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言国家图书馆:当为查阅复制古籍开方便之门】
近日研究写作,两次在不同的图书馆网站搜寻数字资源。

一是阅读论文,得知有册清道光年间的稿抄本日记,作者佚名,记录其赴任宁夏银川的途次见闻,于西北史地风俗研究颇有裨益。该稿抄本现在国外某图书馆,按图索骥,打开该馆网站,检索一次,即得该本详情页面,除却各种基本信息,还不带任何附加条件地提供七种尺寸的影印图片下载,清晰度最高的未压缩图片格式,每页图片高达三、四十兆,不仅足够研究,印刷出版也是绰绰有余。

二是购得民国十七年(1928)陕西邠县花果花原版摄影照片一张,摄影者为时任陕西长武、淳化、华阴等县县长的浙人石翊。石翊当年将其所摄陕西名胜照片冲洗多份,其中一份归藏著名史学家邓之诚。邓先生晚年将包含是份照片的许多影像资料捐赠国家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如今在其官方网站的栏目“前尘旧影”中提供了这部分照片的数字版,详情页面的基本信息几近于无,甚至拍摄者也错误地标注为“邓之诚”。图片只有一种低精度的预览尺寸,而且密密麻麻地排列了几十近百枚水印,遑论印刷出版,看清细节也是奢望。

两相比较,显而易见的差距有两种。

一是网站的制作水准。高清大图无限制开放下载,意味着投入成本更大的硬件与网络设备,反映出不同图书馆在图书数字化与网络化的投入成本差异。这种差异可以理解,但俗语所谓“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二是对于馆藏的分享态度,那个国外图书馆是尽其可能最大程度分享馆藏电子资源,最高程度便利读者使用,这也是图书馆存在的意义,即以公有之力搜集、收藏、整理图书影像资源,以供私人浏览、阅读、参考之用。而作为国家图书馆,价值尤为重大,因其以全国之力搜藏,实为全民存书以供全民研读。国家图书馆的存书实力毋庸置疑,而其“以供全民”的态度,则大有问题,仅此我购得照片的另份馆藏而言,信息错讹,吝于分享,实则都与图书馆的本质背离。

而国家图书馆的吝于分享,不仅表现在数字资源,同样表现在实体图书领域,而且因其行为在国内图书馆业具有示范效应,故而“吝于分享”几乎成为国内所有图书馆的通病。

实体图书的吝于分享,在价值相对较高,读者需求更为刚性的古籍图书部,表现更为突出。

或许是在国家图书馆的示范作用之下,全国所有图书馆的古籍资源,不仅难于得见善本,即便普本可观,也都是禁止拍照的。现代摄影设备愈发先进,即便是在灯光昏暗的古籍阅览室,拍摄也无需闪光灯,纵然常见的“闪光灯可能会破坏古籍”的说辞,亦难成立。为何禁止拍摄呢?

读者如果艰于抄录,或者必需影印资料,只能付费向图书馆购买复印服务。部分省级图书馆复印取价2元每页,而国家图书馆古籍部收费却高达刻本8元每页,稿抄本62元每页(2019年询价),可谓天价。若是国外图书馆那册稿抄本宁夏日记藏于国家图书馆,全书有字共计52页,收费将高达3200余元,实在不是普通学人可以支付得起的费用。

禁止拍摄仅是为取复印费吗?部分图书馆更有一层限制,复印古籍,不得超过一定比例,比如全书二分之一,且以所有已复印页面计数。仍以前述宁夏日记为例,全书52页,所有读者只能复印其中相同的26页,图书馆确保另外26页不向任何读者提供影印件。

国书馆作为财政全额拨款公益一类事业单位,本身并无盈利要求,而且仅仅依靠向为数不多的古籍读者收取复印费用,收入占比可以忽略不计。据国家图书馆网站提供的《2021年度部门决算》显示,2021年度,国家图书馆共得到国家一般公共预算财政拨款55453.57万元,加其它拨款、事业收入及附属单位上缴等,共计收入70631.26万元,而其中经营收入仅有13.82万元,占比仅为万分之二。可知限制读者拍摄馆藏资源,收取相对读者而言的高额复印费用,并非迫切的经济需求,那么究竟因何如此?

私心揣度,有两种可能心态。

一者如同其它许多“国营单位”,对于自身的角色定位有偏差,不是“我服务于你”,而是“你有求于我”,一以贯之地保持了管理者的傲慢。

再者,过去世族门第的图书,是钱穆所谓的“书籍资本”。后代印刷术勃兴,书籍作为知识资本的地位下降,却非不是资本。乃至今日,印刷术高度发达,摄影术高度昌明,较为珍罕的古籍依旧是资本,依旧是值得占有与“世袭”的。图书馆出版影印古籍,系统内部研究员发表研究成果,均是利益:与其放开去与所有人公平竞争,不如垄断为禁脔。

这些心态如果有,是应该消除与摈弃的。当为读者查阅复制古籍开方便之门,以利于文化传播、促进学术研究、光大中华文化。
https://t.cn/A6oERzmz
来源:南方周末

文:胡成

转引自:善本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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