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不求甚解#

贫穷之罪

契诃夫《洛希尔的提琴》讲了这么样的一个故事：绰号青铜的小商人亚科甫一生贫苦，待人刻薄，70岁那年失去老伴后良心发现，把自己的一把好琴送给平生非常憎恨的善于吹长笛的犹太人。

故事很悲哀。性格里，亚科甫极其爱钱极其吝啬，不爱老婆，不爱生活，眼睛里只有钱，凡和他的生意有关的，挣到的没挣到的，都算成自己的经济损失，而且方式很极端，很可笑：周日和节日等不能干活的200个日子是一笔不小的损失，有人不小心死在外地，没用他的棺材也是一笔损失，这种乱七八糟的损失加起来有1000卢布因此又产生了40卢布的利息也是损失。由于完全钻到了钱眼儿里，他的生活没一点乐趣，不是威胁恐吓老婆，就是和恶言恶语怒怼吹长笛的犹太人。这些细节体现出契诃夫小说微妙的幽默感，嫌恶又可笑。

但契诃夫又表现了对人物的怜悯。亚科甫生活困窘，但他也很努力。他做的棺材，又好又结实。为了多挣钱，他到婚丧宴上拉小提琴。甚至从老太婆墓地回来，看到大河，还想的是可以捕鱼，养鹅，杀鹅，卖鹅毛，拉提琴，用船运货。老太婆生病了，面对医生的冷言冷语，他又愤懑，又陪着笑脸恳求：“任什么虫子都想活下去”。每天苦苦算计别人的同时，他自己也总是心神不安，思想乱七八糟，只有暗夜拉小提琴的时候，才稍微轻松一点。老太婆的葬礼，他尽力办的规矩、体面、便宜，不惹谁不痛快。濒死之际，还把心爱小提琴送给犹太人。中国有一句俗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亚科甫最后表现的灵魂光芒，使这个人物形象丰富、深刻起来。

亚科甫是个小人物，但小人物往往有更普遍的社会内涵。对此，纳博科夫有专门的描述。他说“尽管契诃夫从来不想为人们提供一种社会的、道德的教训，然而他的天才却几乎在不经意之间就揭露了那充满饥饿，前途茫茫，遭受奴役、满腔愤怒的农民的俄罗斯，最黑暗的现实”。比较起高尔基或陀思妥耶夫斯基，这种揭露更客观更充分。

契诃夫去世100年后，疾病和困苦并没有远离人们而去。10年前，我听一个邻居家的婆婆去世之前夸儿子媳妇，说待她很好，带她到医院去了一回，拿了一些药。婆婆得的是癌症。今年有一长辈失智，谁照管她马上成了问题。契诃夫的小说《农民》写到一个生病的老奶奶，孩子梦里出现了魔鬼，用一根长棍子把老奶奶赶进火里去。这是贫穷之罪。

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