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

最稀缺的一種善良

在世事的喧囂中,總想尋一方淨土,安安靜靜地過一種我想要的閒適生活,可是,這個世界充滿了誘惑,我總是不知自覺地沈淪其中, 迷失了自己。

每每這時候,我都會想起木心。這是一位被當代人稱為「真正的貴族」的人,他優雅地來,優雅地去,這個世界於他來說,只不過是人生的逆旅,棲居在這裡,即使歷經了人世的不公與苦難,他也不迷失本心,高貴地活著,有尊嚴地活著。

其實,知世上有木心其人,還是通過他的學生陳丹青。而對陳丹青的所知,也很是偶然。印象最深的,是他在離開清華大學時說的話:「不從眾,保持獨立人格,堅守個人的價值觀」,這在中國,非常難。

看著這樣的文字,我發自內心地覺得,陳丹青是一個真正的文人,也是一個真正的人。

我難以做到這一點,但我欽佩這樣的人。於是,我盡可能地,通過各種渠道去瞭解陳丹青,就是在閱讀陳丹青的時候,我知道了木心,這個淹沒在滾滾紅塵中的真正的文學貴族。

是的,在文學上,有一些人成就很高,但卻不高貴。高貴是一種態度,它不苟且,而又能自適。這樣活著的文人,已經是當世的稀有了,而難得的是,木心是高貴的。

木心的高貴,對世人來說是一種稀缺,於是,他的學生陳丹青不遺餘力地推介他,推介他的作品。終於,漸漸地,他被中國人熟知了,他的作品也被中國人耳熟能詳了。這,真是中國人的幸運。

我自愧於自己的鄙陋,沒有詳實地通過他的作品瞭解他。十多年來,對他的作品星星點點地閱讀,都是因為自己的疏懶。但即使這樣,那遺珠在我的記憶中的幾篇文,幾首詩,每每品來,都會讓我回味無窮。

《從前慢》,恰是這樣的一首小詩。

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從前的鎖也好看
鑰匙精美有樣子
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當一個人有了一些人生經歷後,總是會對往事回憶,而這些往事,不管是悲是歡是離是合,在回憶的時候,大多都是美的。

詩的第一節,以一句「記得早先少年時」把記憶喚回到那有著青春的季節。在那個如花一樣的季節里,山嬌媚,水妖嬈,連空氣都是多情的,可是,木心沒有寫這些景,而是寫人。

是的,木心在這首詩里雖然寫到了景,但這些景都是詩歌里的意象,最終,詩歌一切的指向都是人。

「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這,寫出了當時人的誠實與淳樸。那時,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因為慢所以真誠。把思想放慢,連人性都是美的。

恰如蘇子所說,「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是好人」把名利心放慢,人生會多麼地自在呀!可是,現在,能嗎?不能。寫詩時的木心,對人性的缺失,也是充滿了遺憾的。

最喜歡的一幀畫面是第二節所描述的場景。「清早上火車站,長夜黑暗無行人,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看著這樣畫面感極強的文字,我不禁想起了高中求學時,清早起來,運動過後,來到學校旁邊的小吃店,喝豆漿,吃早餐的情景。

那時,我真是覺得,人生中有著數不盡的時間供我消磨。而今,那悠閒地喝著豆漿,看著蒸著包子的籠屜冒著熱氣的悠閒少年再也尋不見了!

因為慢,一天都變得很是漫長,「車」「馬」「郵件」這三個意象,和人都是緊密相連的。車慢,人慢;馬慢,人慢;郵件慢,恰恰更能增添人的思念。

其實,思念是一件奢侈品,能夠思念一個人,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啊!可現在,在這樣的一個信息社會里,一切都變快了。

很是懷念那個有書信,有郵件的時代,因為慢,所以,一生只夠愛一人。

我一直在想,木心為何一生未娶,是因為沒有碰到心儀的人,還是愛乾淨的他,對愛也有潔癖。

後來,讀到木心說的這樣的一句話,他說,「我一生的各個階段,全是錯的」,我忽然明白了,當一個人生在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那麼,他的一生可能會錯過很多,連愛情也是!

我一直不明白,在詩歌的最後一節,那「鎖」的意象里蘊含著什麼,於是,我不斷地品讀,不斷地融入,漸漸地,我的頭腦里有了這樣的想法,那從前的「鎖」,說的是不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呢?

人性的率真,使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也變得簡單了,我想說的話,我就說,我不想說的話,我就不說;我想做的事,就去做,不想做的事,就不做。不必去察言觀色,不必去揣度人心,這樣真性情的交往,是好看的鎖。是精美的鑰匙。

「你鎖了,人家就懂了」,是啊!當一切都變得簡單的時候,連拒絕都是美的。

從前的一切都是慢的,那一切的人,那一切的物,那一切的情感,在回憶中都是美的。

《從前慢》,鎖住了一段時光,鎖住了一段美好的回憶,一切都在不言中,只需在今生慢慢品味,就已經足夠了。

木心的不徐不疾,優雅的生活態度,我學不來!但卻是我渴求的。在今生,我能擁有這種慢生活嗎?可能吧!

裡面寫了一位享受慢生活的設計師,他精緻地設計著自己的慢生活,沒想到,這種無欲無求卻使他在其專業領域里做出了突出的成績。

慢,是一種閒適的生活方式,它是能給人帶來快樂的。從前慢,現在,也應該慢。

在慢中,我們會領略到常人無法領略到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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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蒋牧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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