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写日记不像写文章,要经过构思和布局谋篇,写成初稿后还要不断地修改,最后定稿,一篇文章才算完成;写日记就是信笔写来,随心所欲,话多则长,话少则短,没有什么可写的就干脆不写,全由你自己做主。日记其实就是自己和自己说话,是在自己的心里说的,一般说的都是些心里话。
我一直在录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本日记。现在才发现,记日记的好处真的是很多,日记代替了你的大脑的记忆功能,把当时的新鲜事记下来,几十年过去后,这些新鲜事又都成了旧事、往事了;而几十年后再看到这些事后,又唤起了当年的新鲜的回忆。而这时,日记中所记的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昨晚录旧日记,见有这样一节文字:“天晚了,窗外槐树送来阵阵花香。环境的清雅,气候的宜人,使我仿佛听见了夏天的脚步声。”这节当时随意写下的文字,一下唤起了我的久远的记忆。
我家当时住在贡院街46号二楼,两间房间朝东的窗口外面,并排种植了好几棵槐树,那些槐树不高也不大,但枝干挺拔,枝叶茂密,可与贡院街两边的梧桐树相媲美。每到四月暮春时节,槐树花就会一挂挂、一簇簇的相继开放,而且有越开越多的趋势,浅白色的花簇,淡青色的花簇交织着,在绿叶间层叠着,有着分明的层次感。槐树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一股股、一阵阵的,沁人心脾。槐树花的香气是特殊的,独有的,比白兰花的香气淡,比栀子花的香气浓。槐树花的香气闻起来是甜津津的,闻久了,感觉连呼吸都变得甜香了。我后来读到唐诗人于良史的诗句“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时,就会首先联想到槐树花的香气来。那时节,我家的屋子里终日弥漫着槐树花的香气,即使不“弄”,也是“香满衣”;何止是“香满衣”,连我们一家人睡的被子都好似被槐花香熏染过了,诱人入梦。
待到槐树花开到极盛时,就有贡院街的街坊,三三两两地来到槐树下,一个个用竹竿做成的钩子来夹槐树花了。槐树花实在太多了,不一会儿,就见她们的竹篮里盛满了一挂挂、一簇簇的槐树花;她们拎着竹篮兴高采烈地往家里走去,留下一路花香,还有那一串串愉快的笑声。
我家采摘槐树花连楼都不要下,就在窗口把身子稍微伸出去一些,就能“够”到槐树花了;把槐树花采摘下来后,直接放在淘米萝或洗菜盆里,到水池边洗一洗,就可以食用了。
那时我们贡院街上的人家,都是用槐树花来煮稀饭吃。槐树花烧出来的稀饭,有着淡淡的槐树花的香气,吃槐树花稀饭连糖都不要搁,稀饭本身就有着槐树花的清浅的甜香,这种甜香是纯天然的,仿佛是来自天外。吃一碗槐树花稀饭,你的鼻息间就会恒久地萦绕着槐树花的香气。
“天晚了,窗外槐树送来阵阵花香。环境的清雅,气候的宜人,使我仿佛听见了夏天的脚步声。”这节日记中的文字,是我写于1974年4月23日晚上,距今已经是四十七年多前了。
诗人纪弦写过一首诗《一片槐树叶》,我特别喜欢,照录如下:

一片槐树叶

纪弦
这是全世界最美的一片,
最珍奇、最可宝贵的一片,
而又是最使人伤心、最使人流泪的一片。
薄薄的、干的、浅灰黄色的槐树叶。
忘了是在江南、江北
是在哪一个城市,哪一个园子里捡来的了,
被夹在一册古老的诗集里,
多年来,竟没有些微损坏。
蝉翼般轻轻滑落的槐树叶,
细看时,还沾着些故国的泥土呢。
故国哟,呵呵,要到何年何月何日
才能让我再回到你的怀抱里
去享受一个世界上最愉快的
飘着淡淡的槐花香的季节?

#纪录片##叶嘉莹# 又是深夜看纪录片的一天(甚至还凌晨回了封工作邮件)

《掬水月在手》:叶嘉莹先生的诗词一生

经历战乱和zz斗争,从海外终回故土,经历一生的纷纷扰扰,后半生想要舒口气安度余生时,接到大女儿和女婿不幸离世的消息。她却以君子之态面对纷扰——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王国维)——诗词拯救了她这一生。

讲完跟顾随和诗之后的男女声交错和诗真的很震撼。绝妙!
纪录片里还出现了众多学者和诗人,痖弦,席慕蓉,谢琰等等,都讲述了叶先生对他们的影响和共同的经历。

昨天看了关于叶嘉莹先生的纪录片《掬水月在手》,整个影片是以采访以及回忆的方式,自述他述。

最令我感到敬佩与仰慕的,是先生对于得失的态度,她的朋友说,觉得她像神人一样,对于苦难看得很平淡。

想起一句诗来——“一蓑烟雨任平生”,她的豁达与淡然,像极了苏东坡。

她是诗词的女儿,一生都在以诗词为伴。当她好不容易回到了祖先的故乡,登上旧址,她看到一片玉米地,她对旁人说,这不就是诗吗?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她说我现在的心情和诗里是一样的。

叶嘉莹先生终其一生,都在为传播诗词文化而努力,因为她不想让这么美,这么好的东西消逝......希望她能把毕生所学,所究,都记录下来供后来人考究,继续她的路。

祝福叶先生,风雨百年后,一世安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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