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陪我爸买完衣服回家时，他和我讲起了八十年代他赶时髦的趣事。

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宁波的青年们正热衷于学着港台录像带中男女明星穿衣打扮。我爸是个爱时髦的人，尽管他那时候已经因为学生时代偷摸着看小人书而迫不得已早早地戴上了眼睛——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自己是个不逊色于三浦友和的帅哥。

那会儿最流行的是什么呢？男人如果烫着像是秦祥林的三七开蓬松卷发，一件花衬衫外加喇叭裤，简直时髦得要命。如果还能努力攒上差不多一年的工资，买上一台当时价格贵得吓人的海鸥相机，那这位青年一定是人群中最靓的仔。

我爸当时已经被分配进了厂工作，平日工作的时候多数都要穿着白色的制服。嘿你还别说，按照我模糊的记忆，他那会儿那身制服帅得和Margiela的白大褂似的。但是呢，年轻人哪会甘心被困在单调的白色制服里，总要想方设法搞点花头。

当时，他们的厂在宁波的市中心，一百米不远处就是最热闹的夜市。下班后，他喜欢和同事一起逛夜市，最喜欢的事是去买那种不知道转了多少手被运进来的外国二手西装。

八十年代的外国二手西装，哪里有着像现在这么洋气的名字，叫什么“中古”、“Vintage”之类的，本质上么就是“洋垃圾”。那时，被渴望发财的双手塞满了一大包又一大包的外国二手衣服，载着无数中国年轻人的希望和爱美的心，不远万里地侵入华夏腹地，也像是一枚时尚炮弹，击中他们的心。那时的他们何尝不知道这些是“洋垃圾”呢，只是抵挡不住年轻澎湃的热情和难以抑制的爱美之心，所以心甘情愿地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我爸绘声绘色地说起当时买旧西装的经历，「你走到开明街上，就有人跑来问你，『旧西装要伐，旧西装要伐』。你要是要，就可以跟着去，会被领到一个小屋子，里面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西装，意大利的、日本的、法国的。」那还是个信息不流通的时代，宁波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城镇，连泡泡糖都只能在上海才能买，但当这群年轻人仰望着这些挂在墙上甚至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气味的旧西装时，就仿佛是在仰望着一种无法企及的美好生活。

「我那时买了一件日本的刺绣西装，很好看的，」我爸一边说一边很认真地在腰部比划，「这里的剪裁做得老好了，还有刺绣在上面，卖衣服的老板把每一件西装都烫得很服帖，穿上去别提多好看了。」

不仅如此，年轻时的他还沉迷于烫头，外面去烫，是不舍得花钱的，于是特意出巨资买了一只“烫发夹”，照着上海的时装杂志里的造型，自己琢磨着瞎搞。但，所谓的“烫发夹”不过只是两块像烙铁的铁块组成，一根是圆柱体，另一个是半弧的，插上电就迅速发热，然后把头发放在两块铁块中间，用力一夹，就算完事。现在看来自然是充满了各种安全隐患，但那时的他，是承担头发被烫焦的后果，还是冒险成为像三浦友和那样帅气十足的时髦青年，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

不过咧，如今过了四十年，他现在已经成为了那个「哎呀穿得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就好了呀」的可爱大叔了。

*进家门之前，我爸刚好把故事讲完，看着我一脸兴奋，他下意识地问：「你莫不是要把这个写下来。」嘿，知女莫若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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