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你是傻么？我就说，我们在外面玩儿“拔根儿”来的，因为在我心里，一直认为“拔根儿”

首页发布

北京土话真顽皮（上）
端木东舸

前一段时间，在网上流行了一阵儿关于北京话的小风潮。诸如“燕么虎儿”、“骨涌”、“胸柿炒蛋”等等打着北京标签的词汇，被逐个儿拿出来捋了一遍，换来了不少笑声。被罗列出来的，仅仅是北京口语土话里的冰山一角，大部分被雪藏着还依旧散落民间的，别说你是外国人、外地人，就连北京本地人，北京土著，也不是个个儿都能明白。老北京的口语土话，是一门极其魔性的学问。

我自认为自己对北京话的了解程度比身边的人们要多一些或者熟练一些，因为很多朋友都会说我，说话的时候胡同味儿很浓。但是，面对某些神一样存在的北京口语土话时，我也经常是一脑门子问号，只能长叹，敢问路在何方？

很多事情，还是要从小时候说起，叙述起来比较有条理。

每个人成年之后，都会对童年颇为想念，因为那个时候的纯粹、简单和快乐。甚至就连儿时的无知，也可以成为我们在长大了以后刻意不愿忘记的美妙经历。这其中就不乏在咱老北京口语土话上栽的跟头。

“撂蹦儿”不是“撂钢镚儿”

小时候，在我们这群男孩子里面，流行着一种有些赌博色彩的游戏。是以当时的钢镚儿（北京人对当年1分、2分、5分硬币的爱称）为游戏材料，玩儿法规则近似于弹球的活动。先用同面值的钢镚儿往墙上撞，看谁的钢镚儿弹出去得远，远的就开始用手扔钢镚儿去“逮”从墙上弹出来距离近的那些人，只要扔出去的钢镚儿落地后，和你要逮的那个钢镚儿距离在“一扎”（一只手上两个手指比出的最远距离）之内，就算赢了，就可以获得被逮到的那个钢镚儿。别看那些硬币面值不大，但是在八十年代，玩儿一下午赢好几毛钱，能买不少东西了。

有人管这种游戏叫“逮钢镚儿”，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大名儿应该叫啥，就是记得我们小时候，都听家里大人说过“撂蹦儿”这个词，所以就管这游戏叫了“撂蹦儿”。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我犯了错误，风马牛类型的错误。
北京土话里的“撂蹦儿”，其实际意思指的是跳了起来，而且不是那种特别高地跳了起来。一般是形容惊讶啊、兴奋啊、生气啊、恐惧啊。总之就是和“钢镚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一天，经过一下午的鏖战，我揣着半兜子钢镚儿大概是四五毛钱的样子笑呵呵地回家了。一进门，我妈就问我，说你干什么去了？我说就是在门口玩儿来的，什么也没干啊？然后又问我玩儿的什么？我一开始没敢说玩儿“逮钢镚儿”来的，毕竟那有赌博的色彩，大人不会同意孩子参与其中。我就说，我们在外面玩儿“拔根儿”来的，因为在我心里，一直认为“拔根儿”比“逮钢镚儿”文雅了很多。

当时我妈眼睛就瞪起来了，喊着对我说，要是不说实话，后果很严重，身上脏得跟地皮似的，你拔根儿去了？！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衣服裤子，可能是刚才的游戏过程有些热情过分，虽然赢了几毛钱，但是出门时候还挺干净的衣服裤子全都是灰啊土啊，甚至还有两块儿不明来路的嘎巴儿一样的东西。我这个懊悔啊，为什么进家门之前不好好掸掸衣服裤子呢？

见隐瞒不住了，无奈说了实话，说我们几个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撂蹦儿”去了。

我妈看着我，半分钟没说出话来，然后好像缓了一下，问我说，你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干嘛去了？我说“撂蹦儿”去了。

“啪”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脑袋上，倒霉孩子玩儿就好好玩儿呗，没事儿撑得你们蹦什么啊？还找个没人的地方蹦？那你这一身土是蹦出来的？你蹦烟囱里去了？

面对我妈一连串的质疑，我只能给她仔细解释我们玩儿的这个“撂蹦儿”的内容。听完了之后，她问我赢了多少钱，我说四毛多。她说：“你明天再见到他们的时候，把你赢人家的钱都给人家还回去，敢留一分钱以后别想再出门。还有，你玩的这个是赌博，现在就敢赌博，长大了还不得天天耍钱？以后再敢玩儿，我打断你腿！最后，不明白“撂蹦儿”是什么意思，就问问家里大人，别乱用词汇，出门儿乱说给家里丢人。”

我本来矫情了几句，不想把钱还回去，而且并不认为我们玩的游戏有什么不好。结果，一顿暴打。自那之后，“逮钢镚儿”的游戏与我无缘，而“撂蹦儿”一词，记忆深刻，至今不忘。

让你“佑一下”再吃，你怎么没吃？

时至今日，我也还是不清楚这个“佑”字究竟应该怎么写，所以一直就找了一个比较吉利的字来充数，假装是正确写法吧。

我很爱吃饺子，从小就爱吃，尤其偏爱茴香、牛肉、大白菜。

初中某一天，老妈去参加一个高中同学组织的“回母校探亲”活动，我当时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那么多“母校”，不是只有小学才能叫作“母校”吗？后来才知道自己狭隘了，因为那时候我也只从小学毕业了，还没理解每一个阶段都可以成为母校的意义。

由于不能在家做饭，我妈头一天晚上包了牛肉大葱的饺子，让我第二天中午吃，省得我饿坏了下午没精神上课。临出门还嘱咐我，牛肉馅儿里油多，得把饺子“佑一下”再吃，不然容易恶心。

我当时正睡眼惺忪地穿好衣服急着出门上学，就没去深究她说的话。中午回了家，看见了冰箱里的饺子，拿了出来，觉得很凉，才想起来我妈让我怎么弄一下再吃来着？

想来想去，是“佑一下”，可即使想起来了，也没什么大用，什么叫“佑一下”啊？是煮一下？炸一下？还是蒸一下？当时的我还没学会做饭，对于煎炒烹炸还完全不了解。看着那一盘子我爱吃的牛肉饺子，我就犯了难，因为我实在是猜不出这“佑一下”的深刻含义。我当时甚至有些怀疑人生，怀疑我的亲生属性。无奈，就那么看着那盘饺子，我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饿醒了，感觉肚子里烧得厉害。这时候根本顾不上什么饺子凉不凉、油多了恶心不恶心，抓起来就往嘴里送。不过还好，由于放了一段时间，这饺子已经不是那么冰冷冷的了，已经回复了一些温度，吃起来还可以接受，但还是有些腻味。

饿坏了的时候，对口感完全没有了挑剔的力量，一盘子牛油凝结在一起的凉饺子被我吃了个精光。导致的就是下午一开始上课，胃里就不舒服，就开始恶心想吐，一直坚持到放学，还好没吐出来。

回了家，看见了我妈，她问我说你中午饺子吃的时候“佑”了么？我说你能给我说说什么叫“佑一下”吗？我没“佑”，直接吃的，现在还恶心呢。

她说你是傻么？每次我说把饺子“佑一下”的时候我都是怎么弄的？你看不见么？

我说我也没注意过啊，谁知道那么深奥的操作应该怎么执行啊。

我妈当时有点生气，说你这孩子就是活该，连个饭都吃不明白，“佑一下”就是让你用开水把饺子烫一下，泡一分钟两分钟的，吃起来就好多了。你上辈子是不是笨死的？

我当时也是据理力争，凭什么说我不好？我又不是天生就知道“佑一下”怎么解释，而且上学的时候也从来没学过啊！你不能直接告诉我拿开水烫一下吗？我妈说，我说“佑一下”说了几十年了，怎么就你跟我这儿叫板？你这孩子是成心不服气是吧？接下来，一顿暴打。

从此，对于把饺子“佑一下”的说法，在脑海里根深蒂固。但这个词语好像不是很流通，貌似只有身边的一些人才知道。当然，我也没尝试过和更多人提到这个说法，具体流通面积有多大，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