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还相思

我家在外人看来可能不是那么圆满,有四兄妹,三个下岗了,全住在娘家。我的家一直是清贫的,平凡的,但也是幸福的。
幸福得周围的人,经常来我家坐,聊天,好感受那种幸福的氛围。周围的人经常说的一句:真羡慕你们一家,好开心啊。
可这一切居然是那么短暂……

永远都记得那天,六月五号傍晚。
那天一直在下雨,可还是那么闷热。吃完晚饭后,一家人象往常一样围着餐桌,谈天说地,说着我们的骄傲——哥哥。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也是我们百谈不厌的话题。
爸爸喝着最后一点酒,笑着说:你哥哥让我少喝点酒,说我是家里的一面旗帜,不能倒,我听你哥的,喝完这杯我就不喝了。来,给我添碗饭。
妈在旁边笑了:是呀,嘴上说听,你今天还不是喝了两杯,也没见你哪天少喝过一口。
我和姐在旁边听着,笑着。也回忆着哥小时的趣事(我家里,我哥在小的时候是闹笑话最多的一个,他有个外号:叫哈宝。可长大他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也是最孝顺的)。那个时刻,最幸福的时刻。
姐的手机响了,只听她喂了一声:是真的吗?我嫂知道吗?
然后,她就跑去外面,只觉得她声音不对了,眼睛也好象红了。我跟着赶了出去。外面,雨,象倾倒下来似的,是夏天,可也感觉到了森森凉意。
姐蹲在外面: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怎样?
我蹲在她旁边:小姐,怎么回事?是不是……哥哥
我迟疑着,轻轻地问着
小姐阖上了手机,用手捂着眼,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哥哥,昨天晚上八点视察工程后,回去的路上遇上山洪,失踪了,现在还没找到……
我怎么和爸爸说呀,他受得了吗?刚刚还高兴地说着哥哥呢,哪知道……
周围都暗了下来,天黑了,也塌了……

爸爸和妈妈见我和小姐一前一后出门,半天都不进来,使劲喊了起来:你们两个进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没有,快点进来。
我和小姐慢慢地走进门,不敢看他们两老一眼,也不敢说话,生怕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说,是不是你哥哥有什么事,我刚听到你提到了你嫂。
爸急得跺脚:快说呀,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回事?
是…的,刚刚是部队里打电话过来,说哥哥昨晚八点遇到了山洪,失踪了,现在还……没找到……
死一般的岑寂,笼罩在家里。
半晌
关门,马上关门上楼,打电话给你嫂子,打电话给部队。现在马上找个车,我们马上去你哥那里……爸爸喊到
拨着嫂嫂的电话,听着嘟嘟的声音,希望那边是嫂子轻快的声音告诉我:没事了,你哥回来了。
喂,姐。
那边传来的是呜呜呜的哭声。泪滑了下来,我也泣不成声
爸爸抢过话筒,对面也换了一个人:什么,她在输液。我儿子现在还没消息吗?我今天就赶过去,我要去部队等他的消息。
挂掉电话,爸爸的头发一下子就变灰。“伍子胥过边关,一夜白头”真有此事!
爸爸无力的躺在床上,抿着唇,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句话都不说。我们忙碌的整理东西,眼泪也不停地在流。

大姐,哥出事了,他遇到山洪失踪了。我们准备今晚赶往部队。

今天是我老公在他家乡开的夜宵店开业。电话那头传来热闹的鞭炮声和他兴奋地声音:老婆,你打电话是恭喜我发财吗?
忽然感觉那一切热闹离我是两重天,也许今生都难以再触摸到那种兴高采烈。
我哽咽了声音:不是,我哥出事了,他不见了,失踪了,被山洪冲走了,还没找到。明天我就去哥那里。
那头呆住了,半晌:好,你先赶过去,我也随后赶到。

一夜赶车,不知什么时候天亮了,也不知是怎么熬到了地方,心中只有一个希望,希望下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哥那削瘦的身影,希望他亲口告诉我们是如何脱险。
下车了,满目苍凉。

还记得去年来时的情景,是哥亲自接的我们,问我们路上辛不辛苦。那时哥好瘦的(记忆中,哥好象从没胖过)。去年来看哥,也是唯一的一次去部队看哥,只在一起短短的待了四天,我们就启程回家了。走时,哥还满腹愧疚,陪父母的时间太短了。
犹记走时,爸还开玩笑说:※儿呀,你外婆过世、你奶奶过世,你都没回家,希望我死的那天,你一定要到场啊。

哪知,再来此地,面对我们的却是哥的生死未卜。叫我们情何以堪……

被部队的人接到,告诉我们,有一个人已经找到了,他也是最后一个接触哥的人,他说当时我哥没事。还叫他向岸边游。
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我们无助地等待着。
下午三点,通知我们开会,我们将期盼地眼神望向了部队首长,那是我们的希望。
对不起,※※的遗体我们今天找到了……
后面的话全听不到了,那一刻,眼盲了,耳聋了,天塌了。

爸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不起,我需要休息。
爸爸和妈妈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大姐已经哭倒了在地上。嫂子已经打了几天点滴,瘦脱形了。

爸爸躺在招待所的房间里,闭着眼:我想睡会儿。眼泪顺着爸的眼角向下淌。

茫然的坐在客厅里,脑海里全是哥的身影、笑容,还有他那永远饱含精神的声音。想着想着,眼泪又流了,是怎么回事呢,昨天还在天堂,今天却堕入了地狱。霎那间,一切美好都成了回忆。不怕隔山隔水,就怕想见上一面都成为一种不可能。

是的,今生见最后一面都成了一种永不可能。在哥哥的告别会上,我们只能远远地看着盖着党旗的哥,却不能靠近一步。那一步就是咫尺天涯,哭得撕心裂肺也无法挽回的距离。
我哥的战友告诉我们:不要看,留一个美好的回忆吧。
我要看啊,再难看也是我哥呀……
就这样被他们拖着离开了大厅,一步一回头……

再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哥,他躺在小匣子里,由侄子抱着。眼泪擦掉了,又出来。侄子懂事的说:爸,我会听话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妈妈的。姑姑,你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远了,时间不是会冲淡痛苦,只会将它深深埋在心底,

清明了,十个月后,又一次踏上去哥哥那里的路途,草也青了,花也红了,阳光如此明媚,可是太阳底下再也见不着你的身影。泪往心底滑落:哥,妹来看你了……
站在你的面前,怎么也不想相信,您居然只成了一个名字,刻在碑上。周围是绿山流水,是一个好地方,哥劳累奔波了一生,哥常说的一句话:真想好好睡一觉,现在,哥,你好好休息吧!
如他自己所说:你哥是属马,而且是天马,注定一生没有安稳的日子。可是哥呀,你的脚步太快了,姐妹们的眼泪也留不住你的身影。往事太美好了,现实也就格外残酷。
我们的眼泪在你的面前尽情的流,如果你泉下有灵,一定不希望如此。可是实在是忍不住呀,我们一生的思念,该如何向你倾诉?

有人说:在生人的眼泪,会留住远去人的灵魂。
我们不能说是最后一次流泪,但请允许我们这一次的痛苦。

哥离去了一年半了
爸爸是衰老得如此急骤,眼神不再有往日的风采,更多的是一种痛苦。泪是一直往心里流,一颗心可以承载多少痛苦呢?
寒冷的冬季,爸爸早早起床,燃起一炉火。守着火,也守着此生最大的一种痛苦与绝望。
这在往昔,是一种欢乐,是我们四姊妹该起床的信号。可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回忆是如此痛苦,此生该用多少泪来了此思念……

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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