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旅途（80）

东坡与酒（二十）：岛和蚂蚁

东坡的《试笔自书》这篇富于哲理和方法论意义的随笔写于元符四年（1098年），被贬海南的第二年。今天我们来品读它。

《试笔自书》
吾始至南海，环视天水无际，凄然伤之，曰：“何时得出此岛耶？”已而思之，天地在积水中，九州在大瀛海中，中国在四海中，有生孰不在岛者？覆盆水于地，芥浮于水，蚁附于芥，茫然不知所济。少焉水涸，蚁即径去，见其类，出涕曰：“几不复与子相见。岂知俯仰之间，有方轨八达之路乎？”念此可以一笑。戊寅九月十二日，与客饮薄酒小醉，信笔书此纸。

直译：我刚到海南岛时,看到那海天茫茫、无边无际的景色，心里便一片凄然：“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此岛呢？”但不久之后想想这些，天和地在积水中，九州在大瀛海中，中国在四海中，有谁是生下来不在岛上的？

倒一盆水在地上，小草浮在水上，蚂蚁趴在草叶上，却茫然不知如何渡过去。一会水干了，蚂蚁于是直接爬走了。见到其他蚂蚁，它声泪俱下：“我差点见不到你们了！谁知道一会儿面前就会出现一条宽阔的大路呢？“想到这可发一笑。
戊寅九月十二日，和客人喝少许酒稍稍有点醉意，就随意在纸上写下这篇东西。

前面说过，东坡的酒量不大，稍稍喝几杯就会醉。这篇短文后面说“饮薄酒”，很可能是谦词，就像国人以前酒宴常用谦词“聊备薄酌”一样，但无论什么酒，东坡是“小醉”了。
而这“小醉”是必要的。这不是为了一醉，而是为了能达观与洞彻。这篇短文无疑就体现了这一点。同时，它在人生方法论给我们的启示，对生命中的困厄不能沉迷其中，要积极地从不同角度去看问题，从而将自己解脱出来。东坡被贬至海南，这对于一个官员的仕途来说是最彻底的打击，对于一个想要致君尧舜、造福苍生的纯儒来说是一个最彻底的否定。人心是肉做的，遇到这样巨大变故，不免伤心，“吾始至南海，环视天水无际，凄然伤之”就是一种反映。
然而东坡天性豁达，他对付这个困境的方法就在其超拔。事实上在困境中一味沉迷于痛苦，不但于事无补，而且生命的意义将会被消解殆尽。东坡在文中揭示的哲理，先是着眼于宇宙天地、九州中国，指出皆是岛，"有生孰不在岛者？"，继而以蚂蚁的困境比喻，只有保持足够的耐心和强大自信，须臾“水涸”，“方轨八达之路”才有可能出现，否则就是“茫然不知所济”。在这过程中，“薄酒小醉”，豁达淡然处之，世界将展示出另一种面貌。 https://t.cn/A6XhccNB

高阳台·西湖春感
【南宋】张炎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
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
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
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
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
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
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宋·张炎《高阳台·西湖春感》#读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