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大海作波涛】
千岩万壑不辞劳，
远看方知出处高。
溪涧岂能留得住，
终归大海作波涛。
——这首诗有点儿意思。据传说（非正史），唐宣宗李忱即帝位之前，其侄辈的武宗在位。武宗暴虐，有杀李辰意，李辰遁迹为僧以避祸，跟随黄檗希运禅师修行。一日李辰与禅师在庐山观瀑，二人共作联句，禅师先咏二句：“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李忱续作二句：“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泄露了自己不甘寂寞、思有作为的心怀。
李忱（810－859年），于长庆元年（821年）获封光王。会昌六年（846年），唐武宗死，李忱为宦官马元贽等拥立，登基为帝。在位期间，整顿吏治，并限制宗室和宦官；击败吐蕃、收复河湟，安定塞北、平定安南，确有作为

偶然读到一首唐代黄檗禅师与李忱合写的《瀑布联句》，想起离家不远处这个被称作“太子泉”的地方。

印象中，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很小的时候，随学校到东边不远处的烈士陵园扫墓，顺道过来。那时候，太子泉所在的一家酒厂还没有完全废弃，现在只剩下几座破败的旧厂房了。而太子泉的西边，就是李忱潜居的黄檗道场，本地人通常称它“水西庙”。

今天去，路没有以前那么好找了。

疯长的野草把原本就不宽的石子路遮挡得难以辨认，人迹罕至的环境让它们能在水泥地的缝隙里生根发芽，低矮的拱门上覆满了不知名的绿色植物。

泉上的铁护栏锈迹斑斑，蜘蛛在上面结了厚厚的网，蚊虫苍蝇在周遭嗡嗡乱叫。

嵌在围墙上的一块现代石碑简短地叙述了本地流传的“太子泉”的典故。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典故的叙述是有问题的。

碑上所记的公元八四五年，是唐武宗会昌五年。

那一年，李忱的名字还叫李怡，封号是光王，身份不是“皇子”，而是“皇叔”。常年装傻充愣般的韬光养晦，让朝野都认定这位宗室长辈是一个憨厚庸钝、易于掌控的人。

第二年，唐武宗驾崩，控制宫禁的宦官矫诏：“皇子冲幼，须选贤德，光王怡可立为皇太叔，更名忱，应军国政事令权句当。”

注意，是“皇太叔”，而不是“皇太子”。

可见，“太子泉”的典故大抵是一个后人附会的故事，但李忱在黄檗道场避难潜居的经历倒是大致不虚。

虽然难以在正史中找到踪迹，但在民间的笔记传闻等材料里还是能找到蛛丝马迹，不仅是《全唐诗》里收录了李忱的《题泾县水西寺》，与李忱同时期的《黄檗宛陵录》也有过类似的记载。

这个民间流传的故事看似是古代的坊间八卦，但它的“流传”本身却是非常“政治”的。

李忱回到长安的公元八四六年，大唐的庙堂之上，大事主要有两件，其一是唐武宗“会昌废佛”，撤寺庙、毁佛像，勒令僧人还俗；其二，则是李忱继位的第二天，罢免了武宗一朝主政的宰相李德裕，并将他驱逐出长安。

在这种形势面前，一个曾经“潜居佛门”的新君形象在民间流传开来，无论是不是朝廷有意为之，无疑在客观上都释放出一种政治信号：“时代变了。”

或许在这之后，拥立李忱的宦官集团才渐渐看出他的野心和手段。虽然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大唐不是凭谁的一己之力能够挽回局势的，但李忱还算是有所作为，至少确实没做傀儡。

偶然读到的那首《瀑布联句》，我很喜欢。

黄檗禅师写的是：“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

宣宗皇帝写的是：“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 https://t.cn/RI4HpUg

元 倪瓒 《虞山林壑图》 纵94.6厘米 横35.9厘米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入编《元画全集》第五卷。
《虞山林壑图》是倪瓒晚年访好友伯琬高士后，忆写二人看云弄翰、把酒题诗之情而成。画面采用“一河两岸”三段式布局，前景五株古木，枝叶萧疏；中景一江碧水，波澜不兴；远景磊磊奇石，映照清涧。画中层层叠加的繁复皴法、纵情挥洒的巧妙点苔，将观者的审美重心由可居可游的山水之美，引向精妙绝伦的笔墨之美与冲淡萧散的意境之美，可谓“一木一石，自有千岩万壑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