的生命尺度是有限的，在漫长的时间线里，个人是那一闪即灭的烛火，黑暗是永恒。可是没有关系，人本来就活在一个个瞬间。无机的世界让他的灵魂舒展。一件件家具带着温柔的光辉对他说：“我们会永远陪着你的。”它们浮光掠影，因为来自他最隐秘的空间，所以它们就是他。教堂里有神的影子和声音。这个温和的教徒，孤独地行走着，脚下是一串串闪光的文字。

他是谁？“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度过”，他最重要的标签是“人文地理学家”。他像个诗人，文字充满了跨学科的魅力，叠加了地理、历史、哲学、政治的诗意思考。

他是无根之人，年轻时从未在一个地方住满5年。后来在明尼阿波利斯及麦迪逊各住了14年。这两个地方成为他可以寻找一点归属感的地方。

因为时代，他经历了日本侵华战争，他的父亲是对岸的外交人员。世伯里有大名如雷贯耳的“周叔叔”。多年以后“周叔叔”还和他的三弟亲切交谈过。这是他幼年时的“世界舞台和公共事件”。成年后，他的人生轨迹转入了“由观念和思想构成的世界”。本书的写作，没有编年体史实，没有完整的人生轨迹，撷取了人生中一些非典型性事件，看起来都非常平凡。比如和某个家庭一起赶路，和10岁孩子共进晚餐，生病了给同事挨个打电话……他饱含深情地描述了生命中的这些偶发事件。他活在这些瞬间中。

阅读中我一直在找，这个人为什么会终身未婚，书里甚至没有任何实质的情感经历。但是他用间接的手法描述了一些他捕捉到的情绪，比如追逐同性之爱的地理学家亚历山大.冯.洪堡，一生都“不得不在一段段零碎的关系中寻求满足”。比如他喜欢沙漠，因为“它的荒芜，它的空缺，能让我把性爱、生命与死亡这些元素从生命中暂时抹除。相反，热带雨林……带着辛辣的性欲渗进了我的意识里。”他厌恶热带雨林。他还描写了和大卫.哈里斯“享受荒漠里的空气”，他觉得荒漠里“茕茕孑立的两把椅子弥漫着一股动人心魄的文明气息”。后来大卫结婚了，有了孩子，他和他们一家共同去野外考察，大卫的车超过了他的，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他“陷入了一片孤独的阴影里”。这些瞬间不一定是真正的他，但一定是真实的他。

我曾经读过别人为别人书写的传记，和阅读《我是谁》的感觉截然不同。他是高敏感人群，幼年时已经有抢夺母爱的意识，成年后却放弃了建立与人交往的具体的爱，转向寻找内心的永恒世界，因为他童年结束之后，内心一直存在着对生命的忧惧。而让他的生命获得满足感的，是生活中那些小事，朋友家10岁的孩子郑重邀请他吃饭，烛光摇曳，小朋友头发整齐地往后梳着，为他庆祝生日。他的学生在他的最后一课的作业评价里写到：“……真诚地感谢您把本真的情感和欲望灌注在了我们这些学生心里，让我们带着您培养起来的思考与关注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

有个研究生对他说：“您现在已经退休了，但我能看出来您很想了结此生。”

我非常喜欢他书写的结尾，高速路上他跟着一辆车开，很快那辆车闪起了右转灯，只剩下他自己的车前灯来引路了。“这灯光只能照亮很短的一段路，而这路，在更远之处，则被吞没在了重重的黑暗里。”

有时我们不懂黑
直到水被淹没到眼前
有时我们不懂夜
直到天被洒下光线
绽放的光芒 无声的音场
漂浮在每个心上
绽放的模样 平静的枝枒
在水面倒影上
我们不懂这星辰
只陪伴一个人
从深夜都浮沉
吞没等到所有的灵魂都冰冷
响彻云霄载浮载沉
河从宁静到纷争
从缤纷到昨天凌晨
蒸散梦才能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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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这篇写舒曼的文章，我似乎理解了阿龚写的《我们不懂》。并不消极。

“然而舒曼永远不可能像莫扎特那样受欢迎，他的 音乐也不像莫扎特的那样悦耳。莫扎特的天才故 事可以变成滚滚财源，而舒曼的名字暗示着疯狂 和自杀。

的确，舒曼写下的每一个音符背后都有一股黑暗的潜流，即便是《诗人之恋》的“绚烂艳丽的五月”，当百花⻬放，心里充满爱意之时，在16首诗的第7首中诗人说即便心碎也无怨无悔，在最后一首中，他将满载着爱的棺材扔进了莱茵河深处。正如所有真正的浪漫主义者，海涅和舒曼无法将爱与死分开，而他们在生命最阳光的时候已 经预告了这一切。
在舒曼的管弦乐作品中，充满了赤裸裸的自我怀 疑。他构思的钢琴协奏曲本来是单乐章的短小作 品，在克拉拉的温柔敦促下增加了⻓度。大提琴协奏曲在他有生之年没有上演，克拉拉费了很大 力气才鼓励他写完。在他所有的交响曲中，只有第三部“莱茵”表现出了贯彻始终的自信，而莱茵河正是浪漫之死的象征。

人们很难去颂扬这位如此病态地迷恋爱与死的作 曲家。舒曼的问题用一个词概括，就是疯癫。

我们对超过极限的创造者感到害怕，不管他们是雨果·沃尔夫那样的作曲家，还是拜伦那样的诗人，或是梵高那样的画家。我们不敢靠近。我们对这样的艺术家敬而远之，于是失去了理解这种 洞悉我们潜意识的独特艺术的所有机会。

我能够理解靠迎合公众喜好讨生活的艺术家和管 弦乐团为何冷落舒曼。但这似乎是一种可怕的荒废，错失了探索人类经验深度的机会，琅琅上口的简单旋律再度战胜了人类文明的丰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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