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漩涡不断地将我拉扯
原来我一直埋头和从前的脚印重合
即便流淌的时光向前推着我走过
但我还是掉入了昔日的生活

马路上的草坛子又开出了春日的花朵
嘎啦的链条飞溅了砂石抚摸
叶片被包裹上了土灰色
老疯子却依偎着它不停地认错

那一间间小店里的空碗依旧温热
土豆粉底下的小酥肉都喂给了我
十字路口的飞碟灯整日闪烁
三女神手拉着手背对背欢歌
奶奶的车斗载着我
爷爷独属我的后座
我从小巷出来
又踏进了偏颇

那天她们把消食粉挂上了脖
洒进了白糖味道不再苦涩
上坡 下坡 上坡
婴儿的布鞋掉落
可黑夜的太阳还没有落

走着
走着
我继续走着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却丝毫没让你觉得煎熬,明明节奏缓慢,认真地种下种子,看麦子发芽抽穗,闻到植物成熟与土地清香…
《隐入尘烟》确实是部好电影,尽管在看之前就做好了较高的心理预期,但还是觉得它好。
主人公是苦命的两个人,前半辈子受到家人的冷眼与厌嫌,被迫相遇后用汗和血找到生活的奔头,搭起屋种出穗,眼见着能尝到生活的一点甜,但命运也只是给了他们这一点甜头。
影片很真实又很踏实,但给我最多的感觉是诗意,诗意到好浪漫,不管是夜晚从孵小鸡的保温箱里投出的光亮,贵英忍不住用手心捧起端详;还是两人在不同阶段互相用麦子在手背种出朵花;还是从挑泥塑砖开始造一间属于两人自己的房子。那是一些从贫苦生活里反刍出的纯粹的诗意和浪漫,同时也带着一种深刻又无奈的哲思。就像老疯子说:麦子种在地里,被镰刀砍了,它能说什么呢;被驴啃了,它又能说什么呢。
人类渺小,贫苦的人更是无人看见,厄运偏挑苦命人,拼了命才活出的希望,因为贵英溺亡戛然而止,最后连两人花光力气与血汗造起的家,也被轻而易举地推倒…
这部片子里的海清,可以让人忘记她是海清,完全融入当地的尘烟。
同时影片整体也对大众也很友好,踏实顺畅,画面舒适,看之前很担心本大俗人又会看不进去看到睡着,但事实证明不是那种门槛很高虚头巴脑的提名片。

昨天的《隐入尘烟》,现在想起来,也真是可以称为“经典”的作品。尽管如果他在国际电影节获奖的话,应该又会被国内爱国者说成是“抹黑中国农村建设”的作品,因为这样的作品“歪果仁”喜欢。

但是,现在我和呦呦坐在一个几近凋敝的四川乡村正午的屋子里。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明晃晃的太阳,灰尘满地,车少人少,只有踯躅拄拐杖的老年人,孤寂地坐在廊檐下。农村,当然既有《我和我的家乡》里的千岛湖农村,也有这样的农村。

马有铁,就是这样一个西北农村的老实人。他的爹妈和两个哥哥有金有银都已经死了。就剩他跟着三哥三嫂生活,给三哥三嫂做劳力。三哥的两个儿子都长大了谈婚论嫁了。三嫂就给他也找一个。那是一个被哥嫂不待见的有病常尿裤子的残疾女人曹贵英。他们俩互相观察,以好人之间的直觉发现了对方。尤其曹贵英,其实心思细腻,直觉敏锐,她看出有铁心好心疼驴。她站在雪地里冒着鹅毛大雪抚摸那头驴的时候,有铁在门栓背后吃馒头。这个长达一分多钟的彼此没有凝望的同框,就注定了两个苦瓜秧秧上的苦瓜这辈子就发生了牵袢。

马有铁的演员应该是素人吧,演的很好。而海清的演绎,几乎可以封神了。她紧闭的嘴,拘谨的五官,趔趄的背影,侧弯的脊柱,抖抖索索的左手,躲在有铁身边的胆怯,以及心疼有铁的眼神。这些对于一个专业的演员,都足可以封神。

两个家庭的累赘,多余的人。合在一起,就不再多余。他们彼此心疼,彼此守护。新婚第一夜,贵英尿裤子不得不害羞地坐在床上预备煨干,有铁去升炉子,拨大火径直走回被窝睡下。贵英撅着屁股脱了外裤对着炉子烤尿湿的屁股。那种尴尬的倦怠的姿势,有铁顾全了贵英的体面。

贵英像做梦一样。拥有了家,拥有了疼她的人。她也回报以她能做到的所有。有铁多大的雄心壮志啊,他为她借鸡蛋孵小鸡,他为她买长大衣可以遮住随时可能尿湿的屁股。他和她说的话,都是最棒的哲学家都说不出的话。对了,《红花绿叶》中的古柏也曾说过这些话。关于土地,关于劳作,关于老天,关于生灵。而他们共同提到的老疯子说的诗一样的语言,证明了他们俩都是具有共同智慧的人。他们热爱一切生灵,承受天地间所有污浊和不公,天聋地哑从不喊疼,只是心疼被人役使的驴,被无意中铲掉的麦苗,被驴啃了的嫩玉米,被毁了家的燕子,还没有离窝的雏鸟。有铁是贵英的家,而贵英何尝不是有铁的家。他们,竟然风里雨里太阳里,泥里水里尘土里,攒起来一个家,有驴的家、猪的家、鸡的家、燕子的家,以及他们两个人的,家。那个在蓝天艳阳下,闪闪发光的家。那个在下雨之前,发出好听呜呜声的家。那个遮风避雨,彼此栓在裤腰带上的家。

一切如昙花一现。贵英死了。太轻飘了。一个人的命就那么容易丢失吗。有铁的一切,又都没有了。

但是他对土地的感悟,对驴,对鸡,对猪,对燕子,对家庭,对爱人的感悟。又比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更高级。有的人活到一大把年纪,行将就木,老朽不堪了。也没有有铁和贵英的见识。有铁和贵英,是真正活着的人。如天地间一岁一枯荣的杂草。如天地间辛勤劳作,大口吃饭,用心守护道义,用心珍爱生命,用心对人好的所有生灵一样的, 真正活着的人。

如果说全中国包括农村都沉入了金钱织就污浊的尘网,人们鄙弃土地鄙弃天真鄙弃人和人之间的情感,最后竟然鄙弃了生命力。那么,有铁和贵英提点了这些久违的珍贵。但是,古柏和阿西燕活着,他们的孩子活着,有铁和贵英,活着。唯有这样的品质,这样的情感,才能称得上“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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