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文艺】林森:“知青”原点与时间之书 ——论韩少功长篇小说《日夜书》(下篇)

“日”与“夜”之二:革命与日常

《日夜书》在革命与日常之间处理得最有意味、最为复杂的人物,显然是马涛。作为叙述者陶小布的妻子马楠的哥哥,在《日夜书》中,马涛占据了极大的篇幅,也是全书中韩少功刻画得最耗心力的一位人物。马涛是一位“革命者”,或者说自以为的“革命者”,他读书甚多,有自己的思想理论体系,体内涌动着革命者的坚韧,不少的知青都被他的魅力所倾倒,包括小说中的“我”——陶小布。除了有革命的理想,马涛也有胆量,在因密谋被揭发入狱之后,他仍然不改其志,他犹如永动机,一直喷涌出“革命”的力量。而且,他身上保持着这种状态数十年,直到多年后身处国外,仍是一副引领全世界思想革命的派头。在这个意义上,马涛是一个超脱之人,他几乎放弃了所有的世俗生活,为了某种“理想之光”便把一切都压了上去,从不后悔。我们可以不认可他的思想,可我们又很难不为他这种追索的毅力所震撼。马涛的让人难忘,当然不仅是因为这“伟光正”的一面,甚至可以说,韩少功刻画他、读者记住他,完全是因为他的另外一面。作为革命者的反面,马涛在日常生活当中,完全没有了那种面对历史、面对思想、面对时代的如鱼得水,他失去了那种“对自己入迷的书过目不忘,能一字不漏地背出某一段,甚至能准确锁定哪一页,讲一个小说或电影里的故事,也能风生水起和准确无误”的“超能力”。在日常生活当中,他“把姓王的喊成姓刘的,把杀猪的叫成弹棉花的,把人家的三大姨叫成四姑娘……”饭烧焦了,他路过几次也不熄火。马涛的这种“与生命相脱节的纯粹来自知识演绎的思想狂妄。他内心的自我膨胀和傲慢来自于知识给人带来的心理优越,他忽略了思想的奇葩只有落实到常识的现实才能开出真实的花”。马涛把一家人尤其是马楠伤害极深,陶小布作为旁观者,在讲述之时饱含愤恨。马涛对家人、朋友的伤害是持久性地,他甚至把自己的女儿笑月也丢给马楠,基本放弃了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这也酿成了小说结尾处笑月自杀的惨剧。而马涛本人,对那些被他伤害的人毫无知觉,只认为所有人都轻慢了他,他的“伟大”被所有人扼杀了——他认为马楠为保护他而在他下狱期间烧掉他的手稿,造成了他曾提出的某个伟大思想未被承认,这对他是摧毁性的。马涛的这些自以为是和思想狂妄,都身披一件“伟大”的外衣,他永远觉得身边人没有给他创造足够多的条件,让他一展身手,于是把“匕首”一次次刺向最亲的人。

革命的轰轰烈烈和日常的鸡毛蒜皮,在这里形成了某种刺眼的对比。一个个疑问也由此诞生:以牺牲身边最亲的人来完成的“革命”,是否具有合法性?连最亲的人都可以如此肆意践踏的理想,是否仍然值得尊敬?革命与日常的摩擦、冲突,是否就像“夜”未能融于“日”?

日”与“夜”之三:身体与精神

《日夜书》里,韩少功极力回归传统长篇的表达,更多地以故事本身来讲述,作者的强行介入不多,但也还是有。韩少功在故事讲述的中间,插入一些章节,分析人物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有“泄点与醉点”“准精神病”“器官与身体”等几个章节。“泄点与醉点”先分析了这两者的不同,这两个描述生理高潮的概念,“泄点”相当于饮食当中的“吃饱”,“醉点”相当于饮食当中的“吃好”。之后则是分析N、安燕、姚大甲、吴天保、贺亦民等人的性经历,试图从这里头,挖掘性经历与他们的性格演变、命运走向之间的隐秘关系。“准精神病”则是以蔡海伦、马楠、万哥、马涛几人的某些几近精神病的性格表现作为分析对象:蔡海伦无论任何场合,都把女权挂在嘴边,把所有的话题都引向关于女权的争论;马楠任何时候都让陶小布表达对她的爱,以此来证明他没有变心;万哥是一个穷怕的人,到南方最早开放的城市见识一番之后,心态失衡,导致后来被骗,而这个经历颇多的人,最后变成了喋喋不休的“营养专家”;马涛永远活在他的伟大理想和现实庸常的摩擦当中。“器官与身体”则主要是关于贺亦民的奇人奇事,贺身材很矮,也不识几个字,要谈女朋友还得请别人介绍《红楼梦》等名著中的典故,以方便其“找话题”,就是这么一个人,竟极有偏才,发现了电表上的极大漏洞,长期用电而表不走动,他还有多项技术专利……这个奇人也是畸人,他的腿与腰、手、脑、舌、耳、心等器官被韩少功缓缓道来。

身体作用于精神,精神也支撑着身体。很显然,这相对、相反的概念,被插入完整、线性的叙事当中,不仅仅是一种技术上的花活儿,而是要在人物的命运向前发展的时候,稍微歇一歇,停下来思考那些被故事裹挟着往前的人物,除了社会的、时代的浪潮裹挟,还有没有一些不被注意的因素,潜在地影响着那群人的生命走向?作为个体,精神方面的追求、喜好甚至怪癖,其实也在左右着一个人——虽然这可能很难被我们所看见。除了精神,身体、样貌也跟一个人的成长息息相关,贺亦民就是一个例子。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关于“泄点”和“醉点”,这本是身体上的反应,可这种身体反应,又往往抵达精神层面。身体和精神,显然不是割裂的,而是相连一体、互相转化的,就像“日”与“夜”的永远相连,不可分割。

日”与“夜”之四:少年与老年

《日夜书》里,人物从知青时期的少年,变成活在当下,逐步退出职场的老年。针对少年时期,韩少功少见地在自己的长篇小说当中书写爱情了——而对情感的书写,往往被视为韩少功的一个“薄弱环节”。《日夜书》不仅仅写爱情,甚至也有了性描写,这更是韩少功作品中罕见的。马楠为救哥哥马涛,去找徐副主任,被夺了初夜。后来的第22章、23章里,陶小布和马楠两人进行着让人唏嘘心碎的“第一次”。所谓的性描写,当然不是为了描写性,而是在对话、动作当中,写出马楠和陶小布所受到的身体、心理伤害。陶小布失败的第一次,当然是因为介怀马楠被徐副主任夺取了初夜——虽然他极力否认;马楠后来没法生育,跟当初的徐副主任是不是也有着某些隐秘的关系?这些被时代抛到山沟沟里的少年人,其被时代给予的伤害,通过一次“失败”的性关系,被折射出来。他们下乡之前的那种冲天豪情,被现实雨打风吹去。可以看出,韩少功在书写知青这一段少年生活的时候,既对那个时代保持着警惕性的思考,“将与自己同时代并且命运交集在一起的人作为麻雀,加以刻薄地剖析”,也有对这一段少年经历保持着某种刻骨的痛惜。

老年这一段,韩少功还写了职场,写了办公室政治。比如说第28章突然出现的陆学文,这个在厅长陶小布手下任副厅长的活宝,和陶小布来了一场“宫斗”。韩少功也写到了家庭里的日常,马涛和妻子离婚后,把女儿笑月丢给了马楠,陶小布和马楠之间为笑月的教育,发生了诸多摩擦。而马涛作为一个“时代英雄”,自以为在国外能呼风唤雨,却不过落得一个被鄙夷、嘲笑的下场,他开启一场国内之旅时,已经身患绝症,仍再次把陶小布等人折磨得七零八落。陶小布只能把这当成一个绝症之人的最后任性,把所有委屈吞回肚子。

抛弃掉历史的浪潮,仅仅时间本身,仅仅是少年变成老年的过程,就让人如此触目惊心。这种时间不舍昼夜的流逝感,通过少年和老年的对比,更显清晰,这也是属于作者的感怀,如黄灯所言,“在史铁生无法克服生理的极限早已离世之后,在张承志已越来越远离主流并自动边缘化的形单影只中,韩少功是否感到了一代人被历史的风吹雨打之后的落寞和悲凉?”

“日”与“夜”之五:畸人与英雄

《日夜书》里,韩少功一反《暗示》当中人物和故事只提供例证的方式,开始用心刻画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关于这一点,韩少功自己也说:“《日夜书》讲的是一些‘50后’国人的故事……他们是畸人,也是英雄。说畸人,是他们困于社会和时代的局限,有怯懦,有幻想,有自负,有盲目,有粗鄙……说英雄,是他们抗打击,能折腾,用于反抗,富于激情,相当于一片蓬蓬勃勃的野草,有顽强的生命力度和底层根系。”韩少功本人特别清楚这一代人身上的两面性,他看到了那些同龄人,在这数十年里的人生轨迹和恩怨纠葛,在这里,有人性暗淡的一面,也有人性光辉的一面;有时代不堪的一面,也有时代动人心魄的一面。很显然,真正有价值的思想、真正感人的人物,都绝非仅有所谓“正面”“正能量”的那一面,一定是两面甚至多面的混杂交织,其丰富性才足以让人从不同的入口进入,其丰富性才经得起推敲和细品,畸人和英雄同为一体两面,也是“日”与“夜”混杂交织的一种。

可以看出,韩少功在《日夜书》里,通过一组组相对概念的对照、彼此映射,来构建他心中的“50后”一代人的生命历程。它们有时是界限分明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日就是日夜就是夜;可更多时候,它们又是混合交织、互相转化的,黑可以逐步过度到白、日可以慢慢变成夜。所谓《日夜书》,有日、有夜,也得有“书”,有记录的冲动、有书写中的沉思和犹豫,才能组成这一代人、这一个时代的故事。

感性的“回归”

《日夜书》有着结构方面上的考量,比如说,大量的插叙、倒叙,使得过去的时空和后来的时空,得以穿插、映照。这种手法的运用,对于大体上知晓中国历史发展脉络的读者,阅读障碍不算太大,可对于境外的读者,其进入难度肯定是存在的,以至于《日夜书》的台湾繁体字版、韩文版,不得不“将这部小说里的情节布局稍作调整”。除了跳跃和闪回的大量运用,还在一些章节中间插入“泄点与醉点”“准精神病”“器官与身体”等几个章节,隔断完整的阅读,让读者有放慢脚步、略作沉思的时间。

《日夜书》的首版简介上写着“知青一代的精神史,具有社会广角与人性深度的心灵书写,灵动的言表与深刻的思辨自然融合,当代文学独步标高之作。”“当代文学独步标高之作”这话我们可以当广告词来理解,前面的话则是对这部小说的概括。相对国内其他作家的作品,这句话是没有问题的,但相对韩少功自己的作品,其“思辨”其实是在“后撤”的,因为韩少功最擅长的思想,在这部小说里,得到了最大的“压制”。《马桥词典》和《暗示》中,韩少功本人经常会跑出来,和作为叙事者的“我”混为一体,而且,因为这两部小说中,那个叙事者“我”都是没有姓名的,这就让作者韩少功和叙事者“我”的串场特别厉害。而在《日夜书》中,这一做法基本绝迹,韩少功本人隐遁了,只有作为叙事者的陶小布存在。从这一个小切片便可发现,韩少功在努力压制着思考的冲动,让故事本身去阐释,让故事自然生发意义,也就是说,在《日夜书》里,感性在大面积“回归”。

为什么在思考一代人命运的作品当中,韩少功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思辨,而“臣服”于故事本身?我觉得最大的原因在于,韩少功或许认为,他本人的思辨与历史的“真实”相比,他更愿意诚实地记录,而不是交出个人的思考——又或许,年满耳顺之年的韩少功,内心萦绕着当年知青生活里遇到的念念不忘的人,他的记录冲动远远大于他的思考冲动。“岁月流逝,数十年一晃就过去了。弹指之间,千年变局。天地之间,唯心是归。当熠熠闪光的那么多人和物正变得模糊,相伴相守的日子渐次凋零,受惠者的一眼回望岂是多余?……放下技法,放下风格,放下创新野心,放下禁忌掐算和风险规避,一切从内心开始,便成了一件轻松的事。”把这些既畸人又英雄的旧日故交记录下来,以免他们被遗忘在历史的烟尘处,是韩少功写《日夜书》最大的缘由。把这些后来成为了官员、工人、民营企业家、艺术家、流亡者的知青一代如实呈现,让后人从活生生的人物和生活中,感受当时的历史现场,便是《日夜书》最大的价值。

也正是出于这最质朴的记录、“书”的初心,“感性”在《日夜书》里得到了“回归”,《日夜书》也成为韩少功笔下最像传统长篇小说的作品。韩少功的中短篇小说,完全符合我们对经典中短篇的理解,很少在作品当中直接以思辨性的语言进行介入,而多以故事来自然呈现。可长篇小说里,他的探索性太强,于是老老实实地讲故事,成为了一种“奢侈”,《日夜书》的出现,算是一个意外的特例。


——原发《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20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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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作家,《天涯》杂志副主编。主要著作有小说集《小镇》《捧一个冰椰子度过漫长夏日》《海风今岁寒》《小镇及其他》,长篇小说《关关雎鸠》《暖若春风》《岛》,诗集《海岛的忧郁》《月落星归》、随笔集《乡野之神》等。曾获茅盾文学新人奖、人民文学奖、百花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奖、北京文学奖、长江文艺双年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海南文学双年奖等,作品入选收获文学排行榜、中国小说排行榜、《扬子江评论》文学排行榜等。

九月,还在暴晒,加紧了忧郁,这忧郁病,也一年一年一日一日的重了。这几日的尤甚,对一切也就心生厌倦起来。
真想如果可以,我还是愿意去某个陌生的地方选择躲、去休养生息。如果心中觉得太过哗然,还可选择错过日月错过你,如此的任性该是多好。
这个月份应是落叶的季节,顺天应时的,曾经一头漆发也愈加白的厉害,乃至一拍照就见白发,也犹豫着是否把它咔嚓剃光,还一个真真儿的清爽自在。
阳台外的树依然也没有一幅凋败的意思,每天早上小鸟还是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生活又怎可说他是安静的呢?
只是这抑郁,心中也明白,它注定为一场或多或少、或迟或早的劫。贫穷自带劫,梦里有黑,黑自生怕,如此多的黑,足够你夜游时与鬼魅撞个满怀;如此多的怕,足够你临于深渊时的惶恐忐忑;这一切迷幻啊,何时才能让人掂起脚尖,攀爬出来!
夜,万物都在造着好梦,而剩我一人守着夜的黑,担着黑的怕,似在地狱之城的大门前一直徘徊,甚至于傻傻的揣想那座城池下的鬼魅们,可也在痛苦交加里继续着永无宁日的熬炼?
世间很多的物事,若是能真正释然或者封存,才会有彻底的把酒言欢,否则,哪有那么轻轻握手放下,淡淡成一份山高水长、两两相忘。如果说可以用一份感觉替换曾经的感觉,那么它是否也会成了以一种悲哀更迭更多更深的悲哀!
有那么一天,我也走了、也远了,都没能告辞,请不必讶异,也毋需忧伤,更莫奢谈谅解,因为很多的时刻,我甚至都无法谅解自己。
心头竟不知何以的忆起这一阕:“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如此!

沙漠玫瑰自成山河——殷玉珍的“造绿”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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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株玫瑰树,浓绿的叶片上摆动着露珠。毛乌素的晨阳像是一把刷子,一层一层地刷亮了玫瑰树及周边的植物。当光影轻抚过高大的杨树林时,玫瑰树是被主人的脚步声惊醒的,尽管那脚步轻之又轻,甚至有点蹑手蹑脚。

但玫瑰树听得出来,那是爱的音符,从一双粗糙的手上跳跃起来,一首歌从空气奔腾到根茎,它们便精神抖擞起来,列队向这爱的使者致敬。

殷玉珍对每一株树的爱,都是这样的轮回:从幼苗到开花,从华盖如荫到累累硕果,她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直到它们足够强壮,根须茂密,盘根错节在沙丘里,编织成一个个囚笼,囚禁住了张牙舞爪了几十年的沙子。

从此,阳光路过时,地上有了阴影;春风吹过时,吹绿了一抹山河;雨水落下时,滋养了一丛又一丛开枝散叶。

人的故乡是哪里?也许还有这样一个定义:有那么个地方,自己愿意付出心血和汗水想筑巢安家。此处便是殷玉珍的故乡。
1985年,殷玉珍从陕西“移苗”到了毛乌素沙地,像一株沙漠玫瑰一样,深深地将根吸附在东望不到边西看不到路的黄沙里。关于那些年的艰辛,采访过她的人都做了尽可能详细的记录和呈现。

三十多年了,她总是想起那些挖坑、种树的月夜,这是她很少向人提及的隐秘。

她说:“月亮出来,就去种树,月亮落了,就回家。”

一开门,水银一样的月色,迎面扑来,铺满了高低交错的沙丘。抬头,是满天的星斗,弯弯的上弦月贴着树梢,慢慢地至中天。树欲静而风不止,春风贴着沙地悉悉簌簌地往前跑,风很野,肆无忌惮地钻到人的前胸后背。她和丈夫背着树苗,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的脚印往前走,想着孩子们在促狭的土炕上熟睡着,两口子的脚下便更快了些。他们很少说话,只是配合默契地干活。有些冷冽的春夜里,喘气声格外清晰,从胸腔到沙坑,生命的呐喊应声而落。月牙儿升起,满月落下,年复一年,日子像流水一样,冲刷出了一片莽莽绿原。

家里没有钟表,她的时间刻度便是月儿走过的轨迹。等到月落西天、星斗渐渐隐去光亮,两口子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孩子该醒了,小的要吃奶,大的要喂饭,院里的鸡零狗碎,哪一个都马虎不得、凑合不了。

那是她19岁到现在的人生,日升月落,耗心劳力,但眼见得沙漠一天天退去,绿色像潮水一样,不停地涨着,空气湿润了起来,青草的味道从林间传来,哄咙的蜜蜂和蒸腾的花香,迴荡在毛乌素,至今。

90年代,遇到市里面一名女企业家,她实心眼儿地瞅着人家腕上那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手表,女企业家见状摘下来送了她,从此没离开过她的手腕。不是换不起,凡是与过去岁月有勾连的物什,她都留着,比如旧房子和旁边一人都合抱不来的树木,孩子们都觉得碍眼,她却用砖块整整齐齐地围了起来。岁月的痕迹,一寸一缕,在她的生命里,都是刀砍斧凿过的,疼痛难忍之后,便是眼光更远、心灵更丰满的自己。

殷玉珍像又不像所有的农家妇女,比如朴实、坚韧、耐操磨,说话敞开了嗓门,一根麻花辫,从20来岁辫到50多岁,依然粗黑地摇摆在她的背上。但她不信命运的邪、不对“上天的安排”低头,嫁到沙漠里难道就要“蒙头闭眼”地活一生?她不认命,所以总是有没完没了的小梦想小野心小痴念小纠结拉扯着她,将她扯上了另一条人生路。

一开始只种杨树、沙柳、沙地柏这些易成活植物,再大的梦想只不过是为了求一片茵茵翠翠的绿色,护着小小的土坯房和那几亩薄地。后来,各种松柏、各色槐树和桃树、杏树、苹果、梨子等多样树种也在毛乌素扎了根,房前屋后春有绿、夏有花、秋有果、冬有青,桃花花红来杏花花白,一转身又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夏日的傍晚,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一串串的槐花轻轻摇曳着,仿若风铃一样,每摇动一下,就在她心底激荡起一些新梦想;细碎的、针尖一样的想法,堆砌在一起时,便在她后来的人生幕布上戳开了一个洞,泉水或阳光一样的信息,汹涌着挤进了洞口。一亩梦田,她有执念:唯有玫瑰配之。所以,她专门在密密匝匝的树丛里开辟了一方玫瑰园,饱满而鲜艳的骨朵,被制成了花茶,谁去了,她都要专门拿出来介绍一下。

她眯着眼笑着告诉人家:“在沙漠里种玫瑰,这是我的梦想,现在我的梦想实现了。”小小的骄傲,在层层叠叠的鱼尾纹里藏都藏不住。

5万多亩黄沙,被殷玉珍一棵树一株树一朵花地装扮起来,织锦一般,铺陈在毛乌素沙地。从此,“玉珍庄园”里,雨打杨叶儿,风吹松涛响,日落桃花源,月起玫瑰坡,每一季每一时,连散发出的气息都是崭新的、鲜活的、香甜的。但没有哪一份美不是其来有自,为了种树,她曾失去腹中的骨肉,她遭遇乡邻的不解,那又咋样?她用梦想填补着现实的亏空:好多年不置办新衣,就着风沙啃着白面饼子种树,搞林下养殖,在治理后的土地上种甜丝丝的西瓜、粉红粉红的毛桃还有穗子粗大顶长的谷子……一到秋天,满眼的粉黛红颜,秋天的阳光照下来,干燥柔软、无遮无拦,殷玉珍捧着谷穗在镜头前笑靥如花。

一斤小米三五十元,常常供不应求,别人问她经验,她从种到收,会讲上小半天,她指着自己的脑袋瓜说:“种地,得用这儿,不动脑子不行。”触类旁通,她的年收入几十万元的“致富经”来源于“侍奉”每一棵树时的虔诚。

从种树治沙到种树致富,再到带领周围农牧民一起绿里“淘金”,殷玉珍用了近40年的时间,沿着这个脉络,是中国生态修复史的壮阔背景。

至今,关于她的新闻报道一直不断。从普通农家妇女到全国劳模,殷玉珍的荣誉,院里有一个专门的展览馆,里面红彤彤的证书,一个挨着一个,像极了她的每一个被沙丘掩埋过的脚印。原来,光阴从没有把她冷落。一位从央视来采访的记者说:“光拍证书就拍了四个小时。”他还说:“周围都是绿树,哪有沙漠?走了二里地,才找到了一小片沙地,可把我们高兴坏了。”

与一般的农牧民不同,殷玉珍很有“镜头感”,只要你说你想要啥样的画面,她马上就能“带入”。因为这就是她的生活,每一次“摆拍”,不过是她再回顾一次生活的桥段罢了。而哪一段情节,不是她的刻骨铭心?来采访的人撷取的不过只鳞片爪罢了。

夕阳西下,一排排的树木,一簇簇的花草,像是被一声口令聚拢起来,紧密而有秩有序。阳光在浓荫匝地的枝丫间涂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环, 每一抹浓翠浅绿都是殷玉珍昭彰沙漠的图腾,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一样,就在眼前,她的目光却投向更远的远方:这片绿色庄园的未来在哪里?如何将这5万多亩绿色资源守住用好?继续扩大种养殖规模还是发展乡村旅游业?她在寻找一个完美的答案。

时间的脚步不停,“沙漠玫瑰”破开了一个又一个霜夜,自成岁月山河。蓦然回首,看到她在“绿色中国”的版图上笃定前行…… https://t.cn/RJhZe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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