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
《为你戴一颗月亮》
第一次在微博上发文。
预警：BE文学。
以下。
黑瞎子的骨灰被送到解雨臣手上的时候天气很晴朗，当时正是初夏，气温正好能在皮肤上蒸出一层薄汗。
这很让人难以相信，这几个人走了这么多年，张起灵有时都难免脆弱，黑瞎子却总是那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可是没想到到头来他比别人早走一步。
解雨臣和他相遇在非常年轻的时候，由于当时实在是太早了，早到解雨臣还没有做好准备，后来这个人变得很重要时，他已经记不清他们的初遇了。
解雨臣有一次跟黑瞎子说这事儿，言语中有些懊恼惋惜，直念叨：“我其他事儿都记得，怎么就跟你遇见的时候忘了呢。”
黑瞎子当时忙着修表，借着灯光和月光，气氛很好，他也全神贯注，听见这话很随意地回：“那你以后写日记吧。”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解雨臣从窗边翻下来，嘴上跟着他跑火车。
当时他们因为解家的事情有近一个月时间朝夕相处。解雨臣大概十八九的年纪，他的青春期来得晚，少年心刚动就被这么个人撞上，出门的时候就把心放在这一间小公寓里，回来就觉得这心又无处安放，日子过得酸苦又撕裂。青春期的解雨臣看不起别人的青春期，总是坐在高处冷静地横冲直撞，黑瞎子又是个信奉各种歪理邪说的邪教传播者，两个人一拍即合，经常凑在一起聊人生理想星星哲学。
“今天的话题是什么？”见怀表终于滴滴答答地走起来，黑瞎子左右晃了晃脑袋，脖子咔咔响了两声。他笑了出来，一手揉着脖子一手握着怀表走到柜子前随手放上去，和解雨臣说话。
解雨臣已经窝在床上裹着被子，手上捧着一本书。
“ ‘供一个理由是对爱的蹂躏。为人们所爱之物赋予一种意义，便是撒谎。因为没有一个人，当他特别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时，还会感到其他的快乐。’①”
“所以话题是爱？”黑瞎子没想到，他们从不聊感情。
解雨臣合上书，纸页间发出闷响，恰好和黑瞎子某一瞬心跳合上拍，他问：“你爱我吗？”
屋子里很昏暗，只有一盏台灯在桌上亮着，黑瞎子和他都在灯光外的阴影里，解雨臣看不清黑瞎子的表情，但是他镇定自若，手心冒出一些紧张又兴奋的汗，他喜欢这样打黑瞎子一个措手不及，甚至不期待他的回答。解雨臣背后是一个不大的窗户，有月光莹莹洒进来，让黑瞎子也摸不透他的想法，但是黑瞎子看到他的眼睛又怎样呢？眼睛最会骗人了，倘若里面盛满了深情，他敢信他敢要吗。
“不爱。”他说。
解雨臣不意外，继续翻开书，摇摇头：“ ‘人的不幸莫过于什么人都不爱。’②”
黑瞎子不是那种会在这个问题上停留的人，他可以敏锐地洞察，但却很少深思落在他身上的感情。这很微妙，非要说的话有点像是一种鸵鸟埋沙的行为，“引经据典，看来这段时间你在我这里看了很多书。”
解雨臣看着书，无意识地哼了一声作回应。黑瞎子也不说什么，他们两个安顿下来之后就很容易对一些和活命无关的事情全神贯注，这是一种久违的感受。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拎了一罐啤酒出来，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黑瞎子转身干脆倚靠在冰箱门上，拉环清脆地从瓶盖上脱落，气泡悉悉索索地冒，“是受了什么情伤吗？”
他问得很直白，解雨臣也不避讳，有些故事他自己还没有黑瞎子知道的多，不过一个借口送到面前解雨臣怎么能不用呢，于是他笑着抬起头，“对呀，遍体鳞伤，精疲力竭。”
黑瞎子喝了一口，啧了一声，“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就不打，我就看不惯你这样总是做自己不乐意的事情。”
“但是这些伤也是有意义的，”解雨臣把书签夹进书页，掏出手机打开游戏放松一下，“让我变得更强大了不是吗？”
“一个小孩子，需要什么强大。”黑瞎子嗤笑了一声，从酒柜上拿出一个高脚杯往里面倒了一杯底啤酒。
“嗯哼，你说得对。”解雨臣稳稳地把下一个方块放在凹槽里，指甲却把手机壳划出了一道痕。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黑瞎子说不爱他时自己的难过。
黑瞎子非常有架势地晃了晃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头，“这酒有一股马尿味儿。”
解雨臣听他的描述就皱了眉头，突然不想吻黑瞎子了。
黑瞎子还是抱着不浪费食物的精神把那一杯“马尿味儿的酒”喝完了。他把易拉罐丢进垃圾桶，走到床边，解雨臣的俄罗斯方块刚刚重新开了一把，非常适合半途而废，于是黑瞎子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夺过手机就要求解雨臣去睡觉。
解雨臣为着他那句“不爱”冲他发了几镖眼刀，在暴力镇压之前识相地铺好被子准备睡觉。
躺下之前解雨臣问黑瞎子，“我结婚的时候你要送我一个戒指。”
黑瞎子觉得解雨臣今晚缺爱得很，直接抓起他的手，对准窗外的月亮，“我现在就送你。”
他伸手捏住月亮，将解雨臣的手凑在下面。为你戴一颗月亮。
解雨臣是一个很合时宜很懂风情的人，在葬礼上已经哭过了，回房间就不想哭了，可是做了个不合时宜的梦，泪也就不解风情了。
-END-
①《罗马阳台》帕斯卡•基尼亚尔
②《日出之前》左琴科
图片为灵感来源，侵删。
《为你戴一颗月亮》
第一次在微博上发文。
预警：BE文学。
以下。
黑瞎子的骨灰被送到解雨臣手上的时候天气很晴朗，当时正是初夏，气温正好能在皮肤上蒸出一层薄汗。
这很让人难以相信，这几个人走了这么多年，张起灵有时都难免脆弱，黑瞎子却总是那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可是没想到到头来他比别人早走一步。
解雨臣和他相遇在非常年轻的时候，由于当时实在是太早了，早到解雨臣还没有做好准备，后来这个人变得很重要时，他已经记不清他们的初遇了。
解雨臣有一次跟黑瞎子说这事儿，言语中有些懊恼惋惜，直念叨：“我其他事儿都记得，怎么就跟你遇见的时候忘了呢。”
黑瞎子当时忙着修表，借着灯光和月光，气氛很好，他也全神贯注，听见这话很随意地回：“那你以后写日记吧。”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解雨臣从窗边翻下来，嘴上跟着他跑火车。
当时他们因为解家的事情有近一个月时间朝夕相处。解雨臣大概十八九的年纪，他的青春期来得晚，少年心刚动就被这么个人撞上，出门的时候就把心放在这一间小公寓里，回来就觉得这心又无处安放，日子过得酸苦又撕裂。青春期的解雨臣看不起别人的青春期，总是坐在高处冷静地横冲直撞，黑瞎子又是个信奉各种歪理邪说的邪教传播者，两个人一拍即合，经常凑在一起聊人生理想星星哲学。
“今天的话题是什么？”见怀表终于滴滴答答地走起来，黑瞎子左右晃了晃脑袋，脖子咔咔响了两声。他笑了出来，一手揉着脖子一手握着怀表走到柜子前随手放上去，和解雨臣说话。
解雨臣已经窝在床上裹着被子，手上捧着一本书。
“ ‘供一个理由是对爱的蹂躏。为人们所爱之物赋予一种意义，便是撒谎。因为没有一个人，当他特别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时，还会感到其他的快乐。’①”
“所以话题是爱？”黑瞎子没想到，他们从不聊感情。
解雨臣合上书，纸页间发出闷响，恰好和黑瞎子某一瞬心跳合上拍，他问：“你爱我吗？”
屋子里很昏暗，只有一盏台灯在桌上亮着，黑瞎子和他都在灯光外的阴影里，解雨臣看不清黑瞎子的表情，但是他镇定自若，手心冒出一些紧张又兴奋的汗，他喜欢这样打黑瞎子一个措手不及，甚至不期待他的回答。解雨臣背后是一个不大的窗户，有月光莹莹洒进来，让黑瞎子也摸不透他的想法，但是黑瞎子看到他的眼睛又怎样呢？眼睛最会骗人了，倘若里面盛满了深情，他敢信他敢要吗。
“不爱。”他说。
解雨臣不意外，继续翻开书，摇摇头：“ ‘人的不幸莫过于什么人都不爱。’②”
黑瞎子不是那种会在这个问题上停留的人，他可以敏锐地洞察，但却很少深思落在他身上的感情。这很微妙，非要说的话有点像是一种鸵鸟埋沙的行为，“引经据典，看来这段时间你在我这里看了很多书。”
解雨臣看着书，无意识地哼了一声作回应。黑瞎子也不说什么，他们两个安顿下来之后就很容易对一些和活命无关的事情全神贯注，这是一种久违的感受。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拎了一罐啤酒出来，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黑瞎子转身干脆倚靠在冰箱门上，拉环清脆地从瓶盖上脱落，气泡悉悉索索地冒，“是受了什么情伤吗？”
他问得很直白，解雨臣也不避讳，有些故事他自己还没有黑瞎子知道的多，不过一个借口送到面前解雨臣怎么能不用呢，于是他笑着抬起头，“对呀，遍体鳞伤，精疲力竭。”
黑瞎子喝了一口，啧了一声，“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就不打，我就看不惯你这样总是做自己不乐意的事情。”
“但是这些伤也是有意义的，”解雨臣把书签夹进书页，掏出手机打开游戏放松一下，“让我变得更强大了不是吗？”
“一个小孩子，需要什么强大。”黑瞎子嗤笑了一声，从酒柜上拿出一个高脚杯往里面倒了一杯底啤酒。
“嗯哼，你说得对。”解雨臣稳稳地把下一个方块放在凹槽里，指甲却把手机壳划出了一道痕。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黑瞎子说不爱他时自己的难过。
黑瞎子非常有架势地晃了晃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头，“这酒有一股马尿味儿。”
解雨臣听他的描述就皱了眉头，突然不想吻黑瞎子了。
黑瞎子还是抱着不浪费食物的精神把那一杯“马尿味儿的酒”喝完了。他把易拉罐丢进垃圾桶，走到床边，解雨臣的俄罗斯方块刚刚重新开了一把，非常适合半途而废，于是黑瞎子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夺过手机就要求解雨臣去睡觉。
解雨臣为着他那句“不爱”冲他发了几镖眼刀，在暴力镇压之前识相地铺好被子准备睡觉。
躺下之前解雨臣问黑瞎子，“我结婚的时候你要送我一个戒指。”
黑瞎子觉得解雨臣今晚缺爱得很，直接抓起他的手，对准窗外的月亮，“我现在就送你。”
他伸手捏住月亮，将解雨臣的手凑在下面。为你戴一颗月亮。
解雨臣是一个很合时宜很懂风情的人，在葬礼上已经哭过了，回房间就不想哭了，可是做了个不合时宜的梦，泪也就不解风情了。
-END-
①《罗马阳台》帕斯卡•基尼亚尔
②《日出之前》左琴科
图片为灵感来源，侵删。
忽然有雨，又忽然停了，忽然又下。
沿长江一带，就是这样的天气，喜怒无常孩儿面。
是春天，又湿得这么刚强。
像前段日子是冬天，又暖得那么不讲天理。
下下停停的雨，开开谢谢的玉兰、海棠、迎春……
早上七点多出门锻炼，城市醒得比我早，街上所有的超市、小店、早点店、文具店……都开了。
连炒货店和卤菜店都开了，有人在挑挑捡捡地采买。
穿行在人群里，忽然很强烈地感受：家庭是最小单位的作战团队。
一家卖糊汤粉的小馆子。
至少需要三个人。
一个嫂子煮粉——要求是千奇百怪的：
宽粉下个热干粉；
糊汤粉下个汤粉；
我问她：豆丝能不能煮糊汤粉，她说：不能。我就要了正常的。
（米粉在各地都分为宽粉、细粉、干粉、鲜粉、手工粉……都很多种，每种都有自己的适吃范围。）
她把粉煮好了捞在碗里，在台子上传给身边的小哥。
小哥接过，按照技术要求，放牛肉、肥肠、辣萝卜……等。
再传给客人。
客人自己扫码支付，端碗找座位。
一个婆婆在不停地巡视，清台面上吃过的残碗、倒垃圾——幸亏现在大部分都用方便碗筷，不然还需要洗碗。有时候她要蹲下去捡地上用过的纸巾，不然六点开市，到九点，就下不去脚了。
门口支了一个油锅，一个男师傅在卖炸物：油饼、油条、面窝、欢喜砣……
他炸，他身边有个女师傅，在把沥过油后的炸物装塑料袋，一个一个给客人。
粉摊和油锅前面都排了七八人的队。
油锅旁边立了几口大桶，卖糊米酒、豆腐脑、粥……是另一个嫂子在手不停地一碗碗弄。
正常情况下，这其实是三个店。
糊汤粉店租了门面，自家三个人在经营。
一般都是夫妻俩加一方或双方的爸妈，要不然就是亲戚。
要做大了，大到一定程度，才会请帮工。
这么小的小本生意，雇人开销大了。
早点店一般三点就起床了，升火准备食材。六点甚至更早，开始上人，九点钟之前早高峰结束。
但他们也不会关门，因为还会陆续有客人。
需要切的肉、洗的香菜，就一边服务或者等待客人，一边做。
一般中午还会有一拨。
到下午两三点，他们关门了。
油锅和糊米酒都是向粉店租的一小块地，多半是卖完则止。
一个粉店，一个人很难开起来。
因为速度跟不上。
我默默数了一数。在我的那会儿，差不多是十秒一个人。这样的话，虽然有七八个人排队，一两分钟就等到了。
如果只有一个人，速度估计就要降到一分钟两个人，客人不可能等你三分钟的。
这一条街都是早点铺子，人家早去别家了。
孤掌果然难鸣呀。
炸物行吗?烧饼、灌饼、糯米包油条……呢?
不是不行，两个人合作，效率会高很多，生意量会好得多。
而只有一个人的糊米酒摊子，明显有点儿吃力。
我要了一碗蛋酒。
这个东西再简单不过：
一，打鸡蛋；
二，冲开水；
三，倒米酒；
——我还要加一句：不要放糖。
在这么简单的三步骤中，不时有人去买黑米粥、白米粥、豆腐脑……
她就不断放下我的蛋酒。
到最后我等到了，都不耐烦了：下次不吃他们家的了。
店里主要的消费群体，是：送小孩上学同时自己上班的家长。
或：送小孩上学同时自己买菜锻炼的老一代家长。
上班党是真着急，小孩慢慢喝，她很有忍耐力地一句话也不说，就是咬了好几下嘴唇。
到小孩推开碗说：吃饱了。
她立刻站起来。
小孩说：妈妈，我要餐巾纸。
恰好她那家桌上没有。
她到处张，问扫地婆婆——
小孩说：妈妈，我书包里有。
小孩的书包跟山一样，等找出餐巾纸来，等五分钟。
婆婆拿来了纸，她给小孩随便擦擦，一手拽着小孩，一阵风似地走了。
买菜党就慢条斯理多了。
坐下来，先给小孩领口解开扣子：吃一身。
再问要什么不要什么：不要挑食。
小孩吃得慢，她比小孩还吃得慢，还和周围人扯两句闲话。
吃好了，出了门。
对面就是小学。
小孩左看右看，摆脱老人家的手，大喊一声：我走了。
是双车道。
他过第一个车道的时候，还知道看车。
过了中线之后，就忘了看另一边的车道，大概因为离校门很近了，跑着跑着就过去了。
奶奶等他彻底过完了才醒悟过来：看车。
——另外，奶奶，你忘了给他系领口扣子了。
从 每个小吃店里，文具店里，都有一双一对的大人小孩涌出来，进了校园。
很奇怪，有一个没有挂任何招牌的大门，门口也有老师模样的人站着，也有门卫测体温。
也有家长把小孩送到门口，小孩进去，他们就止步了。
我看了好几眼：也不像幼儿园呀。
难道有那种像小学一样正常全天上学的培训机构吗?
果然是希拉里·克林顿说的：养育孩子，得举全村之力。
我看过一个资料，一个小孩要长大，在成年之前，需要得到十一个全职照顾者的照顾。
这个计算方式，是把他的父母、祖母都计算，以及他遇到的老师们，都拆分处以被照顾人物得到的。
肯定是有人得到的多，有人得到的少，但正常情况下，至少也需要两个人。
一个去赚取生活费；
另一个接送上学操持家务；
如果双双赚钱钱，最好还有第三人，帮忙打理一切。另外在一个人出差，另一个人有事的时候，作为替补，拉起那只需要着的小手。
煮个粉得三个人；
炸个油饼得两个人；
养育小孩，得十一个人。
沿长江一带，就是这样的天气，喜怒无常孩儿面。
是春天，又湿得这么刚强。
像前段日子是冬天，又暖得那么不讲天理。
下下停停的雨，开开谢谢的玉兰、海棠、迎春……
早上七点多出门锻炼，城市醒得比我早，街上所有的超市、小店、早点店、文具店……都开了。
连炒货店和卤菜店都开了，有人在挑挑捡捡地采买。
穿行在人群里，忽然很强烈地感受：家庭是最小单位的作战团队。
一家卖糊汤粉的小馆子。
至少需要三个人。
一个嫂子煮粉——要求是千奇百怪的：
宽粉下个热干粉；
糊汤粉下个汤粉；
我问她：豆丝能不能煮糊汤粉，她说：不能。我就要了正常的。
（米粉在各地都分为宽粉、细粉、干粉、鲜粉、手工粉……都很多种，每种都有自己的适吃范围。）
她把粉煮好了捞在碗里，在台子上传给身边的小哥。
小哥接过，按照技术要求，放牛肉、肥肠、辣萝卜……等。
再传给客人。
客人自己扫码支付，端碗找座位。
一个婆婆在不停地巡视，清台面上吃过的残碗、倒垃圾——幸亏现在大部分都用方便碗筷，不然还需要洗碗。有时候她要蹲下去捡地上用过的纸巾，不然六点开市，到九点，就下不去脚了。
门口支了一个油锅，一个男师傅在卖炸物：油饼、油条、面窝、欢喜砣……
他炸，他身边有个女师傅，在把沥过油后的炸物装塑料袋，一个一个给客人。
粉摊和油锅前面都排了七八人的队。
油锅旁边立了几口大桶，卖糊米酒、豆腐脑、粥……是另一个嫂子在手不停地一碗碗弄。
正常情况下，这其实是三个店。
糊汤粉店租了门面，自家三个人在经营。
一般都是夫妻俩加一方或双方的爸妈，要不然就是亲戚。
要做大了，大到一定程度，才会请帮工。
这么小的小本生意，雇人开销大了。
早点店一般三点就起床了，升火准备食材。六点甚至更早，开始上人，九点钟之前早高峰结束。
但他们也不会关门，因为还会陆续有客人。
需要切的肉、洗的香菜，就一边服务或者等待客人，一边做。
一般中午还会有一拨。
到下午两三点，他们关门了。
油锅和糊米酒都是向粉店租的一小块地，多半是卖完则止。
一个粉店，一个人很难开起来。
因为速度跟不上。
我默默数了一数。在我的那会儿，差不多是十秒一个人。这样的话，虽然有七八个人排队，一两分钟就等到了。
如果只有一个人，速度估计就要降到一分钟两个人，客人不可能等你三分钟的。
这一条街都是早点铺子，人家早去别家了。
孤掌果然难鸣呀。
炸物行吗?烧饼、灌饼、糯米包油条……呢?
不是不行，两个人合作，效率会高很多，生意量会好得多。
而只有一个人的糊米酒摊子，明显有点儿吃力。
我要了一碗蛋酒。
这个东西再简单不过：
一，打鸡蛋；
二，冲开水；
三，倒米酒；
——我还要加一句：不要放糖。
在这么简单的三步骤中，不时有人去买黑米粥、白米粥、豆腐脑……
她就不断放下我的蛋酒。
到最后我等到了，都不耐烦了：下次不吃他们家的了。
店里主要的消费群体，是：送小孩上学同时自己上班的家长。
或：送小孩上学同时自己买菜锻炼的老一代家长。
上班党是真着急，小孩慢慢喝，她很有忍耐力地一句话也不说，就是咬了好几下嘴唇。
到小孩推开碗说：吃饱了。
她立刻站起来。
小孩说：妈妈，我要餐巾纸。
恰好她那家桌上没有。
她到处张，问扫地婆婆——
小孩说：妈妈，我书包里有。
小孩的书包跟山一样，等找出餐巾纸来，等五分钟。
婆婆拿来了纸，她给小孩随便擦擦，一手拽着小孩，一阵风似地走了。
买菜党就慢条斯理多了。
坐下来，先给小孩领口解开扣子：吃一身。
再问要什么不要什么：不要挑食。
小孩吃得慢，她比小孩还吃得慢，还和周围人扯两句闲话。
吃好了，出了门。
对面就是小学。
小孩左看右看，摆脱老人家的手，大喊一声：我走了。
是双车道。
他过第一个车道的时候，还知道看车。
过了中线之后，就忘了看另一边的车道，大概因为离校门很近了，跑着跑着就过去了。
奶奶等他彻底过完了才醒悟过来：看车。
——另外，奶奶，你忘了给他系领口扣子了。
从 每个小吃店里，文具店里，都有一双一对的大人小孩涌出来，进了校园。
很奇怪，有一个没有挂任何招牌的大门，门口也有老师模样的人站着，也有门卫测体温。
也有家长把小孩送到门口，小孩进去，他们就止步了。
我看了好几眼：也不像幼儿园呀。
难道有那种像小学一样正常全天上学的培训机构吗?
果然是希拉里·克林顿说的：养育孩子，得举全村之力。
我看过一个资料，一个小孩要长大，在成年之前，需要得到十一个全职照顾者的照顾。
这个计算方式，是把他的父母、祖母都计算，以及他遇到的老师们，都拆分处以被照顾人物得到的。
肯定是有人得到的多，有人得到的少，但正常情况下，至少也需要两个人。
一个去赚取生活费；
另一个接送上学操持家务；
如果双双赚钱钱，最好还有第三人，帮忙打理一切。另外在一个人出差，另一个人有事的时候，作为替补，拉起那只需要着的小手。
煮个粉得三个人；
炸个油饼得两个人；
养育小孩，得十一个人。
所有事都办完了，刚闲下来，回忆一下刚刚过去的一周吧…
初五下午2点多，在姑姑家刚吃完饭都在聊天，我接到了妈妈的视频通话，她哭到说不出话，我看出来了意思，叫上家人赶紧走了。到舅舅家时，妈妈让赶紧过去看看外公，我进去屋子里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崩了，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瞪得像铜铃，张大嘴巴，一呼一吸都很困难，看起来非常难受。我爬到床前，握着他的手，边哭边用力叫他：公公，公公…我爸进去喊他：爸，爸，我来了。他只能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阿一声回应我们。我太难过，只好出去缓解一下。妈妈对我说初四晚上到今天下午一直瞪着大眼，一下都没有眨过，只能靠人时不时地强迫他闭眼。就那样，过了初五。
初六早上，家人们说外公一直睁眼是有未了的心愿，于是一个个地去跟前跟他说话。还在上学的弟弟妹妹说：爷，你不用担心我的学业，我一定会好好上学将来做个有用的人。表嫂说：爷，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怀孕了，你家长孙有后代了。屋子里哥哥姐姐，舅舅舅妈们都一个个地上前跟他说话。初六这天，外公已经到了最差的状态，多少人跟他说话都没了反应，除了眼睛瞪大和嘴巴张大呼吸，其他器官仿佛已经停止工作。我去他跟前说话的时候，眼泪滴到了他身上，我知道他之前身体好的时候最担心我上学的事情，天天在家里看中澳关系新闻，怕我疫情过去不安全，每次去看他都唠叨我退学吧退学吧，过去不安全。虽然我已经哭到说不出任何话，但还是憋出来了几个字：你不是说那边不安全吗，我退学了，不去了。谁能想到奄奄一息的他这个时候突然说了两个字：退了？家人们被吓到了，赶紧应声：退了，退了，你外孙女退学了。后来妈妈又去跟他说，说她已经把一万块钱取出来了，让他不要再忧虑钱的事。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我外公哭着告诉我妈说亏欠她，给她一个出嫁的女儿的很少很少，说他临终的时候让我妈去他卡里拿一万块钱。妈妈边说边哭，外公只会阿、阿那样回应她。
初六下午2点多，守了一天一夜的大人们都去屋里歇了，剩下我和姐姐舅舅弟弟妹妹守在床前。那天他的气息开始变弱，眼睛也睁得没那么大了，我摸着外公的额头一直发冷，就开始不断用搓热的手掌去给他的手掌和额头传递温度，不知道是因为我一直在耳朵旁边叫他公公、公公，他想用尽全身力气回应我，还是我的手掌真的给他传递了热度，回温持续了2分钟。后来又开始冷，一直冷到4点多。
我和妹妹想要出去买点东西，到门口的时候，妈妈赶紧把我们叫回去了，说外公没声了。他之前因为呼吸困难，喉咙会发出很大声音，但是现在没声了，我们赶紧回去。进屋的时候看他眼睛已经闭上一半了，嘴巴也没有声音，浑身冰冷。没过几分钟，开始斜眼往屋门口瞟（老人临终前的征兆），我看着他的呼吸，一次比一次弱，直到亲眼目睹他断气。所有人爬到床前开始大哭，舅舅舅妈和妈妈摇着外公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哭喊：爸爸，你不要走……给外公迅速穿好了寿衣，就放在了外面屋子，晚辈们开始为期5天的守灵。
初七我开始上班，同事们都去植树了，我独自在办公室，想起昨天的一幕幕便难过地一个人在办公室哭了起来。我的宝贝外公，临终前一直在担忧他的儿女和子孙。想起他临终前说的最后两个字是给我听的，想起他走之前两个小时我握着他手，身体由冰冷开始回温，想起三个月看着他像将残的烛火一点点熄灭直至化为乌有，想起他生前的音容笑貌，难过到天都要塌了。
十二那天，去火化。被推进火化炉之前，家属们拉开拉链看了最后一眼，我的外公真的像睡了一样，安详地躺在那里。等他的一个多小时，我坐在殡仪馆的小亭子里，想到外公出生的时候，产房门口也是围了很多人，在等他降生。走的时候，也是如此，很多人等他…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看见外公的骨灰被舅舅们抬出来的时候内心深处的感受，巨大的悲伤和无助困住我，脑海里不断回响：外公真的不在了。回到家里把骨灰拿出来，摆放好搁进棺里，帘子挡着，我在外面又一次听到了里面舅舅舅妈们和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那一刻，心里上演了一场海啸，锥心之痛，不过如此。
十三下葬，连天气也好像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起灵的时候，众人齐哭，送别外公，天下起了蒙蒙雨。去墓地的路上，雨停了。下葬的时候，我们把外公葬在了他爸爸妈妈的脚头，年前在医院就一直嘟囔晚上做梦梦见妈妈了呢，现在躺在爸爸妈妈的脚头了，心里开心吧。一个多小时后，把外公安置好了，我们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有仪式感。路上我回头看了一眼外公坟前的浓烟和鲜花，脸上雨水掺着泪水，心里对他说：睡吧，我的外公，外面雨很大，但你在爸爸妈妈的脚头淋不到，不要担心。
就像我为他写的467字悼念词的最后一句：安息吧，我亲爱的外公。
初五下午2点多，在姑姑家刚吃完饭都在聊天，我接到了妈妈的视频通话，她哭到说不出话，我看出来了意思，叫上家人赶紧走了。到舅舅家时，妈妈让赶紧过去看看外公，我进去屋子里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崩了，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瞪得像铜铃，张大嘴巴，一呼一吸都很困难，看起来非常难受。我爬到床前，握着他的手，边哭边用力叫他：公公，公公…我爸进去喊他：爸，爸，我来了。他只能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阿一声回应我们。我太难过，只好出去缓解一下。妈妈对我说初四晚上到今天下午一直瞪着大眼，一下都没有眨过，只能靠人时不时地强迫他闭眼。就那样，过了初五。
初六早上，家人们说外公一直睁眼是有未了的心愿，于是一个个地去跟前跟他说话。还在上学的弟弟妹妹说：爷，你不用担心我的学业，我一定会好好上学将来做个有用的人。表嫂说：爷，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怀孕了，你家长孙有后代了。屋子里哥哥姐姐，舅舅舅妈们都一个个地上前跟他说话。初六这天，外公已经到了最差的状态，多少人跟他说话都没了反应，除了眼睛瞪大和嘴巴张大呼吸，其他器官仿佛已经停止工作。我去他跟前说话的时候，眼泪滴到了他身上，我知道他之前身体好的时候最担心我上学的事情，天天在家里看中澳关系新闻，怕我疫情过去不安全，每次去看他都唠叨我退学吧退学吧，过去不安全。虽然我已经哭到说不出任何话，但还是憋出来了几个字：你不是说那边不安全吗，我退学了，不去了。谁能想到奄奄一息的他这个时候突然说了两个字：退了？家人们被吓到了，赶紧应声：退了，退了，你外孙女退学了。后来妈妈又去跟他说，说她已经把一万块钱取出来了，让他不要再忧虑钱的事。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我外公哭着告诉我妈说亏欠她，给她一个出嫁的女儿的很少很少，说他临终的时候让我妈去他卡里拿一万块钱。妈妈边说边哭，外公只会阿、阿那样回应她。
初六下午2点多，守了一天一夜的大人们都去屋里歇了，剩下我和姐姐舅舅弟弟妹妹守在床前。那天他的气息开始变弱，眼睛也睁得没那么大了，我摸着外公的额头一直发冷，就开始不断用搓热的手掌去给他的手掌和额头传递温度，不知道是因为我一直在耳朵旁边叫他公公、公公，他想用尽全身力气回应我，还是我的手掌真的给他传递了热度，回温持续了2分钟。后来又开始冷，一直冷到4点多。
我和妹妹想要出去买点东西，到门口的时候，妈妈赶紧把我们叫回去了，说外公没声了。他之前因为呼吸困难，喉咙会发出很大声音，但是现在没声了，我们赶紧回去。进屋的时候看他眼睛已经闭上一半了，嘴巴也没有声音，浑身冰冷。没过几分钟，开始斜眼往屋门口瞟（老人临终前的征兆），我看着他的呼吸，一次比一次弱，直到亲眼目睹他断气。所有人爬到床前开始大哭，舅舅舅妈和妈妈摇着外公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哭喊：爸爸，你不要走……给外公迅速穿好了寿衣，就放在了外面屋子，晚辈们开始为期5天的守灵。
初七我开始上班，同事们都去植树了，我独自在办公室，想起昨天的一幕幕便难过地一个人在办公室哭了起来。我的宝贝外公，临终前一直在担忧他的儿女和子孙。想起他临终前说的最后两个字是给我听的，想起他走之前两个小时我握着他手，身体由冰冷开始回温，想起三个月看着他像将残的烛火一点点熄灭直至化为乌有，想起他生前的音容笑貌，难过到天都要塌了。
十二那天，去火化。被推进火化炉之前，家属们拉开拉链看了最后一眼，我的外公真的像睡了一样，安详地躺在那里。等他的一个多小时，我坐在殡仪馆的小亭子里，想到外公出生的时候，产房门口也是围了很多人，在等他降生。走的时候，也是如此，很多人等他…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看见外公的骨灰被舅舅们抬出来的时候内心深处的感受，巨大的悲伤和无助困住我，脑海里不断回响：外公真的不在了。回到家里把骨灰拿出来，摆放好搁进棺里，帘子挡着，我在外面又一次听到了里面舅舅舅妈们和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那一刻，心里上演了一场海啸，锥心之痛，不过如此。
十三下葬，连天气也好像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起灵的时候，众人齐哭，送别外公，天下起了蒙蒙雨。去墓地的路上，雨停了。下葬的时候，我们把外公葬在了他爸爸妈妈的脚头，年前在医院就一直嘟囔晚上做梦梦见妈妈了呢，现在躺在爸爸妈妈的脚头了，心里开心吧。一个多小时后，把外公安置好了，我们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有仪式感。路上我回头看了一眼外公坟前的浓烟和鲜花，脸上雨水掺着泪水，心里对他说：睡吧，我的外公，外面雨很大，但你在爸爸妈妈的脚头淋不到，不要担心。
就像我为他写的467字悼念词的最后一句：安息吧，我亲爱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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