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至物微妙,可以理知,难以目识,譬犹豫章,生七年然后可觉耳。今以躁竞之心,涉希静之涂,意速而事迟,望近而应远,故莫能相终。夫悠悠者既以未效不求,而求者以不专丧业,偏恃者以不兼无功,追术者以小道自溺,凡若此类,故欲之者万无一能成也。

善养生者则不然也。清虚静泰,少私寡欲。知名位之伤德,故忽而不营,非欲而强禁也。识厚味之害性,故弃而弗顾,非贪而后抑也。外物以累心不存,神气以醇泊独著,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虑。又守之以一,养之以和,和理日济,同乎大顺。然后蒸以灵芝,润以醴泉,晞以朝阳,绥以五弦,无为自得,体妙心玄,忘欢而后乐足,遗生而后身存。若此以往,恕可与羡门比寿,王乔争年,何为其无有哉?

——嵇康《养生论》

故事,话说清朝年间,青州某官邸中有一老仆名朱明,半夜三更听到窗外传来声音,“冥界有冤案,两方相互责骂诋毁,需你去作证,以定罪责。”

话音刚落,朱明当即昏死过去,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冥府,阎罗王高座在堂,威严无比,朱明据实回答后,这才顺利结案。

阎罗王着鬼差送朱明还阳,出殿时,见殿旁对联道,“是是非非地,明明白白天。”朱明读之感叹,“不愧出自神明之口,这等气魄当真不是凡人可以比拟。”

正徘徊间,见一排鬼类被押送出来,朱明竟在他们之间发现两个熟人,一妇人,一老叟,正好是他家左右邻居。

朱明知道些这二人的底细,妇人年轻时丈夫去世,生活不检点,老叟则在一户富裕人家当差,一身谄滑媚骨,让人瞧不起,朱明以为这两人都会下地狱。

此时有判官手持书薄安排群鬼去处,“某妇生前甚是孝顺,可去山西贵人家做公子;某叟生前慈爱,可去山东做富家女。”

朱明闻言不服气的大喊道,“我知道某妇生前品行不端,某叟谄媚奉承,如今却都能托生到好去处,这冥界的衙门,哪里称得上是是非非,明明白白?”

判官闻言叹息道,“你觉得是是非非、明明白白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男女幽会都在昏暗私密之地,皆是不明不白之事,所以阳间也有明文律法,捉奸必捉双,并且还规定非亲属不得擅捉,这是为何,就是怕闹出误会,阎罗王乃是正直之神,岂会去偷窥别人隐私?你说某妇行为不端,又是否真的捉奸在床过?”

朱明哑口无言,他所谓的知道,也不过道听途说而已,年轻寡妇门前,总归有闲汉愿意围上来,不管这守寡之人是贞洁烈妇,还是浪荡之女,这样的事都不会改变。朱明还不服气,反驳道,“苍蝇不钉无缝的蛋,她若冰清玉洁,又怎么会有无良之辈盯上她?某妇不检点的行为我虽然没亲眼见到,但大家既然都这么说,那肯定就是确有其事。”

判官闻言又道,“我不与你争辩,只说古来周公制礼,之后才有妇人从一而终的说法,试问在周公之前,黄农禹夏之史册中,妇人当守何节?青年丧夫,弱女子难道真就必须孤独终老才是人间喜闻乐见的?”

“这…”朱明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做答,判官继续说道,“某妇出嫁,丈夫早亡,留下眼瞎的寡母,若是没有某妇的话,老人家唯有出门行乞才有可能不被饿死,然而那样的生活岂不是生不如死?妇人任劳任怨的照顾了婆婆近四十年,其中的心酸苦楚你又知道多少?正因如此,老人家才得以颐养天年,这难道不是孝吗?你说妇人当守节,某妇一生无子,为亡夫给母亲养老送终,自己又因没有子女而凄惨终老,这样的女子,难道不该投胎到好去处吗?”

朱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反驳,这时判官又说道,“至于贫贱之人,为谋生计,有的在权门下奔波,有的在富室中劳累,被人耻笑也是不得已的事情,试问世间又有谁会愿意放下尊严去为碎银几两?可是他们也有妻儿,也有老小需要养活,正是那老叟在主人面前尽心尽力的伺候,才能将儿子养大,并且攒下钱财,为儿子置办了几亩良田,让他的后代摆脱了那种卑躬屈膝的生活,这样的人在你眼里或许卑微如草芥,但在别人的眼力依旧是顶梁柱般高大的存在。为生计委身富贵人家,甚至当牛做马换来酬劳,只要不是做那助纣为虐的恶奴,为什么不许他死后托生善地?”

朱明此时已经彻底没有了想要反驳的念头,判官的话让他豁然开朗,也明白了许多道理,自嘲道,“我这一生虽也是伺候他人的命,但自诩光明磊落,本来是想着不至于辱没先人过甚,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自己自命清高的缘故。一直以来,我紧盯别人短处,常念自己长处,这才给了自己一种高人一等的错觉,现在想想,真是幼稚的很呐。”

话音刚落,朱明一梦而醒,发现家人们都披麻戴孝,抽泣连连,而自己则在棺中躺着,见到朱明醒来,有人惊喜异常,有人则惊呼闹鬼,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自己在三天前就没了生息,只因胸口余温不散,家人们不忍心就这样将他下葬。

朱明将自己的经历跟家人们说了一遍,从此以后,这个原本有些严厉古板的小老头儿,变得温和慈祥了很多,别人问起他是因何而转变时,朱明常笑着跟人戏称道,“冥府判官亲自为我说教,咱就算再不开窍,多少不也得有点改变?”

这个故事出自清朝志怪小说《子不语》,原名“淫谄二罪冥责甚怪”,略有改编。

很多事情我们只看到表像就急着去下结论,然而却与事实天差地别,世间不好的事有很多,但好的事也有很多,不要轻易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别人。
子不语 东方精怪故事

52nd.《秋园》
53rd.《浮木》
54th.《我本芬芳》

杨本芬三册。考驾照等待间隙读了《秋园》,非常好读,又按照时间顺序读了后两本。

*

《秋园》是作者母亲一生的故事,起笔于一九一九年的洛阳,秋园五岁;收束于一九八零年,秋园逝世,将众所周知的苦难史寄于秋园的命运沉浮。秋园少年丧夫,中年丧偶,晚年丧子,人生三大悲事全被她摊上。读的时候脑中反复闪过红楼梦中“生于末世运偏消”这句话,据末乱世,暗沉年代,老一辈人生命中的沟沟壑壑太多,作者说她对母亲的旧事“嵌在心里,历历在目”,虽然隔着时代与地界的距离,读来仍然触目惊心,感同身受。在秋园死后,作者的女儿在她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些年份和地点,最后两行是:“一生尝尽酸甜苦辣,终落得如此下场。”寥寥数字,道尽苦痛。

*

《浮木》是上本的续篇,补充了一些在《秋园》中略过的人物,每个人都平凡如草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读时会既惊叹于人的顽强坚韧,在极端恶劣的生活条件下依然能够活下去,又会畏惧无常命运,人的生命线会被轻易地改变、折断,生命的重量又是如此之轻,在饱尝痛苦后再轻飘飘地死去。苦难没有意义,也没有任何作用,这些以悲剧为主的故事似乎不能给人带来快乐,但它们朴素、真实、沉痛,是生活的真实写照和平民史歌。

*

《我本芬芳》是作者的自传,与前两本完全不同。读《浮木》时一度以为之骅与章先生婚姻是幸福的,满心期待地读这本,以为会读到苦难中的真情意,时代沉浮中的相守相望,没想读到是一个无爱也无望的故事,读到最后一章心被紧紧地揪了起来。萧红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秋园、惠才,虽然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时代,但苦难依旧在民间流行,女性的命运仿佛就像是一个轮回,她们韧性总是更强,在成为女儿、成为母亲后,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承担更多的责任与病痛,在人活着本身已极为不易的时代,还有不少的女性死于封建风俗的中伤。虽然秋园、惠才、章红承担具象的痛苦不用,但身心经受的折磨却并无二致。

*

很好读,很喜欢,想把它们送给妈妈。读到最后一段,刚好播放到《晚风心里吹》,几句歌词十分应景:“愿晚风将我吹,吹散我的泪,似风筝把你追。愿等你一辈子,真情留住你,梦里归家那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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