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源县城，汉藏彝混居，吃大碗羊牛酸浆米线，加小米辣和薄荷叶，老年妇女尤其爱穿民族服饰，将彩色头巾盘在头上，背躬腰弯，裙摆盖住鞋面，脸巴子被烈日和冷风剐出坑洼。

街子上人车混杂，车不让人，人也不看路，人们早晨围着火盆烤胸腹，中午背对太阳烤背心，烤得干焦火旺。县城中学旁边是绿色家园，无证驾驶，偷儿盗儿，吸毒娃儿，全押在里面，县城最贵的小区叫威尼斯半岛，里头开了家地瓜老火锅，锅底费收四十五，店堂中午阴冷无客，涮上一片脸如纸白的发毛肚，无滋无味，吃得人眼前一黑。

外来老板头脑活络，在街子上做五金建材，开饭馆宾馆，经营手机家纺，搞得风生水起。入夜，小金的小猪儿肉，邛海的烤鱼下巴，西昌的烤牛肠鸡脚筋，县城上空弥散油烟之气，苹果灯一盏一盏，次第亮起。

旅馆窗前就有一盏苹果路灯。我从窗帘缝隙里看着它入睡，已经十二个夜晚。

临街太吵，早出晚归那些天并没察觉，待歇息两日，八点钟就听麻油烧鸡的三轮车呼啸而过，麻油烧鸡，二十八元，麻油烧鸡，二十八元，喇叭声渐昂渐灭，像海上驶去的远帆。

换房间，换到对岸，嘈杂声浪如麻油烧鸡，消失在海的地平线。从六楼窗口向下探，看见楼房夹缝中的土坯平房，有小娃在狭窄院坝中写作业，人和桌子都晒在烈阳之中。一墙之隔，年轻姑娘裤子一褪，茅房门大敞大放，她正对一棵歪脖子树，树下大鹅漫步。

我就把脑壳抽回来了，脱了拖鞋，躺回睡袋。

在床上看不见屙屎不关门的姑娘，听不见麻油烧鸡，窗外只有无遮无挡的远山，夕阳沉落，万里无云。

#心阅书摘##一书一人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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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头顶上,在离太阳穴两毫米,也许是一毫米的地方,杀人的子弹正在夏日炎热的空气中,一颗接一颗地呼啸而过,活像一条条引人注目的长钢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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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利纳《长夜行》P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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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2021年初雪降于十月初二。白日屋门紧闭，窗帘厚挂，也感屋内冷意如浪腿脚生凉。这些日加固了脚腕处防护，也不曾觉到如此寒风。夜深，地上实在坐不住。上床前去关门窗，才发现为了透风没关的那一扇里，已有些许薄白，竟是雪。有些惊讶也有些欣喜，已好几年没摸过这洁净纯绵。再向外望去，树桠上，墙檐上，白茫一片。
这一季见了夏日昼阳初烈。见了秋风漫卷，落地灿烂。也于这天，看到北风漫卷，白霜微落，触手冰凉却又心神凝感。把头探出去，一阵风呼啸掠我而过。远处也已是白色天地了。得如此景致看今夜不负篇，未尝滴酒，却有酒后微醺心热。十几年之后，重新读得天龙里两个齐名人物的一些隐秘，予独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