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居家做饭、课子之余，写书稿和练书法是最适宜的事。最近仔细临了苏东坡中年的名帖《天际乌云帖》的后一半，就是《杭州营籍帖》的部分，在对苏东坡中年书法用笔有了更深了理解的同时，也对他记载的这件轶事有了更感切于心的认识。
在这个帖子里，苏东坡记载了这么一件事。他在杭州任通判的时候，认识了一位“营籍”叫周韶，就是杭州“乐营”中负责音乐歌舞表演，陪侍官家宴会的官妓。这位官妓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很风雅，有文采，存了很多种奇特珍贵的茶。
宋代文人很讲究斗茶，在早几年，苏东坡的“偶象”蔡襄当杭州太守的时候，周韶常常和蔡襄斗茶，还老能胜之。蔡襄是太守，周韶只是营妓，蔡襄垂垂老矣，周韶正在妙龄，可见周韶在茶上是有独到功夫的。和当代名臣、书法巨匠蔡襄时常亲近交往，可见这位美女也不光是美，也不是俗人。
苏东坡帖上说她“又知作诗”，可见她的文学素养肯定比某音某手上那些搔首弄姿只会唱唱跳跳的强多了。
蔡襄调走了，随即去世了。没几年，苏东坡就来了，虽然他没写他自己与周韶的交往（毕竟他只是通判而不是太守），但大概也早闻艳名与文名，颇愿交往的。
又过了两三年，北宋的名臣，杰出的天文学家、天文机械制造家、药物学家苏颂正好来到杭州玩。这个苏颂了不得，博学多才，治绩斐然，后来历任朝中大官，最后拜为丞相，当时他是婺州太守。这么一个人带着儿子来杭州玩，当时的杭州太守陈襄肯定要宴请一下，虽然不能算是公务宴请，但陈太守还是带着著名的苏学士，传了一大帮营妓来弹唱歌舞。
其中就有周韶。
周韶见到了蔡襄的“姻亲”苏颂，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居然上前“泣求落籍”。
官妓和私妓不同，往好了说，官妓吃喝用度肯定比私妓好一些，迎来送往的人的素质应该也高一些。但往坏了说，私妓想不工作的话，可以找个有钱人从良，但官妓是国家财产，可不是那么容易从乐籍除去姓名的，有钱也不行啊。
不知道周韶是不是因为蔡襄的缘故而去求苏颂，反正真是挺不给陈襄面子的。
也许她跟陈襄提过，地方长官对于营妓有发落权，可以让营妓从良。但陈襄不允。
毕竟这么好看，素质还这么高的女子太少见了，随时能叫来游戏有多好，放走太舍不得。
多说一句，陈襄也是北宋名臣，是著名的理学家，有公正廉明之誉，跟苏东坡不但是上下级，也是好朋友──所以苏东坡管他们都称“字”而不称官衔。所以陈襄肯定也能欣赏周韶的全方位的美。
宴会间，既然人家求到自己这儿了，陈襄又没什么拦阻的意思，苏颂就说：“你不是会作诗吗？作首绝句来听听。”虽然没直接答应周韶落籍，话里话外已经有缓儿了。
周韶“援笔立成”，拿起笔来就写了四句：
陇上巢空岁月惊，
忍看回首自梳翎。
开笼若放雪衣女，
长念观音般若经。
自由天地里的家早已经空了，岁月都是在惊变荒诞中度过的。它在笼子里回头梳理自己的羽毛，是多么可怜的一种景象啊。如果大人们能打开笼子，把我这只白鹦鹉放了，我要天天念经为大人祈福。
好诗！好在哪呢？又有典故，又合于当时的情况，成诗还特别快。
唐代人认为陇山地区产鹦鹉，而白鹦鹉非常少见，有人抓到了一只，献给了唐明皇，养在宫中，岁久颇聪慧，能说人话，还能背诗。唐明皇和杨贵妃很宠爱它，管它叫“雪衣”。皇上与贵妃及诸王游戏博戏的时候，如果唐明皇稍有不胜的局面，左右人等叫一声：“雪衣女！”这只白鹦鹉必会飞入局中，拍打翅膀打乱棋局，或啄别人的手。那就算唐明皇赢了。
就是训练好了专为作弊用的嘛，但是毕竟是至尊，显得那么皇家气象雅趣风流的。
而且，还真有雪衣女读佛经的典故。说是有一天，鹦鹉飞于贵妃的镜台上，对杨贵妃说：“我昨夜做梦，被鸷鸟捉住吃了，难道我以后是这个命运吗？”唐明皇于是让贵妃教它背《心经》。后来它真的记得精熟，昼夜不息的念，好像是惧怕祸难给自己祈福一样。
这当然也是不可能的，鹦鹉能言，但只能模仿，不能思考。这也无非是说皇上家至高无上，养的宠物都很灵异。
周韶用为什么用白鹦鹉自比呢？因为她当时有孝在身，正是穿着一身白衣服。
才思敏捷啊，用典准确啊，情景交融啊，我闻犹怜啊！
这些名公大臣们是“一座嗟叹”，于是就让周韶落籍了。
这本是苏东坡随手写下的一则官员的风流故事，可以看出他们对此事也是颇为自许的。但这事细想想，真是很可为周韶一哭。
周韶可是在居丧期间，还是要出来工作，陪大人们喝酒弹唱！
官员如果父丧或母丧，要离职回家守制三年，至丧期结束，才能重新复职。但是跟现在一样，你回家三年，公司的职位早没了，你回来怎么安排你呀？所以历代都有把父母亡故消息故意隐瞒，不离职奔丧的官，也都有被发现后受到严厉处分而人们不齿的。
营妓呢，一身白衣，也要出来陪酒调笑，大人们还真不觉得别扭碍眼。

好久没有梦见爷爷了

昨晚梦见在一个老房子里，
有院子，
院子里有一张桌子，
我要出远门，
爷爷在病中，
让我给他写一个吃药的备忘录，
我特别担心地写了，
写了好几页，
最后留下来我的电话号码，
奶奶在旁边说，
给我也写一个号码吧！
我用笔写下了：
1315498………的号码
这样短暂的相处
也甚是美好
不想醒来。

书法线条美的三要素之二

线条的厚度——立体感

宋陈槱《负喧野录•篆法总论》中云：“小篆自李斯之后，唯阳冰独擅其妙。常见真迹，其字画 起止处，皆微露锋锷，映日观之，中心一缕之墨倍 浓。盖其用笔有力，且直下不软，故锋常在画中。……古人作大字常藏锋用力……所谓侧笔取妍，正 蹈书法之忌也。”在笔画的中央竟有一缕浓墨，这 便意味着在视觉效果上，线条已经不是鄉纸—般， 而具有立体感了，于是便有了厚度，如果把笔画直 立起来，面对着我们，离我们最近的应该说是中间 “一缕之墨倍浓”处。陈槱不仅指出了书法线条中 的厚度，还说明了厚度形成的方法，“锋常在画中”、“藏锋用力”，即我们所常说的中锋用笔。他 认为线条要有厚度，侧锋是不可取的。

强调线条要具有立体感，要有厚度，这似乎与中国人传统的精神追求有着密切的关系。任何一种 审美意识均离不开社会内容的制约，书法也不会例 外。我们祖宗的古训就说“君子藏器”，为什么要 藏器呢？藏器便是深而不露，凡藏者必深，深即厚 而不薄也。书法家作为君子中的一员，必然要有着 同样的追求。另外，诸如此类的大智若愚、大象无 形等等之类的替喻，都暗含着深藏与含蓄、与“君 子藏器”的伦理观念相表里。这便是书法中讲究厚 度的审美倾向在中国哲学观、世界观中的潜在反映。
正因为如此，才产生了中锋的技巧法则。蔡邕 《九势》中云：“圆笔属纸，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蔡邕之后，女书法家卫夫人在《笔阵图》中 指出：“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 重乎银钩。”银钩是什么样子呢？厚厚的，圆圆的， 而不是薄片一块。这不正是笔法上的术语“折钗 股”吗？唐之后，对于中锋之美一立体感的追求 数不胜数。

欧阳询《传授诀》曰：“每秉笔必在圆正”， 清笪重光《书筏》云：“古今书家同一圆秀。然惟 中锋劲且直，齐而润，然后圆，圆斯秀矣。”
造成这种现象的重要原因除了思维观念的原因 外，还有书写工具方面的原因。有了毛笔和宣纸， 线条的立体感就有了保证。中国的毛笔是一个很神 奇的东西，“惟笔软则奇怪生焉”，蒋骥《续书法 论》云：“笔以毫端排齐，及圆聚成笔，尖锐成锋， 故笔言锋也。”

毛笔的杆是竹竿，圆而空心，笔毫也就圆而 聚。毛笔本身的圆柱形和笔毫组织的圆柱形，确定 了工具上圆的特征。工具上的圆从而也就导致了用 笔上的圆的追求。我们以毛笔在纸上作最简单的平 面运动，圆柱形的笔毫就具有了前、后、左、右四 个方向的接触面，笔毫的左右变成了上下；而笔毫 的前后便构成中骨。中间部分的线条是由笔毫的前 后重叠而成的，因此中间肯定会黑一些，这便是 “一缕浓墨正当其中”的由来。

圆柱体的毛笔为表现线条立体感提供了最为优 越的工具条件。当然要达到这一目标，还霜要有动 手的技巧。

宣纸有一个特殊的性能一渗化，给书法带 来美妙的效果。笔触的痕迹、力迓的倾注、水分 的运用、干湿浓淡的变化均离不开渗化这一功能。渗化还能使笔画浑圆而不外露。不管是焦墨还是 淡墨，一笔下去，在线条的两边绝对会出现一些 略微外渗的痕迹，笔与笔之间的交叉，用笔的动 作与节奏，依雜这种渗化可以消除一些筋骨外露 的“火气”，从而使笔画更加浑然天成。线条间 仿佛增加了一层薄菏的面纱，丰富、饱满、有厚 度，从而具有一种朦胧美。显然宣纸的渗化有助 于厍度的追求。

在书法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彩陶时期的刻画文 字，契刻时代的甲骨文，由于工具的限制，谈不上 对于中锋的追求。金文时期，由于制作过程已经反 复，线条由于先前的纤细变为粗壮，对于书法线条 美的追求虽然显得不由自主，但是比起前两者，无 疑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石鼓文》与战国时期、秦代的小篆应该说是 主动对中锋用笔追求的最好证据，李斯的篆书笔笔 中锋，追求绝对的匀称、圆润。无论是笔画的开头 或结尾，还是在笔画的中间转折，都显得那么圆润 浑厚。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书概》中也说：“徐铉小篆，画之中心有一缕浓墨正当其中，至于曲折处亦当中，无有偏侧处。”写篆书要求笔画中心如 聚一缕浓墨，日光不透。

隶书的出现，一定程度上解散了篆法，增加了 中锋、侧锋、藏锋、露锋、圆转与方折等技巧，与 秦代绝对的中锋用笔形成了鲜明对比。它把单调 的、绝对的圆柱体式线条美的审美观念加以提升, 放在了一个更加富有对比、多变的线条世界中去，再不仅仅局限于具体的表面形态的“圆柱体”。以 后的楷书、草书、行书均是这样发展，在追求线条 中锋的同时，充满了丰富的对比。中锋、侧锋不是 —个谁好谁坏的问题，而是如何使用才能达到线条 的视觉效果的问题。盲目强调“笔笔中锋”并不是 一个明智的选择，只有中锋、侧锋并用，藏锋、露 锋共使，才能使线条更为美满。正如项穆《书法雅言》云：“方圆互用，犹阴阳互藏，所以用笔贵圆， 字形贵方。”（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