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晚林边歇马

我想我认得这座森林。
林主的房子就在前村；
却见不到我在此歇马，
看他林中飘满的雪景。
我的小马一定很惊讶，
周围望不见什么人家，
竟在一年最暗的黄昏，
寒林和冰湖之间停下。
马儿摇响身上的串铃，
问我这地方该不该停。
此外只有微风拂雪片，
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森林又暗又深真可羡，
但是我已经有约在先，
还要赶多少路才安眠，
还要赶多少路才安眠。

余光中 译

如果生活有时候真的太累，就停下来歇一歇吧，看一看林中雪花肆意飘落，在一个安静的傍晚时分。

“儿童感知世界的方式天然具有一种诗性，他们用非功利的眼光看待世界，对事物的表象和细节表现出更多的兴趣，在逻辑思维和理性尚未充分发展之前，他们常常通过感觉、形象和联想来把握这个世界，波德莱尔《通感》一诗中所写的‘香味、颜色和声音都互相呼应’对儿童的心灵来说怕是再自然不过。然而尽管如此，要让孩子理解诗歌却并不那么容易，尤其是现代诗，因为其中隔了一重语言的中介。
以绘本的形式来重新借助形象来帮助孩子进入诗歌，是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美国插画家苏珊·杰弗斯的《雪晚林边歇马》，雪中的森林明暗交错，风格清新画面细腻，布满细节，她似乎极力想将雪中密林的各种形态都绘于一炉。最有趣的是，她在其中还用心地刻画了冬天的森林中种种鸟兽的面影——它们才是森林真正的主人。它们警觉的姿态和表情为画面增添了动态，也使得画中的森林在孩子们的心目中留下原诗也意欲表达的那种神秘感。当小孩子从淡笔勾描的灌木丛中辨认出隐匿其间的一只又一只灰兔，或者从深黑树干和积雪的枝条背后发现一头昂首竖耳的野鹿时，一定会很惊奇而有很快乐吧？
弗罗斯特是个复杂的诗人，早有研究者指出他的诗往往在单纯的表象下深藏着某种幽暗意识，这首诗中”又暗又深真可羡“的森林，作为喻象也同样有这种幽暗意识的隐现，而在苏珊·杰弗斯的诠释中，过滤了这一层，显然是考虑到儿童读者的接受需要。同样的，诗中的”有约在先‘内涵也相当丰富，在这个绘本中则被诠释为家人的等候，指向的是责任感和家庭的温暖。这样的诠释是必要的，当孩子喜欢并记住了这首诗，也许会在很多年后，如同在画面深处发现那些潜藏着的小动物一样，蓦然意识到诗中隐含的更深邃的哲理空间。“
#让他们的童年视野中，以可及的方式领略诗歌的美#

#余光中的诗歌课# 《雪晚林边歇马》（罗伯·弗罗斯特）
我想我认得这座森林/ 林主的房子就在前村/ 却见不到我在此歇马 /看他林中飘满的雪景 / 我的小马一定很惊讶 / 周围望不见什么人家 / 竟在一年最暗的黄昏 / 寒林和冰湖之间停下 / 马儿摇响身上的串铃 / 问我这地方该不该停 /此外只有微风拂雪片 /再也听不见其它声音/
森林又暗又深真可羡 / 但是我已经有约在先 / 还要赶多少路才安眠 / 还要赶多少路才安眠。
“要体会这首诗，可分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诗纯粹的田园抒情，描写冬天雪景之中略带叙事，有点像中国的古典诗或水墨画。
第二个层次是人在自然与社会之间的矛盾与抉择。所谓矛盾，是指流连美景与守时赴约，不能两全兼顾。诗人欣赏雪景之余，终于记起与人有约，只好重上征途，回到人间。提醒诗人勿忘人间事的，是那忠诚而又勤劳的小马。
第三个层次，更进一步，似乎有宗教的意味。细读此诗，处处似乎有死亡的影子，森林又深又暗，似有死亡的神秘，而冰湖更含死亡的坚冷，偏是一年最暗的黄昏，诗人的马车竟在其间停下，而且觉得这情景竟然可羡。 但是，你听，一声铃响敲破了天地的死寂，而且点醒诗人，说，你在世间尚有许多任务，许多未了之缘。
这看来，此诗一开头所说的‘我想我知道这是谁的层林’这谁，岂非冥冥中的造物主吗？造化无所不在，固然不知是何人在欣赏雪景，但欣赏的人却隐隐感到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