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跟我说，她接下来要驻外一年。我的第一反应是：那孩子怎么办？

她说：“一年的时间忍忍就过去了。我开始也犹豫，但看了董卿文章说的——你想要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先去做一个这样的人。我不应该为了孩子放弃自我成长的机会，我的奋斗也是孩子的榜样。”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脑海里浮现了她两岁女儿可人的小脸蛋。

我看过那篇文章，我的第一反应是：鸡汤有毒。

当然，也许董卿指的是更宏观上的一个概念，只是被我狭隘理解了而已。而我的朋友，也如我一样，狭隘理解了这句话。

真的，你做什么样的人，孩子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吗？你拼命追求自我的价值，都是赋予了孩子正能量吗？

我想到了王朔，王朔并不避讳和他母亲的恶劣关系，甚至为了缓和关系上了央视的《心理访谈》。

王朔描述儿时院的一段经历：

母亲一心在工作的医院争当先进，全心全意保全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儿子的感受，母亲从小到大没有关心过自己，少年时候做阑尾手术，都没在医院陪同。

王朔母亲说：“我问小儿子，能原谅妈妈吗？他说不能原谅，我听了很难过，只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够原谅我。”

然而王朔的妈妈失算了，儿子长大了，他的伤痛也从未痊愈，母亲职责的空缺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得到原谅。

王朔说：很长时间，我不知道人是爸爸妈妈生的，以为是国家生的，有个工厂，专门生小孩。

每个人都很难走出自己童年的伤痛，无奈童年又无法选择。

就个人价值也言，王朔母亲是追求向上的，一直积极进步。可惜她的孩子体验到的不是这些，是孤独冷漠的童年。

王朔母亲应该不知道，女人做了母亲，多了一个身份，而这个身份，一如我们在公司当职员，总监，CEO的身份一样需要经营，我们必须努力才配得上这个身份。

可是，我们与孩子的关系，与事业不一样的是，又多了一份血液关系。

有时候，我们过分自信，又过度使用这层血液关系，以为哪怕不经营，哪怕空缺三年五载，我还是他的母亲，他还是我的孩子。

亲爱的，不是这样，不去经营的亲子关系，就如同玩忽职守的工作一样，终会失去。

孩子的成长是不可逆的，他不会一直等你忙完，再来与你亲昵。

王朔跟母亲吵架时说：“我小时候你不管我，现在管，想要个儿子，儿子就会回来吗？”

然而，对很多职业女性来说，原来已经有份填满生活的工作，再多出一个母亲的身份，完全无法顾及。

可幸的是，她们没有愚蠢地选择母亲的空缺，而选择了调整工作。

我一个邻居，我们年龄相仿，又是同乡，走得很近。她原本是三流本科，考研两次考入了武汉大学研究生，持有CPA证，供职500强公司。

生娃前又考取了上海交大MBA。可谓一路鸡血，人生拼搏的正面教材。

可在两娃相继到来后，她选择了辞职，在小区附近开了晚托班。

是的，你没有看错，一个MBA开晚托班，就是那种每天下午三点去小学门口接一帮别人的孩子，然后监督写作业，再像老妈子似的给这帮孩子做晚饭的晚托班。

晚托班刚开始没有几个娃来，后来经过大半年，学生的家长听说了她的高学历，都放心地送过来，生意渐渐好起来。

我问：你觉得失落吗，或者后悔吗？

她说：没有，这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这样的选择在保证我有事可做的同时，又能兼顾孩子。而以前的工作，看上去很美，却几乎没法做母亲。

我说：你觉得是种牺牲吗？

她说：不是。所有的选择都是遵循我的内心，遵循快乐的方向。哪怕事业有成，母亲职位的空缺，我没有办法快乐。

我说：那怎么向你以前的拼搏交代？

她说：无需交代，我现在也在拼搏，只是表面不如以前光鲜。人生是一段一段的，在这一段这是我最好的选择。我爱孩子，需要花时间陪伴他们，但我也要让自己有事可做，日后孩子长大，我又能得体退出。

她的话句句击中我的内心。这样的母亲，难道就没有在追求吗？难道就是别人口中的当了妈后开始懈怠自我吗？

她们放低了曾经高举的左手，是为了分给右手一点力量，让右手也能举起。在我看来，她们更值得敬佩。

她们深知，母亲这个角色，如同她的事业一样，需要时间。

有些妈妈为了兼顾孩子，在家附近开了个童装店。有些妈妈为了兼顾孩子，选择在家做猎头。

有些妈妈为了兼顾孩子，选择了home base的工作模式，宁愿底薪减半。

我有个同事，她兼顾的方式是，保持家到公司步行10分钟的范围内。她经常搬家，自己买的房子，几乎没有住过，就为每天多出3个小时陪孩子。

可是，孩子对母亲天性的依赖，以及我们常说的血浓于水，会让有些人真的产生错觉。

我一个远房亲戚，我称呼表姐，她是医生，定居北京。从孩子出生到三岁，没有陪孩子睡过一次，包括周末，理由是，她需要整夜的睡眠。

她并非事业型的女人，但一直小资情调。她不想因为生了孩子就让自己狼狈不堪。

生产后第二天来了奶水，她不肯喂，说不想，太烦，现在奶粉也很好。她妈妈劝她，奶粉再好，好得过母乳吗，亏你还是医生。

她说, 她那些喂奶的同事，个个胸部下垂，脸色蜡黄，她才不要为了孩子把自己毁成那样。

于是，三岁前孩子都是跟保姆睡的，期间更换了十几个保姆。在她熟睡入眠时，能想象那个小生命在漫长的夜晚，经历了怎样的不安和恐惧吗？

她不爱孩子吗？她爱的，用她体面的方式爱。

每个周末，都带孩子去高级餐厅，哪怕自己平时舍不得吃。出门一定是带上保姆的，因为抱孩子太累了。

每季海淘大牌的童装，孩子一双耐克鞋1200，即便自己的鞋从来没有超过500元。她追求自我的价值观，也快乐享受着体面容颜。

去年，我带孩子去北京旅游，她带着孩子出来陪同。此时她的儿子已经8岁了。上半天还勉强算正常，稍有对妈妈的出言不逊，偶尔还会用手去拍打妈妈。

中午吃饭的时候，跟妈妈闹脾气，一时场面失控，看他儿子的表情，这样的战斗不是第一次，这一幕活生生呈在我面前，更激起了他的战斗力。

我看了下表姐，相对于生气，她更多的是尴尬，她的姿态也不再体面。

后来表姐只好给老公打电话，老公开车先把孩子接了回去。孩子走时斜眼看了妈妈，离开的背影犹如战胜而去。

我猜想，他很可能被大人叫成了捣蛋鬼，但又有谁能理解幼儿时期母亲陪伴的缺失，让他焦躁得像个婴儿，又无助得像个婴儿。

表姐说：“真不敢想象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旅游，还都这么小。你家两个都乖，看你带孩子毫不费力。不像我家这个调皮鬼，我发誓再也不一个人带他出来了。”

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想起了一句话——你所看到的毫不费力，是因为其背后特别努力。

她是过度依赖血液关系的典范。我想，哪怕她与老公分居两室三年，都会担心裂痕吧，但与孩子，她太自信了。以为勾勾手指，孩子就来了。

至于体面的容颜，在生完孩子的前半年，谁又曾体面过？但这个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如果一个母亲，从来没有为孩子生病守过夜，从来没有蓬头垢面过，从来没有为孩子跟老公或者婆婆歇斯底里过，从来没有为孩子的一点变化神经质过……当孩子三岁后，七岁后，你又如何体会时过境迁的甘甜？

唯累过，方知闲，唯苦过，方知甜。

大S单身时，严格要求自己，纸片人，白到发光，美到疯狂，还有一头变态的男朋友都不能碰的长发。做了母亲后，她微胖，平跟鞋，短发。

当我们上任了母亲这个角色后，我们有时会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也变得患得患失，不再有少女时期洒脱，我们也开始为孩子焦虑，神经质，像其他所有平凡的母亲一样。

喂养，是母亲最美的姿态，这不是失去自我。

如果你从未去深度体验这个角色，你如何知道最累的牵绊，亦是你最美的拥有呢？

世间，原本就不存在毫不费力的亲子关系，没有任何一种关系不需要经营，没有任何一种亲密无间就该理所当然。

假如，你所看到的毫不费力，是因为其背后特别努力。

-End-

▶作者：Lucy，爱读童书妈妈小莉特约作者，魔都二宝妈，曾是一枚理科技术宅，却擅长用文字记录养娃历程，为人低调，文笔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