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美食# #蚕豆# 春至浓处，蚕豆也碧碧绿绿地上市了。
被春捂暖的天地丰润朗畅，回荡出湿泥与青草延绵不绝的香气，叫人怡悦。小时候，蚕豆收获的时节，常常折了一捆捆的蚕豆杆回家。有时肚饿难耐，撅一根竹签串上嫩豆子扔进火塘里烤了吃，又香又酥，很是美妙。那蚕豆花也明媚迷离，白紫花瓣边两团醒目的墨点，摇曳着簌簌的花枝，遥遥看去，仿佛一群随风翩跹的蝴蝶。
新蚕豆嫩得像掐得出水，从毛茸茸的豆荚中剥离开，滚出粒粒玉石，豆衣里的豆瓣含翠生青，腰身微曲。细巧的蚕豆俨然一副楚楚可人的小家碧玉模样，可带皮与幼嫩的蒜叶清炒，亦可去了皮与红苋菜炒食，鲜气夺人。袁枚在《随园食单》里写：“新蚕豆之嫩者，以腔芥菜炒之。”吃后还赞说：“甚妙”。
或用一把青亮的葱花煎了，壳破肉绽，口感酥糯软嫩，气味清新烂漫。这蚕豆又是个羞赧娇气的女子，紧紧慢慢食之，绿油油风光一番，吃不了多少时日便迟暮了。所以一到蚕豆隆盛的季节，家家户户都赶着这趟儿鲜灵，就说我自己，天天吃也是不惧腻烦的。
最简单的烹法莫过于白灼，即为白水煮，挑那种不老不嫩的蚕豆，舌头裹得着粉糯的质感，豆壳又不耐咀嚼，颇有田野的清新原味。一吃起来真是不能停箸，跟嗑瓜子似的，必得一气为之，方觉馋意得解。此时清水出芙蓉的蚕豆，未有任何侵染，味清而隽，低浅的回味，在舌头根部弥散开，宕远了……
油盐煎蚕豆的味道亦是丰饶。油热煸几片蒜瓣，投焯水过的蚕豆，必得最后入盐，不然豆子便要发黑，水一次没足，焖得豆子形体微皱，酥鲜香浓，末了析出些许沙沙的豆汁。菜色油灿新嫩，如春枝缀绿，煞是好看。若嫌寡淡，可切些碎肉末伴炒，肉香飘逸，豆香正浓，临出锅撒一圈漂亮的葱花提味儿。这一丝春味，能够治愈困顿一冬的味蕾。
春天能吃到的多是云南蚕豆，至春末初夏本地蚕豆呼之欲出。到了蚕豆大量上市，街边总有三两妇人在角落悉悉索索剥蚕豆卖，每一年面孔不同。你站在边上买蚕豆，若稍稍久等，随耳便能听闻几个啼笑的故事。那些故事听着欣喜又惆怅。人活得混混沌沌，有时感到那生活的真谛啊，真不如一粒蚕豆来得青翠通透。
蚕豆的春天短暂，且费人力。是以，一般饭店嫌麻烦是没有这道菜的，有奢雅的素食餐厅应时而造，取蚕豆捣泥营造春光旖旎的意象，绿意殷殷，生趣盎然。年华稍老的蚕豆，豆嘴泛黑，豆肉愈发白黄紧实，此时拿来烧酸菜豆瓣汤，是一道生津飨胃的好菜。
川渝人家的秘密酸菜，每家风味不一，刚从土坛子里启出，鲜酸惹人垂涎。细细地切段儿，以油炒香，待醇厚的酸味儿熬得汹涌，再入豆瓣共煮，味美宜人。第一次在好友家喝到这个豆瓣儿汤，新陈风味交融，真是一种奇妙的结合，酸里透着鲜，鲜味又勾着酸，并未沾荤带肉，竟凛然成为了记忆中一种活脱脱的至味。
垂垂老矣的蚕豆风韵不减。老蚕豆被风日晒得硬硬朗朗的，密封贮藏好，随时嘴馋了，沸水泡开，高压锅炖熟，绵密沙口，用极嫩的青椒佐炒，就一碗绿豆清粥，畅爽无比。稍旧老一点的菜市仍可买到这种熟制的耙蚕豆，装在竹簸箕里，一般与豆干豆腐串着卖，足有大拇指那么肥硕。可惜会做耙蚕豆的人少之又少了，偶然得之，如获至宝。因为它是那么地温煦柔顺，随意炒一炒，滋味都不会错。
一提及蚕豆，我总是不自觉想起鲁迅笔下的茴香豆，和那遥远且凛冽的回响：“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鲁迅先生一生都在以笔为刀，以文字作战。被命运扼住咽喉艰难度日的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每每他潦倒地歪进咸亨酒店，只站着索酒，吃那盘五味杂陈的茴香豆。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被人挖苦嘲弄的他，一肚子的苦愁，一杯薄酒维系着他读书人的体面，大概配了温热的黄酒，这茴香豆的滋味方才没有那么悲凉。
在绍兴，随处可见茴香豆与黄酒，现煮的蚕豆软糯可口，风干的则回味深长。干蚕豆以热水泡软，可用指甲试一试韧度，放入砂锅，添少许香辛料，生抽糖盐调味。煮软煮透，水分收得干干的，或再以香油翻炒入味，是佐酒佐茶的尤物。
老蚕豆用沙炒食，家乡称“泡胡豆”，北方人又称“铁蚕豆”。性子刚强，肉质略蓬松，些许费牙但有趣。我们一家老少没事都爱磨这口消闲吃食，那豆子在嘴里“突突突”地蹦跶，清脆而悦耳，时不时奏出能消解日子乏味的声音。尤其默然独处时，突然心血来潮，抓一把悠悠干嚼，堵着心里不着边际的杂绪。一阵“轰鸣”的快乐，余下一堆深褐色的残躯败壳，才满意地咂咂嘴。
我从小爱吃的还有一种蚕豆作的零食——兰花豆。蚕豆濡清水稍浸泡，入油锅猛炸，豆壳霹雳爆开，豆肉俏皮地向外翻开，形似灿然的兰花，故名。兰花豆格外的酥脆，油润的香味中跳出一丝咸鲜，吃完一粒再咂摸一下手指头，味儿十分富足。从前父亲慢酌小酒，喜配一小碟这个兰花豆，豆香下肚，酒意酣畅。
家乡的怪味胡豆，风格怪诞奇诡，集麻辣香甜咸脆于一身，各种味道相辅相成，搭配完美，乃各处特产店拿得出手的巴渝味道。
远近闻名的郫县豆瓣酱少不了蚕豆这味灵魂。
豆瓣酱又是维系一家厨房烟火风光不可或缺的秘诀。每个四川人一上饭桌都能充当美食侦探。我一热爱厨艺的同学在我家吃饭，她灵敏的舌头一尝，露出惊喜的神色：“呀，你这回锅肉是自制豆瓣酱炒的吧！”
没错。自制的豆瓣酱香气扑鼻，且辣味突出，而买来的酱往往味道凝滞，质感疏离，油色不透亮。四川人又好捯饬美食，连各种调味料也不会放过。对于他们来说，豆瓣酱即是故乡滋味的根，不论世事如何飘摇变幻，人在酱在。要说川菜风靡世界的秘密，豆瓣酱是最大的功臣。
幼时见家里长辈制过豆瓣酱，将霉化好的蚕豆瓣儿，配上剁成茸的艳丽的二荆条，揉进雪花花的粗盐，金黄明亮的熟菜籽油，白酒袪豆腥杀菌，佐以香麻的花椒，装坛发酵数月。日盼夜想，豆瓣酱一呼一吸，几经考验终于成熟。
舀一勺细嗅：“这酱味醇，巴适”。
酱成馋来，对食物的期待与想象便由着这勺红亮妖娆的豆瓣酱愈发高涨。这红彤彤的豆瓣酱也似待嫁的姑娘，心神早已扑向那热腾腾而深情的煎炒蒸炸里头去了。当它与热油激情碰撞，辣椒与蚕豆浓郁相融，每一家从洞开的窗子飘出来那缕缕酱香，瞬间跃进新鲜的阳光里，闻之着迷。
被春捂暖的天地丰润朗畅，回荡出湿泥与青草延绵不绝的香气，叫人怡悦。小时候，蚕豆收获的时节，常常折了一捆捆的蚕豆杆回家。有时肚饿难耐，撅一根竹签串上嫩豆子扔进火塘里烤了吃，又香又酥，很是美妙。那蚕豆花也明媚迷离，白紫花瓣边两团醒目的墨点，摇曳着簌簌的花枝，遥遥看去，仿佛一群随风翩跹的蝴蝶。
新蚕豆嫩得像掐得出水，从毛茸茸的豆荚中剥离开，滚出粒粒玉石，豆衣里的豆瓣含翠生青，腰身微曲。细巧的蚕豆俨然一副楚楚可人的小家碧玉模样，可带皮与幼嫩的蒜叶清炒，亦可去了皮与红苋菜炒食，鲜气夺人。袁枚在《随园食单》里写：“新蚕豆之嫩者，以腔芥菜炒之。”吃后还赞说：“甚妙”。
或用一把青亮的葱花煎了，壳破肉绽，口感酥糯软嫩，气味清新烂漫。这蚕豆又是个羞赧娇气的女子，紧紧慢慢食之，绿油油风光一番，吃不了多少时日便迟暮了。所以一到蚕豆隆盛的季节，家家户户都赶着这趟儿鲜灵，就说我自己，天天吃也是不惧腻烦的。
最简单的烹法莫过于白灼，即为白水煮，挑那种不老不嫩的蚕豆，舌头裹得着粉糯的质感，豆壳又不耐咀嚼，颇有田野的清新原味。一吃起来真是不能停箸，跟嗑瓜子似的，必得一气为之，方觉馋意得解。此时清水出芙蓉的蚕豆，未有任何侵染，味清而隽，低浅的回味，在舌头根部弥散开，宕远了……
油盐煎蚕豆的味道亦是丰饶。油热煸几片蒜瓣，投焯水过的蚕豆，必得最后入盐，不然豆子便要发黑，水一次没足，焖得豆子形体微皱，酥鲜香浓，末了析出些许沙沙的豆汁。菜色油灿新嫩，如春枝缀绿，煞是好看。若嫌寡淡，可切些碎肉末伴炒，肉香飘逸，豆香正浓，临出锅撒一圈漂亮的葱花提味儿。这一丝春味，能够治愈困顿一冬的味蕾。
春天能吃到的多是云南蚕豆，至春末初夏本地蚕豆呼之欲出。到了蚕豆大量上市，街边总有三两妇人在角落悉悉索索剥蚕豆卖，每一年面孔不同。你站在边上买蚕豆，若稍稍久等，随耳便能听闻几个啼笑的故事。那些故事听着欣喜又惆怅。人活得混混沌沌，有时感到那生活的真谛啊，真不如一粒蚕豆来得青翠通透。
蚕豆的春天短暂，且费人力。是以，一般饭店嫌麻烦是没有这道菜的，有奢雅的素食餐厅应时而造，取蚕豆捣泥营造春光旖旎的意象，绿意殷殷，生趣盎然。年华稍老的蚕豆，豆嘴泛黑，豆肉愈发白黄紧实，此时拿来烧酸菜豆瓣汤，是一道生津飨胃的好菜。
川渝人家的秘密酸菜，每家风味不一，刚从土坛子里启出，鲜酸惹人垂涎。细细地切段儿，以油炒香，待醇厚的酸味儿熬得汹涌，再入豆瓣共煮，味美宜人。第一次在好友家喝到这个豆瓣儿汤，新陈风味交融，真是一种奇妙的结合，酸里透着鲜，鲜味又勾着酸，并未沾荤带肉，竟凛然成为了记忆中一种活脱脱的至味。
垂垂老矣的蚕豆风韵不减。老蚕豆被风日晒得硬硬朗朗的，密封贮藏好，随时嘴馋了，沸水泡开，高压锅炖熟，绵密沙口，用极嫩的青椒佐炒，就一碗绿豆清粥，畅爽无比。稍旧老一点的菜市仍可买到这种熟制的耙蚕豆，装在竹簸箕里，一般与豆干豆腐串着卖，足有大拇指那么肥硕。可惜会做耙蚕豆的人少之又少了，偶然得之，如获至宝。因为它是那么地温煦柔顺，随意炒一炒，滋味都不会错。
一提及蚕豆，我总是不自觉想起鲁迅笔下的茴香豆，和那遥远且凛冽的回响：“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鲁迅先生一生都在以笔为刀，以文字作战。被命运扼住咽喉艰难度日的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每每他潦倒地歪进咸亨酒店，只站着索酒，吃那盘五味杂陈的茴香豆。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被人挖苦嘲弄的他，一肚子的苦愁，一杯薄酒维系着他读书人的体面，大概配了温热的黄酒，这茴香豆的滋味方才没有那么悲凉。
在绍兴，随处可见茴香豆与黄酒，现煮的蚕豆软糯可口，风干的则回味深长。干蚕豆以热水泡软，可用指甲试一试韧度，放入砂锅，添少许香辛料，生抽糖盐调味。煮软煮透，水分收得干干的，或再以香油翻炒入味，是佐酒佐茶的尤物。
老蚕豆用沙炒食，家乡称“泡胡豆”，北方人又称“铁蚕豆”。性子刚强，肉质略蓬松，些许费牙但有趣。我们一家老少没事都爱磨这口消闲吃食，那豆子在嘴里“突突突”地蹦跶，清脆而悦耳，时不时奏出能消解日子乏味的声音。尤其默然独处时，突然心血来潮，抓一把悠悠干嚼，堵着心里不着边际的杂绪。一阵“轰鸣”的快乐，余下一堆深褐色的残躯败壳，才满意地咂咂嘴。
我从小爱吃的还有一种蚕豆作的零食——兰花豆。蚕豆濡清水稍浸泡，入油锅猛炸，豆壳霹雳爆开，豆肉俏皮地向外翻开，形似灿然的兰花，故名。兰花豆格外的酥脆，油润的香味中跳出一丝咸鲜，吃完一粒再咂摸一下手指头，味儿十分富足。从前父亲慢酌小酒，喜配一小碟这个兰花豆，豆香下肚，酒意酣畅。
家乡的怪味胡豆，风格怪诞奇诡，集麻辣香甜咸脆于一身，各种味道相辅相成，搭配完美，乃各处特产店拿得出手的巴渝味道。
远近闻名的郫县豆瓣酱少不了蚕豆这味灵魂。
豆瓣酱又是维系一家厨房烟火风光不可或缺的秘诀。每个四川人一上饭桌都能充当美食侦探。我一热爱厨艺的同学在我家吃饭，她灵敏的舌头一尝，露出惊喜的神色：“呀，你这回锅肉是自制豆瓣酱炒的吧！”
没错。自制的豆瓣酱香气扑鼻，且辣味突出，而买来的酱往往味道凝滞，质感疏离，油色不透亮。四川人又好捯饬美食，连各种调味料也不会放过。对于他们来说，豆瓣酱即是故乡滋味的根，不论世事如何飘摇变幻，人在酱在。要说川菜风靡世界的秘密，豆瓣酱是最大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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舀一勺细嗅：“这酱味醇，巴适”。
酱成馋来，对食物的期待与想象便由着这勺红亮妖娆的豆瓣酱愈发高涨。这红彤彤的豆瓣酱也似待嫁的姑娘，心神早已扑向那热腾腾而深情的煎炒蒸炸里头去了。当它与热油激情碰撞，辣椒与蚕豆浓郁相融，每一家从洞开的窗子飘出来那缕缕酱香，瞬间跃进新鲜的阳光里，闻之着迷。
周末观影｜《美国往事》，走过这样的人生，很难相忘于江湖。
黑帮片多以阳刚著称，但《美国往事》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那鸦片般的柔情。三十五年之后，面条发现了当年的真相，最好的兄弟麦大出卖了他们所有人，而他的女孩黛博拉成为了麦大的情妇。 黑帮迭代的标志，就是友情的崩溃，然而我们都知道，最重要的不是勾心斗角，而是曾经沧海。
【美国往事，并不如风】
罗伯特·德尼罗躺在鸦片馆，掏出一张新闻报纸，看着三个好兄弟的讣告，突然头脑中响起一阵电话铃，那是他为了保护最好的兄弟麦大，故意叫警察来抓捕的电话，却导致三个挚友都与警察火并而牺牲。铃声阴魂不散，响了二十四次，犹如为悔恨所缚的每日每夜，从此他就在这二十四响铃中漂泊他乡。
黑帮片多以阳刚著称，但《美国往事》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那鸦片般的柔情。三十五年之后，面条发现了当年的真相，最好的兄弟麦大出卖了他们所有人，而他的女孩黛博拉成为了麦大的情妇。
在《美国往事》中，黑帮迭代的标志，就是友情的崩溃，然而我们都知道，最重要的不是勾心斗角，而是曾经沧海。她爱过他，对的，她是那么自私地爱过他，他也爱过他吗，显然，他始终不曾放下过他。
多年以后，面条回到肥莫的小酒馆，曾经被光与蒸气所笼罩的纽约变成一片灰蒙蒙。他重访肥莫家的厕所，当年是他的伊甸园。面条模仿年幼的自己站在马桶上，透过墙眼，偷窥面粉仓，恍然间，孩提时代的光又透过墙眼，重新照在了他脸上。黛博拉在房间中跳舞，小面条隔墙偷看，黛博拉明知道被偷窥，故意当场换衣服，让他看到自己的裸背，引得他痴痴地追上去，却换来一句，“照照镜子吧。”
《美国往事》当中的女孩多少都有些“荡妇”属性，黑帮混混和女妖精本来就是互文的，哪怕是童年女神黛博拉，也沦为了麦大的情妇。
黛博拉是有天使面孔的妖精，唱片机响，她在身边放着一面镜子，面粉仓立刻变成了舞蹈房。其实黛博拉之舞有一部分就是给面条看的，她微微侧过头去，做了个双臂交叉的优美动作，衬起一张天使脸蛋，眼神忽而瞥向砖墙，道是无情却有情地微笑。当然，黛博拉之舞更多的是为了自己，镜子一直都是自我膨胀的载体，从《公民凯恩》到《美国往事》。黛博拉的镜子呈现出仰起的状态，渴仰舞者的光临，在跳舞的间隙，她不经意地看看镜中的身影，若无其事的自恋，显得她分外早熟，也妩媚至极。
多年以后，面条走进黛博拉的化妆室看望她，墙上海报颂唱着埃及艳后的青春，镜子中埃及艳后在卸妆，红颜迟暮。对于黛博拉，镜像是她膨胀的雄心，也是无法回避的沧桑，只有镜像不对真相留情。多年以来为了实现野心，黛博拉忍心牺牲平常人家的幸福，换取了美得慎人的化妆脸，像一张惨白华丽的面具。不过，哪怕让她再选一遍，她也会离开面条来到好莱坞，一代美国女神解释一代美国梦。
“岁月催人老啊，面条。”她曾经为他读《雅歌》，他坐在他对面，他们细细端详彼此的面容，三十五年后，王女在她的御座上仰起头来，给他看自己满面皱纹，他们仅剩的回忆终于粉碎。
【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麦大热爱坐皇座，犹如黛博拉热爱照镜子，他们是面条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和女人，可是相比面条，他们都太复杂。
莱昂内曾认为男人与男人的情谊尤其重要，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相信，麦大对面条的心，不仅仅是友情这么简单。多年以后麦大垂垂老矣，枯朽的面容却禁锢不住疯狂的情态，他伸出苍老的手来，还多了层指甲油，到底是达官显贵注重保养，或者心中仍然怀有柔情，总之他就是比面条阴柔一些。
麦大管面条叫做叔叔，其实“Uncle”恰恰是人们对于美国的昵称，恰如黑帮片是于美国梦联系最紧密的类型片之一。那么每当面条与黛博拉亲热之时，麦大前来捣乱，黛博拉便不无讽刺地说：“走吧，你妈妈叫你。”谁都懂的，年少夫妻到头来，总有一方显得像妈。面条具备纽约小黑帮所有的青春魅力，理所当然地成了美国梦的象征，麦大一次次想带着他走上新的辉煌，当然那是面条所无法接受的险路，从这角度上来看，难说谁辜负了谁。
其实他们初相遇的场景，确实有些浪漫喜剧男女主角相会的意味。那时候大家都年少，小面条和兄弟们打算抢劫一位醉汉，遇到正迁居纽约的小麦大，顺道截了他们的生意，坐在马车上扬长而去，装满家具的车，陌生少年晃悠晃悠的双腿，形成一种颠颠簸簸的情韵。从此以后，麦大走进了面条的人生，青春越变越刺激，从分享同一个女孩，到共闯江湖建立门户。面条入狱，麦大抚养他的母亲；面条出狱，麦大带着女人来找他；面条为情所困，他讽刺他的每一位情人，发展到夺走了他的钱，夺走了他的女孩，却为自己的小孩取名叫大卫，那是面条的本名。
面条和黛博拉感情的载体是光和尘，他与麦大的载体则是水。当年他们第一次走私，做成了一单大生意，两人抱在一起落入水中，面条率先探出头来，找不到麦大，所以慌张极了。突然麦大从船上冒出来，朝面条伸出手，对他笑开了花，轻狂的笑脸，浮着朦朦水雾：“没有我你该怎么办？”从此俩人只要吵架就会去水中游泳，从纽约的小河，到佛罗里达的海，上天之水，文明诞育的象征，上岸就是新大陆。
我们以为，面条发现麦大就是贝利部长以后，那些相濡以沫的水也该蒸发了，谁知看到枪的时候，他的眼神仍会湿濡。麦大催面条开枪，克制着不冲上前去，是达官显贵的尊严，表情中却暗涌狰狞，那是他一生的恨海。
【一位叔叔】
小面条有一张过于俊美的脸，眼珠很黑很大，嘴唇像石雕一样饱满。他总是笑得痞痞的，遇到性感女孩，笑得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淫荡，遇到黛博拉，笑容中一半是逞强一半是纯情。他还会心高气傲地笑，和好兄弟们一起驰骋街头，高耸的曼哈顿大桥，小混混们的身影又渺小又骄傲，谁都相信他们可以称霸江湖，面条是最年轻的法外叔叔，最小的多米尼克走起路来眉飞色舞，后来他被一枪击中，扑倒在他怀中，仍充满稚气地对他说：“面条，我滑倒了。”
长成大面条，他的笑容变得无奈，曾经的叔叔跟不上美国的变迁，救不了他的朋友，留不住他的女孩。多数时候他不怎么笑，显得难以落脚，去往他乡逃避内心的痛苦，临行前在车站照镜子，仍然照不出人生的谜底。德尼罗的面容带点悲伤的隐忍气质，恰符合孤胆英雄多年以来的狱中生活，加之莱昂内对美国梦的惆怅，便产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他就这么悲伤地游荡着，从蒸汽环绕的纽约，游荡到尘土扑面的纽约。
俗话说尘归尘土归土，追回了当年真相，麦大也迎来了他的结局。面条再次游走在街头，突然显得无处可去。道路上车来车往，《上帝保佑美国》再次响起，载着麦大尸体的垃圾车远去，载着一大群青年男女的敞篷车驶过，车灯交互，照在面条脸上如梦非真，倒是让他想起了曾经抽鸦片来止痛的岁月。闪回到中年时代，在烟雾缭绕的鸦片馆，面条还揣着那张报纸，他抽了口鸦片被呛到，便疲倦地蜷起身，躺在榻上，好像余生就只有这么躺过去了。躺着躺着幻觉就来了，面条仿佛看到了什么，他笑了起来，门外的皮影戏，摆放的佛像，叠嶂的帷幕，无不为这一笑增添鸦片味的伤感。
面条的笑容成了影史之谜，谁也说不出面条究竟看到想到了什么。总之从此以后，小混混们都渴望笑成这样，那是爱过活过的标志，受影响最深的就是姜文，《阳光灿烂的日子》当中，马小军长大以后也这么曾经沧海地笑。其实这一笑是这么来的：拍摄结尾的时候NG了很多次，NG到德尼罗忍不住笑场，面条的笑容便由此诞生，来得如此浮动，笑得如此朦胧。我们无法说出，到底是因为鸦片馆的氛围，还是因为这笑容太偶然也太即兴，导致它摆脱了确切的含义，而《美国往事》之所以被我们迷恋成了传奇，不就是因为模棱两可的情愁吗？最重要的，也不是让你确切说出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不是让你说出谁辜负了谁，记忆太无常了，重要的是诞生记忆的此情此景，那些往事的符码：弥漫起一整个浮生的烟雾，和那些不能如烟的光晕，灯光，面粉仓的光，水光，晨光中的曼哈顿大桥，让人欲罢不能。
面条为情所困的一生，犹如莱昂内为情所困的一生，走过这样的人生，很难相忘于江湖。
文｜读者：石新雨
-本文系读者投稿，不代表本刊立场-
黑帮片多以阳刚著称，但《美国往事》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那鸦片般的柔情。三十五年之后，面条发现了当年的真相，最好的兄弟麦大出卖了他们所有人，而他的女孩黛博拉成为了麦大的情妇。 黑帮迭代的标志，就是友情的崩溃，然而我们都知道，最重要的不是勾心斗角，而是曾经沧海。
【美国往事，并不如风】
罗伯特·德尼罗躺在鸦片馆，掏出一张新闻报纸，看着三个好兄弟的讣告，突然头脑中响起一阵电话铃，那是他为了保护最好的兄弟麦大，故意叫警察来抓捕的电话，却导致三个挚友都与警察火并而牺牲。铃声阴魂不散，响了二十四次，犹如为悔恨所缚的每日每夜，从此他就在这二十四响铃中漂泊他乡。
黑帮片多以阳刚著称，但《美国往事》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那鸦片般的柔情。三十五年之后，面条发现了当年的真相，最好的兄弟麦大出卖了他们所有人，而他的女孩黛博拉成为了麦大的情妇。
在《美国往事》中，黑帮迭代的标志，就是友情的崩溃，然而我们都知道，最重要的不是勾心斗角，而是曾经沧海。她爱过他，对的，她是那么自私地爱过他，他也爱过他吗，显然，他始终不曾放下过他。
多年以后，面条回到肥莫的小酒馆，曾经被光与蒸气所笼罩的纽约变成一片灰蒙蒙。他重访肥莫家的厕所，当年是他的伊甸园。面条模仿年幼的自己站在马桶上，透过墙眼，偷窥面粉仓，恍然间，孩提时代的光又透过墙眼，重新照在了他脸上。黛博拉在房间中跳舞，小面条隔墙偷看，黛博拉明知道被偷窥，故意当场换衣服，让他看到自己的裸背，引得他痴痴地追上去，却换来一句，“照照镜子吧。”
《美国往事》当中的女孩多少都有些“荡妇”属性，黑帮混混和女妖精本来就是互文的，哪怕是童年女神黛博拉，也沦为了麦大的情妇。
黛博拉是有天使面孔的妖精，唱片机响，她在身边放着一面镜子，面粉仓立刻变成了舞蹈房。其实黛博拉之舞有一部分就是给面条看的，她微微侧过头去，做了个双臂交叉的优美动作，衬起一张天使脸蛋，眼神忽而瞥向砖墙，道是无情却有情地微笑。当然，黛博拉之舞更多的是为了自己，镜子一直都是自我膨胀的载体，从《公民凯恩》到《美国往事》。黛博拉的镜子呈现出仰起的状态，渴仰舞者的光临，在跳舞的间隙，她不经意地看看镜中的身影，若无其事的自恋，显得她分外早熟，也妩媚至极。
多年以后，面条走进黛博拉的化妆室看望她，墙上海报颂唱着埃及艳后的青春，镜子中埃及艳后在卸妆，红颜迟暮。对于黛博拉，镜像是她膨胀的雄心，也是无法回避的沧桑，只有镜像不对真相留情。多年以来为了实现野心，黛博拉忍心牺牲平常人家的幸福，换取了美得慎人的化妆脸，像一张惨白华丽的面具。不过，哪怕让她再选一遍，她也会离开面条来到好莱坞，一代美国女神解释一代美国梦。
“岁月催人老啊，面条。”她曾经为他读《雅歌》，他坐在他对面，他们细细端详彼此的面容，三十五年后，王女在她的御座上仰起头来，给他看自己满面皱纹，他们仅剩的回忆终于粉碎。
【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麦大热爱坐皇座，犹如黛博拉热爱照镜子，他们是面条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和女人，可是相比面条，他们都太复杂。
莱昂内曾认为男人与男人的情谊尤其重要，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相信，麦大对面条的心，不仅仅是友情这么简单。多年以后麦大垂垂老矣，枯朽的面容却禁锢不住疯狂的情态，他伸出苍老的手来，还多了层指甲油，到底是达官显贵注重保养，或者心中仍然怀有柔情，总之他就是比面条阴柔一些。
麦大管面条叫做叔叔，其实“Uncle”恰恰是人们对于美国的昵称，恰如黑帮片是于美国梦联系最紧密的类型片之一。那么每当面条与黛博拉亲热之时，麦大前来捣乱，黛博拉便不无讽刺地说：“走吧，你妈妈叫你。”谁都懂的，年少夫妻到头来，总有一方显得像妈。面条具备纽约小黑帮所有的青春魅力，理所当然地成了美国梦的象征，麦大一次次想带着他走上新的辉煌，当然那是面条所无法接受的险路，从这角度上来看，难说谁辜负了谁。
其实他们初相遇的场景，确实有些浪漫喜剧男女主角相会的意味。那时候大家都年少，小面条和兄弟们打算抢劫一位醉汉，遇到正迁居纽约的小麦大，顺道截了他们的生意，坐在马车上扬长而去，装满家具的车，陌生少年晃悠晃悠的双腿，形成一种颠颠簸簸的情韵。从此以后，麦大走进了面条的人生，青春越变越刺激，从分享同一个女孩，到共闯江湖建立门户。面条入狱，麦大抚养他的母亲；面条出狱，麦大带着女人来找他；面条为情所困，他讽刺他的每一位情人，发展到夺走了他的钱，夺走了他的女孩，却为自己的小孩取名叫大卫，那是面条的本名。
面条和黛博拉感情的载体是光和尘，他与麦大的载体则是水。当年他们第一次走私，做成了一单大生意，两人抱在一起落入水中，面条率先探出头来，找不到麦大，所以慌张极了。突然麦大从船上冒出来，朝面条伸出手，对他笑开了花，轻狂的笑脸，浮着朦朦水雾：“没有我你该怎么办？”从此俩人只要吵架就会去水中游泳，从纽约的小河，到佛罗里达的海，上天之水，文明诞育的象征，上岸就是新大陆。
我们以为，面条发现麦大就是贝利部长以后，那些相濡以沫的水也该蒸发了，谁知看到枪的时候，他的眼神仍会湿濡。麦大催面条开枪，克制着不冲上前去，是达官显贵的尊严，表情中却暗涌狰狞，那是他一生的恨海。
【一位叔叔】
小面条有一张过于俊美的脸，眼珠很黑很大，嘴唇像石雕一样饱满。他总是笑得痞痞的，遇到性感女孩，笑得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淫荡，遇到黛博拉，笑容中一半是逞强一半是纯情。他还会心高气傲地笑，和好兄弟们一起驰骋街头，高耸的曼哈顿大桥，小混混们的身影又渺小又骄傲，谁都相信他们可以称霸江湖，面条是最年轻的法外叔叔，最小的多米尼克走起路来眉飞色舞，后来他被一枪击中，扑倒在他怀中，仍充满稚气地对他说：“面条，我滑倒了。”
长成大面条，他的笑容变得无奈，曾经的叔叔跟不上美国的变迁，救不了他的朋友，留不住他的女孩。多数时候他不怎么笑，显得难以落脚，去往他乡逃避内心的痛苦，临行前在车站照镜子，仍然照不出人生的谜底。德尼罗的面容带点悲伤的隐忍气质，恰符合孤胆英雄多年以来的狱中生活，加之莱昂内对美国梦的惆怅，便产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他就这么悲伤地游荡着，从蒸汽环绕的纽约，游荡到尘土扑面的纽约。
俗话说尘归尘土归土，追回了当年真相，麦大也迎来了他的结局。面条再次游走在街头，突然显得无处可去。道路上车来车往，《上帝保佑美国》再次响起，载着麦大尸体的垃圾车远去，载着一大群青年男女的敞篷车驶过，车灯交互，照在面条脸上如梦非真，倒是让他想起了曾经抽鸦片来止痛的岁月。闪回到中年时代，在烟雾缭绕的鸦片馆，面条还揣着那张报纸，他抽了口鸦片被呛到，便疲倦地蜷起身，躺在榻上，好像余生就只有这么躺过去了。躺着躺着幻觉就来了，面条仿佛看到了什么，他笑了起来，门外的皮影戏，摆放的佛像，叠嶂的帷幕，无不为这一笑增添鸦片味的伤感。
面条的笑容成了影史之谜，谁也说不出面条究竟看到想到了什么。总之从此以后，小混混们都渴望笑成这样，那是爱过活过的标志，受影响最深的就是姜文，《阳光灿烂的日子》当中，马小军长大以后也这么曾经沧海地笑。其实这一笑是这么来的：拍摄结尾的时候NG了很多次，NG到德尼罗忍不住笑场，面条的笑容便由此诞生，来得如此浮动，笑得如此朦胧。我们无法说出，到底是因为鸦片馆的氛围，还是因为这笑容太偶然也太即兴，导致它摆脱了确切的含义，而《美国往事》之所以被我们迷恋成了传奇，不就是因为模棱两可的情愁吗？最重要的，也不是让你确切说出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不是让你说出谁辜负了谁，记忆太无常了，重要的是诞生记忆的此情此景，那些往事的符码：弥漫起一整个浮生的烟雾，和那些不能如烟的光晕，灯光，面粉仓的光，水光，晨光中的曼哈顿大桥，让人欲罢不能。
面条为情所困的一生，犹如莱昂内为情所困的一生，走过这样的人生，很难相忘于江湖。
文｜读者：石新雨
-本文系读者投稿，不代表本刊立场-
《故事》 文：暖叔
后来，
不再思念，
只偶尔想起。
听到名字，
似曾相识。
夜深人静，
悲喜交集。
其实，
慢慢地遗忘，
也是种善意。
来自于时光，
冲刷掉回忆。
滤过一切浮华，
呈现清澈质地。
阳光，月色，
蔷薇也迟暮，
有候鸟迁徙。
始终记得
不辜负自己，
在看遍沉浮之后，
对人间依旧敬畏 。
▼
见 字 如 面，
欣 喜 相 逢。
后来，
不再思念，
只偶尔想起。
听到名字，
似曾相识。
夜深人静，
悲喜交集。
其实，
慢慢地遗忘，
也是种善意。
来自于时光，
冲刷掉回忆。
滤过一切浮华，
呈现清澈质地。
阳光，月色，
蔷薇也迟暮，
有候鸟迁徙。
始终记得
不辜负自己，
在看遍沉浮之后，
对人间依旧敬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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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 字 如 面，
欣 喜 相 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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