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资江的情书1
一
12月8日 上午9点半上船
船东唱：
说唱滩来且唱滩，宝庆果然不非凡。
纸盖长沙容易破，桥打十里铁栏杆。
且看三门在水地，一门旱地雁门关。
东瓜桥上看景致，喽啰小鬼妙佩湾。
一声开船下汉口，象鼻头来头一滩。
竹子山塘把流放，艄工想起上河滩，
长滩只见长纤扯，景公塘里湾一湾。
婆婆岩上把鹰打，小溪就把姜来担。
……
一直唱到益阳，出八百里洞庭
今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地上落起了雪子，河风刮得鼻子通红，昨晚租好的机蓬船已在码头等候，我们去白溪菜市场买了肥猪肉、好吃的豆腐干、香葱、蒜苗、本地白菜、大萝卜，一行五人将画具杂什全部运上船。
老码头边靠拢十几条蓬船，大多数船载着鲜红的橙桔，一些乱桔子陷在码头的淤泥里，有些船员正将桔子运上码头。远山一座座偎着资江，灰云一块块垒在山头，大松柏树下是白色的村庄，水波拍打岸边的几棵光秃秃的大杨树，与今年春天来时完全不一样，这冷冬，如何入画是我先要考虑的。
东西全部搬入窄逼的船舱，船东将火生起，只是煤气味浓，烧木炭好些，画具铺开在舱内，便是画舫，在忙碌四个月后，这是多享受的一天。我的祖母是驾船的，外祖母是桃江山里人，我出生长江边，生长于山里，这记忆是多惆怅的事！
船靠近水边的山，褐色的山里树林形体各异，这距离够想起里面各异的生命，全映入水中，安静极了！若是与老婆在此修间小屋，安居此中，把四季的颜色打扮在日子里，度过余生，多庆幸的事！即使现在的冬天已够我醉痴好久，江水中的波浪足以抹平所有的悲喜。
二
一波江水，一波愁。一路滩歌，一路酒。
船东陈中华不会写字，驾船水准一流，行走江河三十年，何处坡礁险急，都了如指掌。他说：在外，“三稳” 心稳、脚稳、手稳，船有“三不能停”：看见河滑坡的地方不能停，对面河下雨，自己这里不下雨不能停，没有房子的地方不能停。
船停吴家台，到陈哥家补给藕煤，他老婆从楼上端出自家的花生、薯干给我们，嘱我们多带点吃的。
陈哥说他老婆是“很美的”，猛吸口烟，瘦脸的眼眶里闪着光，我回想起他老婆也是一张瘦脸，现在说话不便，说是生他大女儿时发了高烧造成的，也是同村人，小儿子在新化一中读高三，成绩前五名，他打渔运柑橘是一心一意为儿子将来有出息作准备。女儿现25岁，嫁在冷水江渣渡湾，丈夫军人转业，育有二子，一个三岁，一个六岁，夫妇在长沙打工。江湖好友都说陈哥有个好老婆，好儿女，陈哥出行讲规矩，黑白两道皆熟知，所以船泊何处都有地方睡，吃。每年六七八九月份打渔，下半年运柑橘，从安化沿河运到白溪，再发往邵阳罐头厂，一船桔子三天行程赚二千多块，批发价按桔园老板定，自己卖出去五毛八一斤。陈哥的命是水上命，逐水而过。
中午，船泊进一个洲滩，进入益阳界，山高起来，洲子上两簇杨树林，风涌起的波浪敲打我们的船，发出清澈好听的声音，在船机舱里，陈哥开始为我们筹备午餐，先切肥肉，再洗白菜，淘米用的是自家的新米，火炭里烤焦的红薯发出香味，周围散落着刚画的水墨。一会儿，菜酒上桌，六人在船舱饮酒微醺，撒野扯淡，但陈哥酒到即止，并说行船讲风水和规矩，谈话玩笑也有忌讳，下午沿江往坪口走，他心中有谱！
下午三点，陈哥收拾完碗筷，进入驾舱，摇起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隆声，他手持轮舵前行，冲破一波波浪，那是他自豪的样子。
三
船东唱：新化的茶叶当不了安化的草，安化的姑娘当不了新化的嫂⋯⋯
我睡在驾驶舱的床铺上，实在睡不着，那发动机巨大的声音，一阵一阵，振得耳朵发麻。抬头看见龚大正在船头画油画。
船在瓦坪停靠，雨夹雪，江面上起了白雾，笼罩群山，朦胧如淡墨。洗笔桶里结了薄冰，这景致用水墨呈现为好。靠坪口镇河边立着几栋两层的老木屋，一只孤鸟越过山丘，这寒天，远山阔水之地，它飞向南方。过几天，我也＂飞＂回家，老婆儿子等着我。
泊坪口，今天的船行结束，已傍晚。河边灯火点亮，闪在水波里，让我记起沈从文先生笔下船行水手靠岸的故事，那个年代，点着废缆，去岸边找粉面宽脸大奶子的女人，或是找已约好在吊脚楼上欢喜的情人，一夜的锁与钥匙的欢乐后，水手又回到船上……多浪漫厚重的情感啊，我是回不去了，只有在这灯火水波荡漾间去呼吸那远来的风。
与白溪码头不同，坪口这里是牢固的水泥码头，一条巨桥横过江面，镇上也热闹很多。
下船太滑，差点儿摔了一跤，幸未落水，烤了一天的炭火，气味冲得头晕。
晚上又是鱼火锅加白酒，喝了一两多返回宾馆入住。陈哥回他的船，守着他未锁的船，还有几筐柑桔和我们画画的行头。
夜晚更冷，明天少烤炭火，继续下行。
晚10点改于坪口长兴宾馆
一
12月8日 上午9点半上船
船东唱：
说唱滩来且唱滩，宝庆果然不非凡。
纸盖长沙容易破，桥打十里铁栏杆。
且看三门在水地，一门旱地雁门关。
东瓜桥上看景致，喽啰小鬼妙佩湾。
一声开船下汉口，象鼻头来头一滩。
竹子山塘把流放，艄工想起上河滩，
长滩只见长纤扯，景公塘里湾一湾。
婆婆岩上把鹰打，小溪就把姜来担。
……
一直唱到益阳，出八百里洞庭
今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地上落起了雪子，河风刮得鼻子通红，昨晚租好的机蓬船已在码头等候，我们去白溪菜市场买了肥猪肉、好吃的豆腐干、香葱、蒜苗、本地白菜、大萝卜，一行五人将画具杂什全部运上船。
老码头边靠拢十几条蓬船，大多数船载着鲜红的橙桔，一些乱桔子陷在码头的淤泥里，有些船员正将桔子运上码头。远山一座座偎着资江，灰云一块块垒在山头，大松柏树下是白色的村庄，水波拍打岸边的几棵光秃秃的大杨树，与今年春天来时完全不一样，这冷冬，如何入画是我先要考虑的。
东西全部搬入窄逼的船舱，船东将火生起，只是煤气味浓，烧木炭好些，画具铺开在舱内，便是画舫，在忙碌四个月后，这是多享受的一天。我的祖母是驾船的，外祖母是桃江山里人，我出生长江边，生长于山里，这记忆是多惆怅的事！
船靠近水边的山，褐色的山里树林形体各异，这距离够想起里面各异的生命，全映入水中，安静极了！若是与老婆在此修间小屋，安居此中，把四季的颜色打扮在日子里，度过余生，多庆幸的事！即使现在的冬天已够我醉痴好久，江水中的波浪足以抹平所有的悲喜。
二
一波江水，一波愁。一路滩歌，一路酒。
船东陈中华不会写字，驾船水准一流，行走江河三十年，何处坡礁险急，都了如指掌。他说：在外，“三稳” 心稳、脚稳、手稳，船有“三不能停”：看见河滑坡的地方不能停，对面河下雨，自己这里不下雨不能停，没有房子的地方不能停。
船停吴家台，到陈哥家补给藕煤，他老婆从楼上端出自家的花生、薯干给我们，嘱我们多带点吃的。
陈哥说他老婆是“很美的”，猛吸口烟，瘦脸的眼眶里闪着光，我回想起他老婆也是一张瘦脸，现在说话不便，说是生他大女儿时发了高烧造成的，也是同村人，小儿子在新化一中读高三，成绩前五名，他打渔运柑橘是一心一意为儿子将来有出息作准备。女儿现25岁，嫁在冷水江渣渡湾，丈夫军人转业，育有二子，一个三岁，一个六岁，夫妇在长沙打工。江湖好友都说陈哥有个好老婆，好儿女，陈哥出行讲规矩，黑白两道皆熟知，所以船泊何处都有地方睡，吃。每年六七八九月份打渔，下半年运柑橘，从安化沿河运到白溪，再发往邵阳罐头厂，一船桔子三天行程赚二千多块，批发价按桔园老板定，自己卖出去五毛八一斤。陈哥的命是水上命，逐水而过。
中午，船泊进一个洲滩，进入益阳界，山高起来，洲子上两簇杨树林，风涌起的波浪敲打我们的船，发出清澈好听的声音，在船机舱里，陈哥开始为我们筹备午餐，先切肥肉，再洗白菜，淘米用的是自家的新米，火炭里烤焦的红薯发出香味，周围散落着刚画的水墨。一会儿，菜酒上桌，六人在船舱饮酒微醺，撒野扯淡，但陈哥酒到即止，并说行船讲风水和规矩，谈话玩笑也有忌讳，下午沿江往坪口走，他心中有谱！
下午三点，陈哥收拾完碗筷，进入驾舱，摇起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隆声，他手持轮舵前行，冲破一波波浪，那是他自豪的样子。
三
船东唱：新化的茶叶当不了安化的草，安化的姑娘当不了新化的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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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瓦坪停靠，雨夹雪，江面上起了白雾，笼罩群山，朦胧如淡墨。洗笔桶里结了薄冰，这景致用水墨呈现为好。靠坪口镇河边立着几栋两层的老木屋，一只孤鸟越过山丘，这寒天，远山阔水之地，它飞向南方。过几天，我也＂飞＂回家，老婆儿子等着我。
泊坪口，今天的船行结束，已傍晚。河边灯火点亮，闪在水波里，让我记起沈从文先生笔下船行水手靠岸的故事，那个年代，点着废缆，去岸边找粉面宽脸大奶子的女人，或是找已约好在吊脚楼上欢喜的情人，一夜的锁与钥匙的欢乐后，水手又回到船上……多浪漫厚重的情感啊，我是回不去了，只有在这灯火水波荡漾间去呼吸那远来的风。
与白溪码头不同，坪口这里是牢固的水泥码头，一条巨桥横过江面，镇上也热闹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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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又是鱼火锅加白酒，喝了一两多返回宾馆入住。陈哥回他的船，守着他未锁的船，还有几筐柑桔和我们画画的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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