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契约》_完结
很快，米易便拎着一瓶红酒回来了，他着急的问胡锅巴：
“怎样？钱转了吗？”
“转了。”胡锅巴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米易打开手机，上面清清楚楚的显示：您尾号**的银行卡收到转账 4元。
胡锅巴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慢条斯理的解开胸前的围脖：
“那可是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再少也是钱啊，嫌少就给我还回来。”
在胡锅巴背后，一个挽着发髻的青年出现在门口，默默地将仓库大门拉上。正是与胡锅巴和米易在仓库门口擦肩而过的那位。
仓库里的人眼睁睁看着发髻男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筋，然后像绑绳子一样，将仓库大门牢牢的绑住。
“你是谁？”米易这时候才注意到发髻男不是一般人，指头粗细的钢筋在他手里软的像面条。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胡锅巴看着发髻男问。
发髻男没有吭声，用手指了指胡锅巴腰间挂的小葫芦。
“行了，你们这些妖精也不必隐藏了，都显形吧，免得落个形神俱灭。”
胡锅巴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徽章戴在胸前的衣领上。
“猎魔人！”米易看见徽章显然有些惊恐。
“你费尽心思请了一帮演员，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就为了引我上钩。我只好将计就计。”胡锅巴望着米易说道。
那群“演员”本来有人蠢蠢欲动，看到胡锅巴居然是猎魔人立刻就住手了，有人甚至还哆嗦了起来。
“哼，年初我们视察无极观，发现关在八卦井中的小妖不知所踪，我还以为是被哪个高手救走了，没想到竟然跟着你加入了合伙骗钱的组织。”胡锅巴说着，眼睛扫了一圈所在仓库角落的几个人。那个看起来憨厚的胖子，此刻一脸苦相，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我…我投降，我愿意做污点证人指认米易。”
“哈哈哈哈，就凭你们两个就想拿住我，未免太小看我了。”米易此刻从地上暴起，右手一挥，射出数枚银针，直扑胡锅巴面门。
几乎眨眼之间一道青光一闪，几枚银针尽数落地，发髻男已经站在米易身后。
“这么卑鄙，动物的本性果然暴露无疑。”发髻男说完，抬起右脚直逼米易面门。
米易往后一纵，跳跃至仓库门口，怎奈仓门紧闭，丝毫无法打开。他不甘心的问胡锅巴：“你是什么时候识破的？”
胡锅巴摆摆手，转过头看着一脸失望的米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诈骗计划滴水不漏？不得不说，你的演技真的很棒，而且你很聪明，很懂得利用人心。如果一个人说谎，别人很难信服，可是一群人说谎，对方就很难不去相信。假如我是普通人，搞不好真的就被你欺骗了。”
“你为了让我相信，刻意在抓小偷的时候将一张假契约掉在地上让我看见。可惜，这个契约我师傅赵无极曾签过一张，而契约每五年才出一张。也就是说五年之内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签订。既然你没有签订契约，那你所说的一切便都是谎言了。”
“也还真巧，我本来还不知道怎么介入这个案子，正好我妈让我来参加什么相亲会，阴差阳错的遇见你。你还是放弃抵抗吧。”胡锅巴作出最后的警告。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聪明，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想让我束手就擒，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米易说完一甩手两把飞刀直奔发髻男和胡锅巴。发髻男冷哼一声，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踢向空中，将飞刀打落在地。
仓库顶部有一个透气窗，米易见偷袭不成，趁机弹跳至天窗逃走。
“你收服其它妖怪，我去追。”胡锅巴按住发髻男，跟着米易逃跑的路线追了过去。
大约半小时后，仓库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发髻男从仓库里走了出来，背上多了个布袋子，袋子里似有活物蠕动。门口有几个人看见后探着脑袋继续张望，发现同伴被捕便要逃走。发髻男右手捏个剑诀，朝他们逃跑的方向指了指，几道青光射出，几个人便瘫软在地。走近一看，正是酒吧里的女服务员、偷钱的小偷和送咖啡的妖艳女。
发髻男从兜里捏出一张黄色的符咒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吹一口气，符咒立刻燃烧，他将燃烧的符咒在空中转了转，几个人便显出原形，竟化做野兔、黄鼠狼和野鸡。
米易从仓库逃出后，夺路而逃，胡锅巴在身后穷追不舍。终于，两人在大雁塔顶端站定对峙。
“为何苦苦相逼？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吗？”米易问胡锅巴。
“如果你不曾做坏事，而我也不曾见过你，也许我会放过你，毕竟我不是特别痛恨妖精。可是，我现在是受命抓你，身不由己。”胡锅巴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们人类口口声声说我们做坏事，你们又未曾不是？我们妖精赖以生存的家园被你们人类无尽的破坏，我的父母、家人、朋友都被人类捕杀。我恨不得将人类千刀万剐，然而我现在只是骗骗钱而已，也算是对人类留情了。”米易伤心的说。
“我只负责抓你，至于怎么处置你，法律自有定论。人类为了和妖精和平相处，早就签订了合约，人类滥杀或者欺骗妖精，同样会被法律制裁。”胡锅巴显然丝毫不肯放过。
“哼，我看你本性善良，却不知为何甘心做政府的爪牙。不过我能死在你手里也无憾了。”米易说完，右手一挥，一道红光闪现，指甲暴涨，变化为一尺长的钢爪，飞身朝胡锅巴袭来。
胡锅巴不慌不忙的从头上拔出一根尺长的发钗作为武器抵挡。
二人来来去去斗了几十回合，从大雁塔顶层打到大雁塔底层，又从底层打斗到顶层，米易终于不敌，被胡锅巴一掌击中胸口，口中鲜血喷出。
“哈哈，人类….既然有人类，为何要有妖精？这个世界太不公平。”米易望着天空痛苦的喊道。
突然，他将右手钢爪掷向胡锅巴，胡锅巴慌忙躲闪，与此同时，胡锅巴看见米易右手重重拍向自己的天灵盖，随后直挺挺向后倒去，掉下大雁塔。
“喂，妈，哦，我去了，我真的去相亲会了。”
“什么？没有成果，没人能看上我。”
“哎呀，不是我眼光高，真没有人看上我。您别着急，你女婿肯定会有的，估计这会不知道在哪野着呢。”
“唉唉唉…别啊，交警叔叔我这就走，别贴我罚单。”胡锅巴正在搪塞母亲打来的电话，看见一位交警正在给自己的甲壳虫贴罚单。
“我靠，不是说不给贴罚单么…”胡锅巴郁闷的抱怨，难道救交警的母亲也是假的？
“啥，你说啥，怪不得没人看上你，你看你张嘴闭嘴 我靠我靠的….”电话里胡锅巴的母亲一顿教说。
胡锅巴嫌弃的将电话拿的离耳朵很远，好像电话随时都要爆炸，直到电话那头没声音了。
唉，要不，找个妖精带回去糊弄一下我妈？哈哈…胡锅巴开着车朝市中心奔去….
（完结）
很快，米易便拎着一瓶红酒回来了，他着急的问胡锅巴：
“怎样？钱转了吗？”
“转了。”胡锅巴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米易打开手机，上面清清楚楚的显示：您尾号**的银行卡收到转账 4元。
胡锅巴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慢条斯理的解开胸前的围脖：
“那可是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再少也是钱啊，嫌少就给我还回来。”
在胡锅巴背后，一个挽着发髻的青年出现在门口，默默地将仓库大门拉上。正是与胡锅巴和米易在仓库门口擦肩而过的那位。
仓库里的人眼睁睁看着发髻男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筋，然后像绑绳子一样，将仓库大门牢牢的绑住。
“你是谁？”米易这时候才注意到发髻男不是一般人，指头粗细的钢筋在他手里软的像面条。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胡锅巴看着发髻男问。
发髻男没有吭声，用手指了指胡锅巴腰间挂的小葫芦。
“行了，你们这些妖精也不必隐藏了，都显形吧，免得落个形神俱灭。”
胡锅巴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个徽章戴在胸前的衣领上。
“猎魔人！”米易看见徽章显然有些惊恐。
“你费尽心思请了一帮演员，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就为了引我上钩。我只好将计就计。”胡锅巴望着米易说道。
那群“演员”本来有人蠢蠢欲动，看到胡锅巴居然是猎魔人立刻就住手了，有人甚至还哆嗦了起来。
“哼，年初我们视察无极观，发现关在八卦井中的小妖不知所踪，我还以为是被哪个高手救走了，没想到竟然跟着你加入了合伙骗钱的组织。”胡锅巴说着，眼睛扫了一圈所在仓库角落的几个人。那个看起来憨厚的胖子，此刻一脸苦相，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我…我投降，我愿意做污点证人指认米易。”
“哈哈哈哈，就凭你们两个就想拿住我，未免太小看我了。”米易此刻从地上暴起，右手一挥，射出数枚银针，直扑胡锅巴面门。
几乎眨眼之间一道青光一闪，几枚银针尽数落地，发髻男已经站在米易身后。
“这么卑鄙，动物的本性果然暴露无疑。”发髻男说完，抬起右脚直逼米易面门。
米易往后一纵，跳跃至仓库门口，怎奈仓门紧闭，丝毫无法打开。他不甘心的问胡锅巴：“你是什么时候识破的？”
胡锅巴摆摆手，转过头看着一脸失望的米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诈骗计划滴水不漏？不得不说，你的演技真的很棒，而且你很聪明，很懂得利用人心。如果一个人说谎，别人很难信服，可是一群人说谎，对方就很难不去相信。假如我是普通人，搞不好真的就被你欺骗了。”
“你为了让我相信，刻意在抓小偷的时候将一张假契约掉在地上让我看见。可惜，这个契约我师傅赵无极曾签过一张，而契约每五年才出一张。也就是说五年之内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签订。既然你没有签订契约，那你所说的一切便都是谎言了。”
“也还真巧，我本来还不知道怎么介入这个案子，正好我妈让我来参加什么相亲会，阴差阳错的遇见你。你还是放弃抵抗吧。”胡锅巴作出最后的警告。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聪明，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想让我束手就擒，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米易说完一甩手两把飞刀直奔发髻男和胡锅巴。发髻男冷哼一声，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踢向空中，将飞刀打落在地。
仓库顶部有一个透气窗，米易见偷袭不成，趁机弹跳至天窗逃走。
“你收服其它妖怪，我去追。”胡锅巴按住发髻男，跟着米易逃跑的路线追了过去。
大约半小时后，仓库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发髻男从仓库里走了出来，背上多了个布袋子，袋子里似有活物蠕动。门口有几个人看见后探着脑袋继续张望，发现同伴被捕便要逃走。发髻男右手捏个剑诀，朝他们逃跑的方向指了指，几道青光射出，几个人便瘫软在地。走近一看，正是酒吧里的女服务员、偷钱的小偷和送咖啡的妖艳女。
发髻男从兜里捏出一张黄色的符咒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吹一口气，符咒立刻燃烧，他将燃烧的符咒在空中转了转，几个人便显出原形，竟化做野兔、黄鼠狼和野鸡。
米易从仓库逃出后，夺路而逃，胡锅巴在身后穷追不舍。终于，两人在大雁塔顶端站定对峙。
“为何苦苦相逼？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吗？”米易问胡锅巴。
“如果你不曾做坏事，而我也不曾见过你，也许我会放过你，毕竟我不是特别痛恨妖精。可是，我现在是受命抓你，身不由己。”胡锅巴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们人类口口声声说我们做坏事，你们又未曾不是？我们妖精赖以生存的家园被你们人类无尽的破坏，我的父母、家人、朋友都被人类捕杀。我恨不得将人类千刀万剐，然而我现在只是骗骗钱而已，也算是对人类留情了。”米易伤心的说。
“我只负责抓你，至于怎么处置你，法律自有定论。人类为了和妖精和平相处，早就签订了合约，人类滥杀或者欺骗妖精，同样会被法律制裁。”胡锅巴显然丝毫不肯放过。
“哼，我看你本性善良，却不知为何甘心做政府的爪牙。不过我能死在你手里也无憾了。”米易说完，右手一挥，一道红光闪现，指甲暴涨，变化为一尺长的钢爪，飞身朝胡锅巴袭来。
胡锅巴不慌不忙的从头上拔出一根尺长的发钗作为武器抵挡。
二人来来去去斗了几十回合，从大雁塔顶层打到大雁塔底层，又从底层打斗到顶层，米易终于不敌，被胡锅巴一掌击中胸口，口中鲜血喷出。
“哈哈，人类….既然有人类，为何要有妖精？这个世界太不公平。”米易望着天空痛苦的喊道。
突然，他将右手钢爪掷向胡锅巴，胡锅巴慌忙躲闪，与此同时，胡锅巴看见米易右手重重拍向自己的天灵盖，随后直挺挺向后倒去，掉下大雁塔。
“喂，妈，哦，我去了，我真的去相亲会了。”
“什么？没有成果，没人能看上我。”
“哎呀，不是我眼光高，真没有人看上我。您别着急，你女婿肯定会有的，估计这会不知道在哪野着呢。”
“唉唉唉…别啊，交警叔叔我这就走，别贴我罚单。”胡锅巴正在搪塞母亲打来的电话，看见一位交警正在给自己的甲壳虫贴罚单。
“我靠，不是说不给贴罚单么…”胡锅巴郁闷的抱怨，难道救交警的母亲也是假的？
“啥，你说啥，怪不得没人看上你，你看你张嘴闭嘴 我靠我靠的….”电话里胡锅巴的母亲一顿教说。
胡锅巴嫌弃的将电话拿的离耳朵很远，好像电话随时都要爆炸，直到电话那头没声音了。
唉，要不，找个妖精带回去糊弄一下我妈？哈哈…胡锅巴开着车朝市中心奔去….
（完结）
《人民文学》一九八五年第六期《五个女人和一根绳子》里讲述封建社会已婚女性不能上桌吃饭的片段，作者叶蔚林：
奶奶八十岁，娘屋做女时，名叫巧巧。
皮皱成老干笋，腰弯得像磨钩，叫巧巧，任怎么想也贴不上。明天是阴历七月初七，奶奶生日。爹吩咐：爱月，明日莫出门，留屋里杀鸡宰鸭，办个金针粉丝八大碗，多请几个客，给你奶奶做个热闹生日，唉，活到八十不容易。又喊：
“叫你妈去问五叔，有青皮黄豆不，借几升打两板豆腐。”
不会自己对妈说去？妈就在灶屋做夜饭，隔个小天井，不到十步远。可爹从不直接对妈讲话。也不怪爹，这是乡俗。外人面前，夫妻必须形同路人，实在有事，互相也只叫声“哎”，喊声“喂”。在家呢，全靠女儿传话。先前爱月不觉得特别，近来却常想：我和小弟出生前，爹妈之间如何传递消息？想到出嫁，早晚和一个男人吃饭、困觉，挨得那么近，又离得那么远，真不是滋味，像吃下半边苍蝇。
爹又喊爱月去割青韭。爹爱吃青韭，可爹活到六十岁，不晓得自家菜园在南在北。男人不理菜园，也是乡俗。
今晚奶奶困得迟，鸡进笼，她还坐灶坎上。那是奶奶的“宝座”，起居便当，屙尿旁边有尿桶，吃饭就便灶台。奶奶永远坐在那里，别处似乎没有她的位置。没点灯，熬潲用柴蔸，火光映照奶奶的头发，头发是红的，一闪一闪。爱月喊奶奶上床，奶奶还想坐一阵子。声音比平日硬朗，有点颤，有点欢喜意味。
爱月点亮菜油灯，很惊奇：奶奶居然将稀零零的白发梳得好齐楚，抹了茶油；小髻垂在脑后，像只晒白的螺蛳壳。穿件大襟粗麻布新衣，领口又高又硬，抵住下颏，支撑起她的脸。是啦，奶奶隔夜收拾停当，迎接自己八十岁生日。奶奶朝爱月笑，无声的笑，嘴巴瘪几下，小女子似的腼腆、害羞。笑得爱月好心酸，不忍看，扭开脸。
小窗外，夜空像只大蓝磁盘，刚洗过。银河低垂，伸手就能抓把星子，弯月高悬，是女子的一道秀眉，是一柄金色的禾镰，是一只无帆的小船。
关子奶奶，有好多传说，奶奶家住桃花井，桃花井花香袭人，世代出美女；奶奶是百年难见的美女尖尖。她美，她巧，两日做双花鞋，三日卸疋大布。一把杭州剪子铰窗花，右手铰，左手丢。丢出花儿草儿，落地便生根；丢出蝶儿鸟儿，拍拍翅膀就飞走。十六岁那年中秋节，奶奶头回赶广西蠔街闹子，害得闹子刮台风；人挤人，争看她，踩死七只鸡，五只鸭，打翻烫米线的汤锅。十七岁那年端阳节，奶奶走外婆，路过刀削岩，迎面来了几个放排佬。为首的打哈哈：“小女子，你系南海观世音，相好唔敢指望。求你伸出手爪，好歹搭一下，解解心头火啦……”奶奶眨眼浅浅笑：“放排哥哥好汉子，搭搭手爪也平常……敢打岩脑跳下去吗？” 放排佬应声就跳，摔得头破腿折，不讲一句后悔话……真吗？真有其事？奶奶，奶奶，爱月今年十九岁，与当年的你相比，抵不得你一只拉尾指……
伴奶奶困下，爱月抚摸奶奶身子；只有皮，没有肉。皮像干蛇皮，有鳞，摸起索索响。皮下的筋脉很凉，像一条滑动的大蚯蚓……奶奶，你几时变成这般模样？听讲你出嫁前，也曾哭闹过，也曾与姐妹们相邀去游“花园”；临了，你为何又没去？唉，一时错过，你便活成这个样！奶奶你悔过吗？
奶奶忽然开口说话：“爱月，明日是七月七？”
“嗯哪，是奶奶生日。”
“日子没弄错吧？”
“不会错。”
“你爹给我做生？”
“嗯哪，办八大碗。”
“好，好……”
“奶奶，你思谋什么呢？”
“哦，明日奶奶想坐席……”
“做吃？”
“不是，奶妈是讲……明日奶奶想坐到桌边吃餐饭！”
爱月听明白了。唉：原来奶奶思谋半夜，就为这事。谁兴的规矩，女人家一出嫁，只配在灶台上吃饭！哪怕你活到八十岁，儿孙满堂。
想来，爱月愤愤不平：
“奶奶，没错，明日该你坐席！”
“你爹会答应？”
“会的，明日给你做生呀！”
“对，对，奶奶八十岁啦，该有这一回，该有啊……”喃喃着，奶奶困着了。
一早，奶奶就坐到灶门坎点火烧水。水开，才喊醒爱月。爱月手脚麻利，眨眼工夫，鸡杀了，鹅宰了，毛褪净了，提到河边去破肚开肠。
“哟，你家莫非来了乡长？”
“不是，给我奶奶做生。”
“办几碗？”
“爹讲办八大碗。”
“有墨鱼燉肉不？”
“还讲！”
“你奶奶好福气，怕活得到一百岁。”
“还讲，我奶奶健旺哩。”
一路走，一路有人打问。爱月忽然觉得很高兴，很畅快。天气那么好，南风悠悠的，山柿子快熟了吧？活八十岁也不坏……
忙到下午三点多钟，八大碗终于办齐。八仙桌抹净，条凳摆好，菜端上桌，客人即刻就到了。全是村里的叔伯、公公，脸上有青胡子或白胡子。客人一到，妈就一声不响，背起草筐，拿着小镰，出门寻猪草。这回奶奶没躲开，反而从灶屋走出来，站在天井亮处。奶奶努力抬头望爹，想引起爹的注意，爹只注意客人：
“来，大家上坐！”
小弟动作最快，猴屁股似的爬上条凳。爱月上前拦阻：“小弟，没规矩，还不下来！”
“吔吔吔！”小弟放赖。
“让他坐。”爹横爱月一眼。
小弟抽鼻涕，朝爱月扮鬼脸。
“来来，对不住，没得好菜。”爹端起酒杯，忽然看见奶奶，连忙招呼：“妈，你老也去吃，多吃点，今日给你做生。”
奶奶一动不动。
爱月忍不住，怯怯对爹讲：“奶奶讲，今日她要坐席！”
“坐席？”爹张开口。
“坐席？！”客人目光一起射向奶奶，好像看见山魈。
爹很尴尬，支支吾吾：“妈，里面菜是一样的。你妇道人家又不会喝酒……好，好，你想坐席，好歹来坐一回……”
爱月过去搀奶奶。奶奶倏地推开她，冲冲转身走了。
堂屋里吃喝得热闹，碗筷叮当，响到断黑。
今夜没有弯月，没有银河。落雨了，雨点好大一粒；不像是牛郎织女的泪，这种哭法不对头。爱月和奶奶没吃夜饭。奶奶没脱衣，闭目僵卧，喊不应，推不动。爱月没法，也不脱衣，陪奶奶困倒。
老鼠咬木头，喀喳喀喳。
爹扯呼噜，地动山摇。
奶奶突然死死抓紧爱月的手，重复几个字：
“我好悔，我好悔，好悔哟……”
悔什么，不消讲，爱月蓦地喉咙一紧。急忙咬住被角，一直啜泣到鸡啼。临亮，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穿起红衣裳，走向村外小河湾。河湾青草绿又蓝；青草里盛开菊花，小朵小朵，金黄金黄。梦见白色的蝴蝶，一、二、三、四、五，五只，飞呀飞，飞到高高的天上……
奶奶八十岁，娘屋做女时，名叫巧巧。
皮皱成老干笋，腰弯得像磨钩，叫巧巧，任怎么想也贴不上。明天是阴历七月初七，奶奶生日。爹吩咐：爱月，明日莫出门，留屋里杀鸡宰鸭，办个金针粉丝八大碗，多请几个客，给你奶奶做个热闹生日，唉，活到八十不容易。又喊：
“叫你妈去问五叔，有青皮黄豆不，借几升打两板豆腐。”
不会自己对妈说去？妈就在灶屋做夜饭，隔个小天井，不到十步远。可爹从不直接对妈讲话。也不怪爹，这是乡俗。外人面前，夫妻必须形同路人，实在有事，互相也只叫声“哎”，喊声“喂”。在家呢，全靠女儿传话。先前爱月不觉得特别，近来却常想：我和小弟出生前，爹妈之间如何传递消息？想到出嫁，早晚和一个男人吃饭、困觉，挨得那么近，又离得那么远，真不是滋味，像吃下半边苍蝇。
爹又喊爱月去割青韭。爹爱吃青韭，可爹活到六十岁，不晓得自家菜园在南在北。男人不理菜园，也是乡俗。
今晚奶奶困得迟，鸡进笼，她还坐灶坎上。那是奶奶的“宝座”，起居便当，屙尿旁边有尿桶，吃饭就便灶台。奶奶永远坐在那里，别处似乎没有她的位置。没点灯，熬潲用柴蔸，火光映照奶奶的头发，头发是红的，一闪一闪。爱月喊奶奶上床，奶奶还想坐一阵子。声音比平日硬朗，有点颤，有点欢喜意味。
爱月点亮菜油灯，很惊奇：奶奶居然将稀零零的白发梳得好齐楚，抹了茶油；小髻垂在脑后，像只晒白的螺蛳壳。穿件大襟粗麻布新衣，领口又高又硬，抵住下颏，支撑起她的脸。是啦，奶奶隔夜收拾停当，迎接自己八十岁生日。奶奶朝爱月笑，无声的笑，嘴巴瘪几下，小女子似的腼腆、害羞。笑得爱月好心酸，不忍看，扭开脸。
小窗外，夜空像只大蓝磁盘，刚洗过。银河低垂，伸手就能抓把星子，弯月高悬，是女子的一道秀眉，是一柄金色的禾镰，是一只无帆的小船。
关子奶奶，有好多传说，奶奶家住桃花井，桃花井花香袭人，世代出美女；奶奶是百年难见的美女尖尖。她美，她巧，两日做双花鞋，三日卸疋大布。一把杭州剪子铰窗花，右手铰，左手丢。丢出花儿草儿，落地便生根；丢出蝶儿鸟儿，拍拍翅膀就飞走。十六岁那年中秋节，奶奶头回赶广西蠔街闹子，害得闹子刮台风；人挤人，争看她，踩死七只鸡，五只鸭，打翻烫米线的汤锅。十七岁那年端阳节，奶奶走外婆，路过刀削岩，迎面来了几个放排佬。为首的打哈哈：“小女子，你系南海观世音，相好唔敢指望。求你伸出手爪，好歹搭一下，解解心头火啦……”奶奶眨眼浅浅笑：“放排哥哥好汉子，搭搭手爪也平常……敢打岩脑跳下去吗？” 放排佬应声就跳，摔得头破腿折，不讲一句后悔话……真吗？真有其事？奶奶，奶奶，爱月今年十九岁，与当年的你相比，抵不得你一只拉尾指……
伴奶奶困下，爱月抚摸奶奶身子；只有皮，没有肉。皮像干蛇皮，有鳞，摸起索索响。皮下的筋脉很凉，像一条滑动的大蚯蚓……奶奶，你几时变成这般模样？听讲你出嫁前，也曾哭闹过，也曾与姐妹们相邀去游“花园”；临了，你为何又没去？唉，一时错过，你便活成这个样！奶奶你悔过吗？
奶奶忽然开口说话：“爱月，明日是七月七？”
“嗯哪，是奶奶生日。”
“日子没弄错吧？”
“不会错。”
“你爹给我做生？”
“嗯哪，办八大碗。”
“好，好……”
“奶奶，你思谋什么呢？”
“哦，明日奶奶想坐席……”
“做吃？”
“不是，奶妈是讲……明日奶奶想坐到桌边吃餐饭！”
爱月听明白了。唉：原来奶奶思谋半夜，就为这事。谁兴的规矩，女人家一出嫁，只配在灶台上吃饭！哪怕你活到八十岁，儿孙满堂。
想来，爱月愤愤不平：
“奶奶，没错，明日该你坐席！”
“你爹会答应？”
“会的，明日给你做生呀！”
“对，对，奶奶八十岁啦，该有这一回，该有啊……”喃喃着，奶奶困着了。
一早，奶奶就坐到灶门坎点火烧水。水开，才喊醒爱月。爱月手脚麻利，眨眼工夫，鸡杀了，鹅宰了，毛褪净了，提到河边去破肚开肠。
“哟，你家莫非来了乡长？”
“不是，给我奶奶做生。”
“办几碗？”
“爹讲办八大碗。”
“有墨鱼燉肉不？”
“还讲！”
“你奶奶好福气，怕活得到一百岁。”
“还讲，我奶奶健旺哩。”
一路走，一路有人打问。爱月忽然觉得很高兴，很畅快。天气那么好，南风悠悠的，山柿子快熟了吧？活八十岁也不坏……
忙到下午三点多钟，八大碗终于办齐。八仙桌抹净，条凳摆好，菜端上桌，客人即刻就到了。全是村里的叔伯、公公，脸上有青胡子或白胡子。客人一到，妈就一声不响，背起草筐，拿着小镰，出门寻猪草。这回奶奶没躲开，反而从灶屋走出来，站在天井亮处。奶奶努力抬头望爹，想引起爹的注意，爹只注意客人：
“来，大家上坐！”
小弟动作最快，猴屁股似的爬上条凳。爱月上前拦阻：“小弟，没规矩，还不下来！”
“吔吔吔！”小弟放赖。
“让他坐。”爹横爱月一眼。
小弟抽鼻涕，朝爱月扮鬼脸。
“来来，对不住，没得好菜。”爹端起酒杯，忽然看见奶奶，连忙招呼：“妈，你老也去吃，多吃点，今日给你做生。”
奶奶一动不动。
爱月忍不住，怯怯对爹讲：“奶奶讲，今日她要坐席！”
“坐席？”爹张开口。
“坐席？！”客人目光一起射向奶奶，好像看见山魈。
爹很尴尬，支支吾吾：“妈，里面菜是一样的。你妇道人家又不会喝酒……好，好，你想坐席，好歹来坐一回……”
爱月过去搀奶奶。奶奶倏地推开她，冲冲转身走了。
堂屋里吃喝得热闹，碗筷叮当，响到断黑。
今夜没有弯月，没有银河。落雨了，雨点好大一粒；不像是牛郎织女的泪，这种哭法不对头。爱月和奶奶没吃夜饭。奶奶没脱衣，闭目僵卧，喊不应，推不动。爱月没法，也不脱衣，陪奶奶困倒。
老鼠咬木头，喀喳喀喳。
爹扯呼噜，地动山摇。
奶奶突然死死抓紧爱月的手，重复几个字：
“我好悔，我好悔，好悔哟……”
悔什么，不消讲，爱月蓦地喉咙一紧。急忙咬住被角，一直啜泣到鸡啼。临亮，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穿起红衣裳，走向村外小河湾。河湾青草绿又蓝；青草里盛开菊花，小朵小朵，金黄金黄。梦见白色的蝴蝶，一、二、三、四、五，五只，飞呀飞，飞到高高的天上……
7月7日凌晨，昨天是妈妈生日，儿子去了依安，不愧是老丁家人，老丁家才是人家的家乡啊，哈哈，有点嫉妒。体会到丁不愿意回我家的感觉了。今天司刊把我写到责任编辑了，体会到责任重大了，写错一点都会被别有用心者利用，一个部门的弟弟们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有点伤心，因为我们是一个团队啊，背井离乡看到部门领导和同事就像见到亲人一样，不过谁让他们有才华，有才华的人都有个性，中午看到他们在11楼休息，条件太艰苦了，唉，每个楼层都有男女员工休息室就好了。又是想儿子的一天，今天追了选秀剧《模仿》根本停不下来，一直追到现在，可惜好电视剧总会结局的，唉！想对一年后的自己说：你是一个闪闪发光的人！你是最特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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