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鸟居后藏着整个深山,封锁住黑暗,真实可见的少之又少,人很少经过,从牛鬼第一次化身女人,尸体成堆垒在鸟居下时,便很少有人过来了。
牛鬼被杀,众鬼逃离,封印纸咒在山底堆满,我也开始获得安静。
牛鬼再也不会拉我一起去山顶,在那颗樱花树下喝酒,听他复仇世间的故事。
牛鬼可怜我,因为我是一个盲人。
成为鬼之后就变瞎了,可能活着时看到的脏东西和脏人物太多。
三罗刹离开时,拿走了牛鬼留下的那把刀。
牛鬼能化作人形,以前是山下的富家子弟,母亲被鬼吃掉那天,生生由人化成鬼。
他离世间最近的地方,就是那座鸟居,再难往前踏半步。
他是,我也是。

鸟居上的笠木,可以晒到太阳,那里是整座山上唯一可以晒到太阳的地方。
我不怕晒太阳,阳光冠在身上时,彷佛血液在体内流动。
三罗刹拿到牛鬼的刀后,某晚在山下作恶时,被降鬼师一刀切了,封印在神社下。
牛鬼不在时,三罗刹便是老大。
牛鬼时常不在山上,离开深山总有他要做的事。只不过他最后一次离开时,听说山下的真黎家便被屠了门。
于此,我也大抵猜到了是牛鬼的手段,牛鬼以前姓真黎,他还是亲自动了手。
最后一次和牛鬼饮酒时,喝得很醉,那是牛鬼少有的几次喝醉,甚至显出了土蜘蛛的原形。
那一天,山下,他父亲的新夫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取名梅若丸。
下山时,他还带着醉意,要去看看孩子。
再天亮时,牛鬼一身血的出现在我面前,带着他的刀和一个孩子。
牛鬼死时,降鬼师举着火把往这边跑。
孩子便是梅若丸。
带着孩子走向深山,牛鬼就留在了那里。

三罗刹带着其他鬼离开时,山上剩下的便是不多的老弱病残。
一个盲鬼和一个孩子。

梅若丸三岁时,已经熟悉整座山,总在山里追跑,他的手里总有一盏灯,发光的全是萤火虫。
和我不同,他喜欢在夜里爬上鸟居的笠木看月亮,手里拎着他的灯。
白天里,他就躺在牛鬼曾经躺的地方睡觉。
偶尔拿出牛鬼藏起来的源氏物语读一读,他的字全是我教的,我未瞎时认识的字全都教给了他。
源氏物语,可能不适合三岁的孩子读吧。
梅若丸一直以为他是鬼,对于人的事他总感到好奇,比如源氏物语里的一切。
他总喜欢问我很多东西,人是什么,爱是什么。
我可以回答的,很少。有些问题,甚至我都没有搞清楚。
某一天,他坐在笠木上,我坐在一旁。
想起了一俳句,后来梅若丸一直很喜欢。

狐狸变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

梅若丸第一次拿起刀时,只有6岁。他在牛鬼的房间里,找到了另一把刀,刀刃很厚,杀人都很难。
那是牛鬼很久以前的一把刀,甚至连我都忘了这把刀。
刀是他从上任牛鬼那里得到的,那时他还不是世上最恶的鬼。
刀很钝,那时我坐在樱花树下,总能听见牛鬼在黑暗中挥舞那把无锋的刀。
如今,刀也很钝,甚至有些生锈。
梅若丸总在我坐在笠木上晒太阳时,挥舞那把刀。
风声要比牛鬼那时更响。
练到累时,梅若丸就坐在鸟居下的台阶上,捧着一本源氏物语集,萤火虫灯就挂在那里,但是看着看着,呼吸声就缓了。
这孩子现在总会睡着。
总有一天,他会拥有一把自己的刀。

开始学会变化之术时,梅若丸十二岁。
变化之术一直藏在源氏物语里,那是牛鬼最得意的技能。他能变成好看的女人和世上一切。
梅若丸学得很快,十天之内变成了树,十五天之内变成了我。
他是个天才,要超出牛鬼的天才。
但他从没下过山,因为我从不下山。
我总督促他下山看看,但他不忍心把我一人留下山上。
没有想到瞎了之后也成了累赘。
每次变化之前,他总念起我曾和他提起的俳句,狐狸变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

十五岁时,梅若丸领着我上山,到山顶以前常和牛鬼一起去的地方。
几年没再去过,樱花树也越发粗壮了。
上山十五年,梅若丸总适应不好黑暗,手里总拎着那盏萤火虫灯。
樱花树下的石台还在,樱花又落了一地,梅若丸从牛鬼的房间里拿来了一壶酒。
米酒发酵了几年,要比以前好喝得多。
以前如若不曾偷喝,这便是他第一次饮酒,他喝的并不多,那是我第一次喝醉。
关于牛鬼的事,也是时候让他知晓了,但他并不惊讶,牛鬼的日记里早早地记录下这些事。
我说,他比牛鬼要成熟很多。

梅若丸成为牛鬼时,只有十八岁,是这座山上最年轻的牛鬼。
比他的哥哥,我的好友要早三年。
他常常拿着那把刀坐在笠木上看月亮,刀很钝,敲在木头上很好听。
梅若丸用那把刀砍碎过很多东西,山下的封印纸咒,不少的降鬼师和山上的那颗樱花树。
他的心里一定有恨的东西,砍下那颗樱花树可能是因为牛鬼吧。
但不久,梅若丸在那里又种下了新的树苗。
十年后,樱花总会长出来的,没有太多阳光,但梅若丸总有办法的。

深山常藏饿鬼,他们不藏在迷雾里,望向那座山,饿鬼便在面前。
路人进山,蚊子便吸血,饿鬼便吃人。
但牛首山不,梅若丸在这里。
梅若丸本不应该成为饿鬼。
他从未下过山,作为人活过百年才死去,作为鬼又重生。
山上鬼越来越多,但牛鬼永远只一个。
他喜欢坐在鸟居上看月亮,也喜欢一俳句。
狐狸变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
他在山上点满萤火虫灯,从山底走到山顶,那里樱花开得很盛。
每晚,他会和我喝上两杯。

前几天在IFC楼下看到有纪录片展,过去一一记下了那些纪录片的名字,打算抽时间都看看。纪录片大都记录了社会中不轻松或者值得流传的一面,所以能让人沉下来、安静下来!今天看完了《生门》,泪流满面,看到每个不同情况的家庭面对新生命的不用应对,看到每一个新生命历经艰难才来到人间……生门不易,却都是在努力寻找![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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