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琉璃厂穿到椿树街某个胡同，看到荣宝斋想起很多事儿。听我爸说，我爷爷年轻时是那里的记账先生。据说我爷爷从十几岁就去天津学徒（那会儿都爱说学徒），后回北京去了荣宝斋，再后来又在琉璃厂开了自己的买卖。可惜，后来因为替家里人还赌债不得不关掉。爷爷确实写得一手好字，后来爸爸师从欧阳中石，写字也漂亮，那也比爷爷的字逊色些。我上小学的时候为了偷懒拿着毛笔字帖让爷爷替我写了俩字，交作业后老师就给那俩字圈了红圈打的满分[偷笑]

哈哈，说到这，我还想起我姥爷是个军队里的大厨师，那会儿回家都车接车送，三年自然灾害我妈从来没饿着过。我记得我妈说：你姥爷是做回民菜系的，回家从来不做饭，你姥姥也不会做什么，但唯烧肉、炖肉一绝！但是，可惜这手艺到我们这辈儿失传了[允悲]

在东北的土地上，来一趟绿皮火车之旅2
2017年，受一条微信消息启发，张慧萌生了探访中东铁路的念头。消息是赵刚发来的，当时他正骑着摩托车路过齐齐哈尔，拍下了一张当地电报大楼的照片。
“墙角被建造者切割成光滑的弧形，门窗属于新艺术风格式的建筑，一种简约和曲线丰富的装饰。”张慧仍然能想起故乡的那栋建筑，两人借此聊了起来。
在此之前，张慧陷入一种不大不小的茫然，这种困境很大一部分来自职业本身。“有一种不愿意画的想法，”他说，“疲劳期也好，瓶颈期也好，那段时间拿起笔没有什么想画的。”艺术家需要天生对陈词滥调表示拒绝，行走在路上，也通常被认为是对自身的补充。
出生在齐齐哈尔的张慧50多岁，虽然保有铁路子弟的情感结构，但早已在物理距离上远离了它。
张慧1986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毕业后留校任教。从17岁离开东北，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在北京度过。对东北，张慧说自己也就拥有着10年清晰的完整记忆。
赵刚是满族人，他虽然出生在北京，但曾在欧洲和纽约多所院校留学，并在纽约生活、工作二十余年。
赵刚18岁就参与了星星画会，这个团体是中国最早的前卫艺术家群体之一。2004年回到北京后，赵刚不断把焦点投向他独特的个人经历与中国历史之间的纠缠——他既生于此地，却又是陌生的新晋移民。他踏上东北的旅途，是为了给自己本源的身份予以回应。
中俄边境的绥芬河是张慧的最后一站。观感上，这里外国人和中国人各占一半，甚至外国人更多，中国人基本上都是待在屋里做买卖的。
“怎么满街都是金发碧眼的俄罗斯人呢？因为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晃，即使不晃也在门口待着，下午2点的时候就喝着啤酒在外面晒太阳，一直待着到晚上。”旅途终点的混沌景象让张慧着迷。
其实，还不到沈阳时，张慧便不会在路上乱看了，到准备回来的时候，张慧已经知道自己大致要画什么了。
“一种交界，两种文化相互碰撞，不是那么泾渭分明，”张慧说，“像是人都处在时间变化运动过程的缝隙里，就像飞鸟不动，连续动作的一个中止或间歇状态，它是一种显现的过程。
许多生活在这里的人，在两种文化切换过程中，不自觉地会出现一些边界的灰度。”
中东铁路的探访成果以两位艺术家个展的形式在北京长征空间依次展出。虽然围绕着一个地理概念展开，但展览并没有呈现地理志考式的模样。
对张慧来说，东北的研究样本“信息量足够且线索清晰”。在当下反刍时，感受与思考会变得复杂。“东北的细节总是很多，如果用欲求的心态去看，会有无数发现。”
张慧说：“在中东铁路上产生的冲动和发现，几乎解决了我创作疲惫的状态。所以我回家就想把那个感觉画出来。但我肯定不会直接把我观察到的东西一笔一笔重新拼出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张慧停留在作品形态和内容表意这个程度，先用文字去描述，在几周内翻来覆去地推翻和重建。
“现在我要叙述了，要在一幅画里把空间、物和人全部组合在一起。在中东铁路上，影像重叠，相互结构、相互作用之后，产生一种空间的不清楚感，复杂的信息成为一种模糊地带。人在这种好似化学制剂的空间里将如何变形，他的主体性在哪？”
“我会意识到我怎么把我对中东铁路、家乡东北、父辈职业的关系放在里面。我在想，在这种影像模糊重叠、多重关系的背景下，人、物是怎么去建构一个足够强大的空间的？”
这些思考为张慧的绘画带来了天然的秩序性，虽然画面中的意象很难被直接联系在一起：一座摩西的雕像被倒置了；李香兰的面孔被单独分离出来，她的妆发在另一幅画面中层叠隐匿；绥芬河的大白楼是少有的可供辨识的沿途风景，另一幅是牡丹江火车站，画作却是未完成的模样；
除此之外，还有空姐、地球仪、中俄边境餐馆里的厨子等。这会让观众疑惑，画面中的一切与中东铁路有什么关系？其实张慧的创作不是物理（描摹、绘制、拟像）的过程——他不是泥瓦匠或者织衣工，他要做的不是避免房子或者织品出现问题，而是要在历史不同阶段跳跃，相互结构、相互作用之后让复杂的信息成为一种模糊地带，这个时候某个立面或者某尺纱布才能突然焕发光泽。
只不过在面对这些画作时，解读的冲动是不可抑制的。越解读越困惑，也许困惑本身就来自解读。
张慧认为不阐释作品是一种好的品性，“它恰恰是对‘什么都可以阐释’的逃逸，甚至是一种对阐释的拒绝，有一定的姿态、味道”。

老爸在世时，也是个好吃好玩的主，看他留下的老照片，也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一些世面。以前听他闲聊时，说起某个地方，他开口便是那个地方的某样东西做得好，然后如何如何做的，侃侃而谈，颇有些门道，吃得多见得多了，自然也烧得一手好菜。不过他不经常做，得和老妈吵架以后，老妈负气回娘家或是去闺蜜家，家里没人做饭做菜了，他才会亲自下厨。

小时候放学回家，见家里冰锅寒灶、冷冷清清，问他：爸我妈呢？他嘿嘿一笑，我便知他又和老妈拌嘴了。不过也不怎么担心，反有一丝窃喜，因为晓得没人做饭老爸就该下厨了。不是说老妈的菜做得不好，实在是她节俭得过分，做个菜也舍不得油盐调料，做的菜总是清汤寡水的，不是欠一丝火候就是差一点味道，我打小喜欢吃咸辣鲜的，老妈做的实在是不合我的胃口。

老爸有几样拿手菜。一是田螺酿肉，做法是先将大个的田螺焯水，挑出螺肉去掉螺尾的脏东西，再和五花肉一同剁碎，加一些切碎的马蹄，再塞回螺壳里回锅。煮熟后，汤汁鲜美，夹起来轻轻一嘬，一坨圆滚滚的肉就从螺壳里滑进嘴里，咬下去，螺肉弹牙，猪肉鲜香，二者相得益彰，鲜味成倍提升，内里还夹杂着脆脆的马蹄碎，清香解腻，一口一个，其乐何极。

二是鱼籽羊肉煲。做法是将羊肉焯水后炖到八分熟，再下入油煎过的大块鲤鱼籽同煮，以八角、桂皮、香叶等去腥，出锅时加一把香菜，淋上热油即可。鱼羊为鲜，味道是不消说的，一口嫩滑带筋的羊肉，一口软糯焦香的块状鱼籽，再喝一口白里透黄、混着点点鲜红碎鱼籽的汤汁，怎一个味美了得。

三就是爆炒腰花，这是一道功夫菜、火候菜。首先，买回来的猪腰子如果里面的白筋剃不干净，就会有很大的骚味，老爸刀工很好，这点不用担心；剃去杂质的猪腰用面粉和米酒反复涂抹清洗，然后再切成十字花刀。处理好的腰花下锅要大火爆炒，从生到熟不过十几秒，看腰花变色立马出锅，才能保证腰花脆嫩爽口，鲜香弹滑。

此外，他的血鸭、鱿鱼肉丝、瓦片牛肉、水煮牛肉、爆炒鳝片、爆炒田鸡、猪肚包鸡、葵花大斩肉、腐竹红烧肉等等都做得极好。这些年走南闯北，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只要见到这几样菜我是必点的，不过吃一次失望一次，因为都做不出老爸做的那种味道。

不单如此，老爸还会自创新菜。早些年，在广州吃过虾饺以后，我便念念不忘，回家和他说起，他便上心了。不过那时候，一来我们永州是小城市，物流不发达，买鲜虾也不容易，二来南方人吃饺子的时候不多，老爸并不擅长包饺子，因此做虾饺难度略大。可听我说过后，也不知老爸怎么琢磨的，想出一个怪招：把凤爪焯水后，挖出爪心那块带筋的肉，与剁碎的五花肉混在一起，包成饺子馅，再用剩下的凤爪与大棒骨同煮，做成饺子汤底，饺子清水煮熟后捞出，再往里面加汤底，这样，一碗王氏独家的饺子便出锅了。夹一个饺子咬下去时，猪肉鲜香，包裹着一粒粒脆弹的风爪心，再喝一口浓汤，甘甜清香，其鲜美绝不下于正经的广式凤爪。

我打小家里不禁止我喝酒，不但不禁止，还有些纵然的意思，不但老爸经常让我陪他喝，连我妈都说：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因此家里从小就给我酒喝。那时候老街有个驼背老头，家里酿得几缸好米酒，据说很正宗，老爸经常派我去他家沽酒。他家的酒是论斤卖的，只卖酒不提供酒具，因此要自带个大酒瓶、大酒桶去盛酒。驼子有几个斗，小斗一斗一斤，中斗一斗二斤，大斗一斗五斤，你买几斤，他就用几斤的斗给你量，若是你带的酒壶装二斤有余，驼子还会给你加一点酒，装满为止，不多收钱。

老爸喜欢喝他家的纯米酒，说是够醇、绵口、不上头，不过却不让我喝，说那酒太燥了，烧坏小孩子的胃。他让我喝他家的另一种酒，是米酒加了红枣、枸杞、冰糖、罗汉果，再封缸陈酿的。这种酒，色作微红，又如琥珀，微甜易入喉，但千万别喝多了，醉了不容易醒。待菜上桌时，老爸用自己专用的大酒壶给自己斟上一杯，又拿我的小酒壶给我也倒上一杯，爷俩对坐，提杯各泯一口，相视一笑，夹口菜，大快朵颐起来。

有时也会喝多了，写着作业或是看着电视，我便趴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只觉老爸把我抱上床，脱去鞋袜，再打盆水来，给我洗脸洗脚。老爸常年做木工，手上满是老茧，给我擦洗时，手掌偶然擦过我脸，刮得我又痒又疼，我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醉的迷糊睁不开眼，看不到老爸的表情，我也知他在看着我笑。

酒醒时，天色昏黄，窗帘微动，窗外风过树梢，沙沙作响，蝉鬼儿叫得若有若无，四下里寂静无声。不觉叫了一声：爸！却无人应答，心下顿时怅然若失，定一定神，才想起，老爸已经离开我五年，那桌菜，那杯酒，那个夜晚，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