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潜《诗论》 第三章 诗的境界——情趣与意象【下】

1.例：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箜篌引》

本诗固然如上文所说的“痛定思痛”，在创作时悲痛情绪自成意象，但与寻常取意象来象征情绪的诗自有分别。

《诗经》中比兴两类就是有意要拿意象来象征情趣，但是通常很少完全做到象征的地步，因为比兴只是一种引子，而本来要说的话终须直率说出。

2.中国古诗的演进可以分为三个步骤：首先是情趣逐渐征服意象，中间是征服的完成，后来意象蔚起，几成一种独立自足的境界，自引起一种情趣。

第一步是因情生景或因情生文；第二步是情景吻合，情文并茂；第三步是即景生情或因文生情。

3.1）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箜篌引》

2）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

——《华山畿》

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诗经·小雅·采薇》

4）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陶潜《饮酒》

5）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江南》

6）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敕勒歌》

这六首诗之中，只有三、四两首可算情景吻合，景恰足以传情。一、二两首纯从情感出发，情感直率流露于语言，自然中节，不必寄托于竟，五、六两首纯为景的描绘，作者并非有意以意象象征情趣，而意象优美自成一种情趣去。六首诗都可以说是诗的胜境，虽然情景配合的方法与分量绝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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