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4、手足之情,分形连气】

有人民以后就有夫妻,有夫妻以后就有父子,有父子以后就有兄弟,一个家庭的亲族关系,无非就是这三种。从此往外扩展,直到九族,都是以这三种关系为根本,所以在人伦关系中这三种是最重要的,不可以不笃实忠厚。兄弟,是同从父母的生命分化而来的,在幼小的时候,父母左右提携着行走,你们常常牵着父母的衣襟裙摆,围绕在前后,吃饭的时候同桌,衣服当哥哥穿不下时,就传给弟弟穿,读书则弟弟沿用哥哥的书籍,游玩则更是形影不离,就是有违背情理的人,也不能不相亲相爱。等到成年以后,将要各娶其妻,各爱其子,就是再笃实忠厚的人,兄弟之情也免不了会有所衰减。妯娌之间和兄弟相比,亲情就疏远多了,现在让疏薄的人,来衡量并依照兄弟之间的恩情去做,那就好比方底的器物,给它加上一个圆形的盖子,一定是不能相合的。惟有兄友弟恭的亲情至深,不被妻室所影响的,才能免除这种不相合的情形啊!

等到我和你们的母亲过世以后,你们兄弟要相互怜恤,就像身体与身影一样,就像声音与回响一样;爱护先人给予你们的身体,珍惜你们作为父母生命分化的气息,如果不是兄弟,怎么能有这样的感念呢?兄弟的关系,和外人不一样,有时对彼此的希望和要求过高而容易产生怨怼(duì),但也会因关系亲近而使怨怼不满容易息止。这就有如居室一样,一发现有了洞穴就马上堵塞,一看到有缝隙就加以涂墁(màn),这样就没有倾毁倒塌的顾虑了。如果不顾及雀鼠的破坏,不防范风雨的侵蚀,一旦墙壁塌了,梁柱倒了,那就再也无法挽救了。家中的仆妾,有如雀鼠,兄弟的妻室,有如风雨,或许还要更严重呢!

如果兄弟相处不能和睦,那么子侄们就不能互相爱护;子侄们不能互相亲爱,那么族中的子弟们就将彼此疏远而无亲情;族中子弟疏远而无亲情,那么彼此间的僮仆就将相视如仇敌了。这样一来,即使被陌生人欺凌践踏或公然侮辱,又有谁来救助他呢?有人和毫不相干的士子接识交游,都能相处欢洽而互相关爱,而失敬于兄长的人,又怎么能增多其嫌隙,而不能一天天的减少呢!有人率领数万之众的军队,尚能深得人心愿为其出生入死,而失恩于幼弟的人,又如何能忍心疏远而不能相亲呢!

妯娌之间,争议的地方最多,与其使她们像骨肉之亲一般居住在一起,还不如及早分开各谋所生,这样反而会因岁月的推移,季节的变化,触景生情而互相思念,或因相隔时间久了而期待著相见。这种事情,就如同让彼此毫不相关的行路人,处在多争议的情境中,能不发生嫌怨的,太少了。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她们遇到应当公平的事情,却以偏私的心来处理,处处重责于人,却心怀刻薄没有情义。如果能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恕道去行事,交换幼子来抚育,那就不会发生嫌隙的事情了。

游秦,就一般人来说,侍奉兄长,不可与侍奉父亲相同,那又为什么抱怨兄长爱护弟弟比不上爱护其子呢?这是由于不懂得自我反省所致。你现在年龄还小,每天无忧无虑,但哥哥却有很多责任和义务需要承担,你应该多体谅哥哥才是。为父给你讲一个故事,沛国的刘琎(jìn)曾经和兄长刘瓛(huán)住在一栋房子里,他们兄弟的寝室仅隔着一道墙,有一回兄长刘瓛在房间里呼喊刘琎好几次都没有答应,过了很久才回答;刘瓛感到很奇怪向他追问,于是刘琎回答说:“弟刚才没有穿着衣帽,所以才不敢回答哥哥。”如果你能用这样的态度侍奉兄长,那么一切的抱怨都可以免除了。

江陵王玄绍,与弟弟孝英、子敏,他们兄弟三人相处特别融洽友爱,凡是得到的新奇的美味,如不是兄弟三人共同食用,一定没有人先吃,那种和乐诚敬的样子,虽已表现无遗,可是每次兄弟相见以后,仍感觉自己做得还不够。后来江陵被西魏攻陷,王玄绍因为体形高大,被士兵所围困,他的两位弟弟,争先恐后的抱持着他,两个人都请求代替他死,最终他们也没能逃出围困,于是就同时被杀害了。

【原文】
《颜氏家训》兄弟第三

颜之推

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一家之亲,此三而已矣。自兹以往,至于九族,皆本于三亲焉,故于人伦为重者也,不可不笃。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后裾,食则同案,衣则传服,学则连业,游则共方,虽有悖乱之人,不能不相爱也。及其壮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虽有笃厚之人,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则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节量亲厚之恩,犹方底而圆盖,必不合矣。惟友悌深至,不为旁人之所移者,免夫!

二亲既殁,兄弟相顾,当如形之与影,声之与响;爱先人之遗体,惜己身之分气,非兄弟何念哉?兄弟之际,异于他人,望深则易怨,地亲则易弭。譬犹居室,一穴则塞之,一隙则涂之,则无颓毁之虑。如雀鼠之不恤,风雨之不防,壁陷楹沦,无可救矣。仆妾之为雀鼠,妻子之为风雨,甚哉!

兄弟不睦,则子侄不爱;子侄不爱,则群从疏薄;群从疏薄,则僮仆为仇敌矣。如此,则行路皆踖其面而蹈其心,谁救之哉?人或交天下之士,皆有欢爱,而失敬于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将数万之师,得其死力,而失恩于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亲也!

娣姒者,多争之地也,使骨肉居之,亦不若各归四海,感霜露而相思,伫日月之相望也。况以行路之人,处多争之地,能无间者鲜矣。所以然者,以其当公务而执私情,处重责而怀薄义也。若能恕己而行,换子而抚,则此患不生矣。

人之事兄,不可同于事父,何怨爱弟不及爱子乎?是反照而不明也。沛国刘琎,尝与兄瓛连栋隔壁,瓛呼之数声不应,良久方答;瓛怪问之,乃曰:“向来未着衣帽故也。”以此事兄,可以免矣。

江陵王玄绍,弟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相友爱,所得甘旨新异,非共聚食,必不先尝,孜孜色貌,相见如不足者。及西台陷没,玄绍以形体魁梧,为兵所围,二弟争共抱持,各求代死,终不得解,遂并命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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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友兄,河边闲逛,得一石,赋《秋分思项羽》一首并图寄我。感赞良久!忆昔儿时,同窗共读,野外欢游,形影难离。沉思徘徊,作《见兄遇佳石》以和。

兄诗《秋分思项羽》

《见兄遇佳石》

一目双瞳霸王眼,

一石如目项王眼,
痛兮英雄气量短;

乌江刎身白水现。
四面楚歌虞姬去,

霸气千载犹射日,
孤身过江亦柱然!

烈血万代亦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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