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野鸡大学，早该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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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网络培训都配得上“大学”这个词。/《死亡诗社》

种种迹象表明，万门大学发展到近几年，已经背离知识本身，而逐渐趋向于资本对赌，知识已成副业，薅羊毛才是主业，而薅的对象不只是学员，还有员工。

万门大学并不是一所真正的大学，却喊出了一般大学不敢喊的口号：

“要降低中国教育的门槛”，实现教育公平。

十年前，也就是2012年，“万门大学”这四个字首次出现在人人网，彼时人人网还在中国社交媒体第一梯队之中。

凭借免费在线课程和终身学习理念，万门大学很快赢得了大学生们的广泛喜爱，至今已经有1300万个注册用户。也就是说，每百来个中国人里，就有一个万门用户。在线课程也已经超过1700门，涵盖面广泛，从摄影到艺术到物理、化学，内容十分丰富。

曾经的万门大学官网，如今已经打不开了。

谁也没想到，十周年“校庆”还没到，万门大学“校长”、创始人童哲就联系不上了。紧接着，VIP群开始解散，员工工资到期了也没有发放，总部和各地分部的租金、物业费欠缴，APP无法登录，官网也无法打开……

3月22日那天，愤怒的学员、员工和合作商们涌入万门大学总部办公室，把电脑、办公用品等洗劫一空。一片狼藉之后，物业干脆把整层楼都锁了起来。

一切如摧枯拉朽一般，来得太快了。

终身VIP变短命

此前早有迹象

万门大学爆雷，苦了员工，也苦了供应商，但最苦的还是会员们。

“万门VIP”有一年制和终身制两种，一年制会员价格是6400多元，终身VIP价格是21000多元。这一对比，当然还是终身会员划算，前提是你真的能做到持续学习，只要坚持3年多不浪费，就“血赚不亏”，接下来就是薅万门羊毛的时间。

万门倒了，终身VIP的分期付款还要还。

更何况，万门当时还许诺返现，只需要另外缴费报名参加一个学习打卡挑战类项目——

“交费学习，达成3600小时学习时长后即可返现”，非VIP学员报名费为19999元，达成后返现19999元；如果是终身VIP学员，报名费是9999元，达成后返现学费9999元，另外还退还之前报名终身VIP的学费。

3600小时学习时长，听起来也并不难，如果每天学习8小时，只需要450天，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能学完。况且，万门也并没有规定不能刷学时。因而，当时有不少学员选择刷学时来套返现。甚至，万门客服也会建议学员每天刷24个学时，150天就能达成目标赢得返现。

客服曾经诱导用户刷学时。

想不到，没几天万门就更改规则，开了防沉迷系统，如果每天学习超过20小时，就会被系统判定为作弊，当日学时全部记为无效学时。这一调整，一下子让赢得返现的难度提高了不少。

学员们逐渐意识到，客服建议刷学时和诱导开花呗、白条分期付款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提高销售业绩。

为了销售业绩，万门用的招数不止上面这些。首先在包装上，万门就极力在渲染自己的“顶尖师资”。据媒体报道，公司助理在向学员进行推荐时，使用的话术是公司“邀请的老师均为行业前1%的顶级老师，以及世界顶级名校毕业的硕士、博士”。

然而，学员在实际上课中才发现，所谓顶尖名师竟有不少“水货”。有学员直接发帖称万门大学的阿拉伯语日常出错，自己找了半天资料才发现课程中教的是错误的；还有一些学员疯狂吐槽万门大学所谓的Web高级讲师，连谷歌浏览器都不认识，写错了代码还要甩锅。

连字母都认不清的万门“名师”。

另外，为了推销终身VIP这一业务，万门甚至引入了类似传销的多级分销返现体系。

据燃财经报道，万门大学的销售代理模式分为省代理、市代理、经销店、个人代理四种，省市代理可以发展下级代理商并抽取一半的代理费。据代理人介绍，个人代理卖出一个优惠价为15980元的终身VIP能赚7600元，省代理则能赚到近11000元。

一番操作猛如虎，万门的销售额一度生猛。2021年10月，万门实现了单月近5000万元、单日1500万元的销售额。而在此之前，万门每月只能卖数百万元。

但今时已非往日，曾经的口号和事业，全部化为泡沫。不少学员不仅无法追回学费，还要继续清偿分期的学费，至于课程，大多数是上不到了。

黑猫投诉上，用户发起了集体投诉。

一些学员开始了自救，趁着APP还能登录的时候接力登录下载课程，然后分享到网盘看。花了正版的钱，看的是盗版，真是让人唏嘘不已。也有少数讲师组建起用户群，通过直播等渠道继续完成已付费学员的课程。

“降低中国教育门槛”

终究成了flag

万门，英文谐音“one man”（一个人），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按官网的解释，是要让互联网时代的每个人成为自己的老师，为自己打开千万扇学习之门。

要知道，互联网上的学习资源浩如烟海，如何进行检索、如何提取有效信息进行利用，并不是每个人都善于做这件事。万门大学的创始人童哲，就这样找到了破局的机会。

万门大学标榜的教育体系。

“童哲”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具有了某种传奇的光环。1999年，童哲还在上初中，获得了物理竞赛全校第一的成绩；更厉害的是高中时代，获得过全国物理奥赛银牌；19岁时他获得了物理竞赛福建省第一名，被保送至北京大学人称“四大疯人院”之一的物理学院。

大三时，童哲又以全球前十的成绩考入了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数学家拉格朗日、社会学家涂尔干、文学家罗曼·罗兰、政治家蓬皮杜等名人正是这所学校的校友。童哲称，他拿到了巴黎高师的理论物理学士学位和M1硕士学位（此事后来被曝造假，童哲实际上在巴黎高师并未完成学业）。

如果上面的故事可以说是“造神”，接下来的经历堪称传奇。

童哲曾经宣称自己拿到过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博士offer，这所学校的校友包括爱因斯坦、现代计算机之父冯·诺依曼、X射线发现者伦琴等。能被这么厉害的学校选中，童哲该有多厉害啊！

然而，童哲的“选择”却是，拒绝offer，回国创业。

“爱国义士”的剧本，童哲拿捏了。

弃学从教，回到祖国为教育公平做实事，这是“爱国义士”才能拿到的剧本。没错，童哲就是这么包装自己的。

2012年，童哲在人人网开设了万门大学小站，免费共享一些自己搜集的学习资料。当时互联网公开课、慕课这样的共享课程还未兴起，万门大学的分享为许多大学生打开了学习路径，学生们也获得了更多学习资料。

据刺猬公社报道，当时还是在读大学生的万门粉丝表示，“那个时代也是国际上所谓的公开课开始慢慢火起来的时候。有人会说比如这个线性代数，不应该像前苏联体系传统延续下来的教材那样教，而应该学习西方，例如美国人会怎么教”。

后来，童哲还自己录起了物理视频课程，并称要降低高等教育的门槛，做一百个小时学完大学物理的系列课。

2013年5月，以复旦大学为首的45所高校社团陆续邀请童哲举行分享会，共同探究互联网时代下大学生应该如何更好地进行“自我教育”这一课题。又过了一年，万门大学成立了公司，并拿到了人人网的天使轮融资，随后开设了官网和APP，开始了商业化之路。

2013年5月19日，童哲在华中科技大学举行分享会。/视觉中国

然而，开始商业化之后的万门大学，似乎越来越背离那个小站时期的万门大学了，收费变贵，课程质量变差，销售手段也变得越来越野蛮。

从理想主义消散

到炒房闪了腰

万门大学从成立之初就披着一种理想主义的外衣。教育公平也好，终身学习也罢，这些只是外衣，并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

童哲是一个很注重外在光环的人。自己的学神经历、弃学从教的顿悟，这是他的光环。教育公平梦想、终身学习理念，这些充其量只是品牌光环罢了。为了品牌光环，童哲可谓是不择手段，尤其将雷军坑得很惨。

2019年，童哲还曾在个人微博上表示：“雷军老师也加入万门大学终身VIP啦！”

这一下子让学员们沸腾了，许多人冲着雷军的光环效应去充钱增值买课，但也让许多人感到怀疑：如果雷军真的加入了万门，为什么他自己不说？

给商业大佬们讲课的童哲，终究成为不了大佬。

终于，万门方面无法不回应这种质疑，只是依然嘴硬：“雷军确曾加入过万门终身VIP微信社群，但不久后就退群了。”

真相是这样吗？并非如此。

据澎湃新闻报道，小米内部人士回应称，网传“雷军加入万门大学”纯属碰瓷行为，雷军并非出于自愿加入该社群。“就是有朋友组局介绍认识，对方就直接把他拉进群了，但他发现不对劲后马上就退出了。对方就是利用他被拉进群的显示，用于炒作。”

如果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如何能做出这般机心之事？

据鞭牛士援引的万门内部人士消息，童哲也曾提出用期权代替工资。一些员工工资被强制改为50%现金、50%股权。然而，这部分股权在公司真正上市前就是一张空头支票。

本质上说，期权代替工资的方案，是为了降低万门的人力成本，关键是，“省”出来的钱拿来做什么？童哲给出了答案——炒房。

童哲的炒房群。

据上游新闻报道，原万门大学重庆分公司相关部门负责人表示：“2019年，童哲很看好沈阳、重庆两地楼市。童哲自认为房价还会大涨，于是邀约全国各分公司的相关人员加入，并组建了‘万门合伙买房入资群’。”

该负责人还说：“童哲采取的是代持买房办法，就是私下与我们员工签署代持协议，以员工的名义购房，首付款和每月银行按揭贷款均由童哲支付。童哲以这种代持方式在重庆购房至少20套。”

然而，童哲也不会想到，房价并不会一直涨。

另一方面，随着B站、公开课和慕课等渠道形式的普及化，万门大学的模式变得愈加不合时宜，更不用说这其中还有许多掺了水的课程质量并不高。

也许，童哲也看到了知识付费模式总有终结的一天，也许他是感觉到了再不抽身，手上的房子只会越来越不值钱。

童哲究竟是怎么想的，恐怕已经很难知道了。

截至发稿前，新周刊记者一直在尝试拨打童哲的电话，但对方一直返回“漏话提醒服务”。有人说，他去了日本，也有人说他躲了起来。不论如何，万门大学已成过去，警方还在持续调查。

去年说到做到，今年说走就走。

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万门的倒掉，也不会改变人们对知识本身的信仰，只是那个狂热的时代，应该是过去了。

万门，终成空门；one man，哭成泪人。

✎作者 | 土卫六
封面来自电影《死亡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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