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Z法官的一封信
Z法官：
您好，感谢您保障了被告人及辩护人的诉讼权利，在一整天都是高温的法庭里，耐心地听取我们的理由。庭审已经结束了，仍有些话没有说完。于是给您写信，想再谈几点。
在庭审中，您曾提示我，法庭不会审理警察涉嫌违法以及监视居住的情况。我明白庭审的重点和方向，也始终尊重您的庭审要求。但本案并非不存在上述问题。基于当事人的意愿，我们不会再主张。只是盼望您能将其作为本案发生的背景原因，予以酌情考虑。
有些话，由于庭审时间，我未能展开。如果法庭只孤立地看几名被告人的行为，而不去关注整个事件发生的冲突原因，就草率判决，对被告人实在不公平。正如我们辩护人在庭审中表达的：朴实的农民没有刻意违法，只是由于林场人员未按“退耕还林”规定进行补偿（根本原因），与警方滥用职权违规参与“退耕还林”（直接原因）而发生的。
在庭审中，您也看到了四位被告人，朴实与顺从、忍耐。他们对庭审甚至有些茫然无知，但这不意味着对法庭的不尊重。他们对庭审更多的是沉默的、缺席的。因为他们内心偎依着土地，乡村文明与城市文明有着割裂，这些割裂就表现在他们木讷的表情里。
S市8000余平方公里，是80%的面积都是丘陵、山地。本案的四名被告人在农地上生活里一辈子，种了一辈子地。生于斯，长于斯，也会死于斯。土地与他们的生命徜徉流连，土地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他们生根在所照料的土地上，土地变成了家乡。在播种与生育、收获与死亡、孩子与麦谷之间产生深刻的因缘。
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从满身朝气到如今的暮色沉沉。其中的一名被告人，在争议土地上种了30多年的粮食。他们手里握着的是，盖着红章的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他们对土地的“占有与使用”，有足以令人信服的依据。他们没有对他人土地的奢求，一生只求几许安宁。
我对“退耕还林”政策是支持的，但要依法进行、要按照补偿标准来进行。拥有土地是世世代代中国农民的梦想。违反规定的“退耕还林”无疑是“侵略行为”。无论是何人，即使再卑微的农民都有追求美好生活、避免被侵占的权利。而事件中所谓“妨害行为”，要看到它的合理性与被迫性的。坚守自己土地是一种无奈的“保家卫国”的行为。
在我看来，本案的社会危害性微乎极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除了发生冲突的双方外，没有其他人在现场，不会对公众产生影响。妨害公务罪是侵犯社会秩序，但在相对封闭的农村里，城市规则要让位与农村规则，不同的环境，法益应有所限缩。何况本次事件中，警察与林场的人员最终占用了农地。
被占土地后，这些农民也就放弃了原有的耕种，这是他们顺从性格的体现。他们一生中最大的愿望是风调雨顺。如果政策有一点点好转，他们会感恩。正如梭罗所说，我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公民。农民也是这样，他们首先是人，然后是农民。他们用一生在为国家做贡献，却经受种种分配上的不公与制度上的歧视。不能发生“农民在收割庄稼，国家在收割农民”的事情，也不能让农民像野草一样生长，自生自灭。
我和几位辩护人曾到现场去看过。坦诚地说，落实“退耕还林”的实践并不乐观。我们看到的是“还林”的土地上，歪歪扭扭种的一些树苗，不少已经枯萎了。没有人会照料这些树苗，没有人为它们浇水、除虫。它们就赤裸裸地暴露在烈日下。许久以后，这片地会无人问津。我为这些树苗的存活感到担忧，但更难过的是，这些土地只是为了数字的、形式的、书面的“绿化率”，而本案的被告人们最终失去了农田，更将失去了一年的自由。难道还有比这更悲凉的结果吗。
在政治伦理中应该强调平衡利益。在评价本次事件中，应体现公平正义，应体现宽容与体恤。法律人更应有“苦众生之苦，哀众生之哀”的同理心，为周遭不幸所怜悯。
我对您无比尊敬，您有着超出我们辩护人、公诉人丰富的阅历，这些都是您半生裁判所沉淀的智慧。因此，我更期待这份判决的公正。判决的背后，是对乡村文明的态度。
一个无罪判决的意义更在于，我们对农民的体谅与包容，对这片土地的深沉的爱。
谢谢。
韩冬平律师
2021年7月22日
— — — — — — — — — — — — — —
后记：
北方S市的一起案件，因省政府要求各市执行“退耕还林”政策而引发的一起妨害公务事实。本案的被告人皆为农民，不满退耕政策没有补偿，而与“执行公务的人员”发生推搡，被指控妨害公务罪。
在介入本案前，各被告人均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量刑为1年徒刑。
我代理本案被告人，进行无罪辩护。提出“公务行为不具有合法性”等辩护意见。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是皮，妨害公务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执法行为是违法的，该行为不值得保护。
原本只是“走个过场”的庭审，从检察官预计一小时即可结束，却足足开了一天。
庭审中，我申请了四名证人出庭、申请法院调取了、以及提交了多份证据。在法庭辩论前，检察官始终认为警察的行为是合法的。但在第二轮辩论时，检察官承认了警察行为存在瑕疵。
法庭辩论的最后，我用费孝通的《乡土中国》来作为结尾：
“靠种地谋生的人才明白泥土的可贵。城里人可以用土气来藐视乡下人，但是乡下，土是他们的命根。在数量上占着最高地位的神，无疑的是“土地”。“土地”这位最近于人性的神。
直接靠农业来谋生的人是黏着在土地上的。乡村里的人口似乎是附着在土上的，一代一代的下去。长在土里的庄稼行动不得，侍候庄稼的老农也因之像是半身插入了土里。”
庭后，我向主审法官寄去了上面的信。 https://t.cn/A6yn254b
Z法官：
您好，感谢您保障了被告人及辩护人的诉讼权利，在一整天都是高温的法庭里，耐心地听取我们的理由。庭审已经结束了，仍有些话没有说完。于是给您写信，想再谈几点。
在庭审中，您曾提示我，法庭不会审理警察涉嫌违法以及监视居住的情况。我明白庭审的重点和方向，也始终尊重您的庭审要求。但本案并非不存在上述问题。基于当事人的意愿，我们不会再主张。只是盼望您能将其作为本案发生的背景原因，予以酌情考虑。
有些话，由于庭审时间，我未能展开。如果法庭只孤立地看几名被告人的行为，而不去关注整个事件发生的冲突原因，就草率判决，对被告人实在不公平。正如我们辩护人在庭审中表达的：朴实的农民没有刻意违法，只是由于林场人员未按“退耕还林”规定进行补偿（根本原因），与警方滥用职权违规参与“退耕还林”（直接原因）而发生的。
在庭审中，您也看到了四位被告人，朴实与顺从、忍耐。他们对庭审甚至有些茫然无知，但这不意味着对法庭的不尊重。他们对庭审更多的是沉默的、缺席的。因为他们内心偎依着土地，乡村文明与城市文明有着割裂，这些割裂就表现在他们木讷的表情里。
S市8000余平方公里，是80%的面积都是丘陵、山地。本案的四名被告人在农地上生活里一辈子，种了一辈子地。生于斯，长于斯，也会死于斯。土地与他们的生命徜徉流连，土地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他们生根在所照料的土地上，土地变成了家乡。在播种与生育、收获与死亡、孩子与麦谷之间产生深刻的因缘。
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从满身朝气到如今的暮色沉沉。其中的一名被告人，在争议土地上种了30多年的粮食。他们手里握着的是，盖着红章的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他们对土地的“占有与使用”，有足以令人信服的依据。他们没有对他人土地的奢求，一生只求几许安宁。
我对“退耕还林”政策是支持的，但要依法进行、要按照补偿标准来进行。拥有土地是世世代代中国农民的梦想。违反规定的“退耕还林”无疑是“侵略行为”。无论是何人，即使再卑微的农民都有追求美好生活、避免被侵占的权利。而事件中所谓“妨害行为”，要看到它的合理性与被迫性的。坚守自己土地是一种无奈的“保家卫国”的行为。
在我看来，本案的社会危害性微乎极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除了发生冲突的双方外，没有其他人在现场，不会对公众产生影响。妨害公务罪是侵犯社会秩序，但在相对封闭的农村里，城市规则要让位与农村规则，不同的环境，法益应有所限缩。何况本次事件中，警察与林场的人员最终占用了农地。
被占土地后，这些农民也就放弃了原有的耕种，这是他们顺从性格的体现。他们一生中最大的愿望是风调雨顺。如果政策有一点点好转，他们会感恩。正如梭罗所说，我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公民。农民也是这样，他们首先是人，然后是农民。他们用一生在为国家做贡献，却经受种种分配上的不公与制度上的歧视。不能发生“农民在收割庄稼，国家在收割农民”的事情，也不能让农民像野草一样生长，自生自灭。
我和几位辩护人曾到现场去看过。坦诚地说，落实“退耕还林”的实践并不乐观。我们看到的是“还林”的土地上，歪歪扭扭种的一些树苗，不少已经枯萎了。没有人会照料这些树苗，没有人为它们浇水、除虫。它们就赤裸裸地暴露在烈日下。许久以后，这片地会无人问津。我为这些树苗的存活感到担忧，但更难过的是，这些土地只是为了数字的、形式的、书面的“绿化率”，而本案的被告人们最终失去了农田，更将失去了一年的自由。难道还有比这更悲凉的结果吗。
在政治伦理中应该强调平衡利益。在评价本次事件中，应体现公平正义，应体现宽容与体恤。法律人更应有“苦众生之苦，哀众生之哀”的同理心，为周遭不幸所怜悯。
我对您无比尊敬，您有着超出我们辩护人、公诉人丰富的阅历，这些都是您半生裁判所沉淀的智慧。因此，我更期待这份判决的公正。判决的背后，是对乡村文明的态度。
一个无罪判决的意义更在于，我们对农民的体谅与包容，对这片土地的深沉的爱。
谢谢。
韩冬平律师
2021年7月22日
— — — — — — — — — — — — — —
后记：
北方S市的一起案件，因省政府要求各市执行“退耕还林”政策而引发的一起妨害公务事实。本案的被告人皆为农民，不满退耕政策没有补偿，而与“执行公务的人员”发生推搡，被指控妨害公务罪。
在介入本案前，各被告人均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量刑为1年徒刑。
我代理本案被告人，进行无罪辩护。提出“公务行为不具有合法性”等辩护意见。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是皮，妨害公务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执法行为是违法的，该行为不值得保护。
原本只是“走个过场”的庭审，从检察官预计一小时即可结束，却足足开了一天。
庭审中，我申请了四名证人出庭、申请法院调取了、以及提交了多份证据。在法庭辩论前，检察官始终认为警察的行为是合法的。但在第二轮辩论时，检察官承认了警察行为存在瑕疵。
法庭辩论的最后，我用费孝通的《乡土中国》来作为结尾：
“靠种地谋生的人才明白泥土的可贵。城里人可以用土气来藐视乡下人，但是乡下，土是他们的命根。在数量上占着最高地位的神，无疑的是“土地”。“土地”这位最近于人性的神。
直接靠农业来谋生的人是黏着在土地上的。乡村里的人口似乎是附着在土上的，一代一代的下去。长在土里的庄稼行动不得，侍候庄稼的老农也因之像是半身插入了土里。”
庭后，我向主审法官寄去了上面的信。 https://t.cn/A6yn254b
《乡土中国》/上
引言：这里的“乡土中国”主要指传统的农村中国，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出过光荣的历史，却又受到土地的束缚。
土气
就像长在土里的庄稼行动不得，待候庄稼的农民也算是半身插入土中了。乡土中国的人们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附着在相对孤立而十分熟悉的土地上，一代一代传下去，不会有太大变动。
守旧
其实在乡土中国中，“守旧”并不算贬义词。人们生活在历世不移的熟悉环境，他们的个别经验，也就等于世代的经验，经验无需积累，只用一直保存。乡土社会里“人怕出名猪怕壮”。不为人先，不为人后，最舒心的，其实就是循规蹈矩的生活。
差序格局
以自我为中心，群己、人我的界限并不分明的关系，范围大小常依着中心势力的薄弱而定。比如在一个村庄中，有势力的人家的“街坊”可以遍及全村，而穷苦人家的“街坊”不过比邻两三家。像苏秦、孟尝、贾家等，或许他们对这种世态炎凉最有发言权了。在这种富于伸缩性的网络中，随时随地都是一个以“己”作中心的。这并非个人主义，而是自我主义。我们传统社会里所有社会道德也就在自我的私人联系中产生意义。
等级
乡土中国的伦常关系是有等级的，虽说有墨子所说的“兼爱”即不分等级的爱，但儒家有等级的伦常毕竟才是等级。像鬼神、君臣、父子、贵贱、亲疏、爵赏、夫妇都是指差等与次序，不然孔子也不会说墨子“无父无君”了。
男女有别
乡村社会是靠紧密和长期的共同生活来配合各个人的，在这种亲密的群体中，彼此都有这高度的了解，但永远划分着人们差别的是男女两性。恋爱的持续依赖于推陈出新，不断地克服阻碍，又不断创造发现阻碍，得到的就是这个过程，而非过程的结果。从社会关系上说，感情是具有破坏和创造作用的，它改变着原有关系。这就是说，如果要维持固定的社会关系，就需要避免感情的波动。这样来说，感情的淡漠也是稳定社会关系的一种表示。
引言：这里的“乡土中国”主要指传统的农村中国，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出过光荣的历史，却又受到土地的束缚。
土气
就像长在土里的庄稼行动不得，待候庄稼的农民也算是半身插入土中了。乡土中国的人们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附着在相对孤立而十分熟悉的土地上，一代一代传下去，不会有太大变动。
守旧
其实在乡土中国中，“守旧”并不算贬义词。人们生活在历世不移的熟悉环境，他们的个别经验，也就等于世代的经验，经验无需积累，只用一直保存。乡土社会里“人怕出名猪怕壮”。不为人先，不为人后，最舒心的，其实就是循规蹈矩的生活。
差序格局
以自我为中心，群己、人我的界限并不分明的关系，范围大小常依着中心势力的薄弱而定。比如在一个村庄中，有势力的人家的“街坊”可以遍及全村，而穷苦人家的“街坊”不过比邻两三家。像苏秦、孟尝、贾家等，或许他们对这种世态炎凉最有发言权了。在这种富于伸缩性的网络中，随时随地都是一个以“己”作中心的。这并非个人主义，而是自我主义。我们传统社会里所有社会道德也就在自我的私人联系中产生意义。
等级
乡土中国的伦常关系是有等级的，虽说有墨子所说的“兼爱”即不分等级的爱，但儒家有等级的伦常毕竟才是等级。像鬼神、君臣、父子、贵贱、亲疏、爵赏、夫妇都是指差等与次序，不然孔子也不会说墨子“无父无君”了。
男女有别
乡村社会是靠紧密和长期的共同生活来配合各个人的，在这种亲密的群体中，彼此都有这高度的了解，但永远划分着人们差别的是男女两性。恋爱的持续依赖于推陈出新，不断地克服阻碍，又不断创造发现阻碍，得到的就是这个过程，而非过程的结果。从社会关系上说，感情是具有破坏和创造作用的，它改变着原有关系。这就是说，如果要维持固定的社会关系，就需要避免感情的波动。这样来说，感情的淡漠也是稳定社会关系的一种表示。
#河南暴雨##铁院微分享#
田昕禾，来自电气工程学院铁道供电19A1班。生于黄河岸边，长在贾鲁河畔，眼见暴雨洪水淹没生于斯长于斯的美好家园，热血青年的勇气和担当让他义无反顾的投入到这场抢险救灾活动中。中牟县城路面积水严重，在积水严重的清阳节与学苑路交叉口，他用力掀起翻倒在水中的三轮车，快速拽搀扶起被压在车下惊魂未定的老太太。
在官渡镇十里铺村，他全程参与1300余名受灾群众的宣传发动工作，和村干部一起把群众转移到党庄社区安置点。他加入中牟团县委青年志愿者服务队及中牟县长城志愿服务队后，积极动员同学，亲友等20多人加入志愿服务活动，服从当地团委安排。在中牟县防汛救灾指挥部卫健委院内，参与装卸瓶装水、方便面、面包等一万余件；因中牟县锦源老年公寓免费为千余名受灾群众提供食宿，他被义举所感动，跟车去田地里拉土灶做的两桶大锅菜，来到老年公寓将盛好的饭菜一份一份送到在这服务的100余名志愿者手中。
齐心协力战洪水，众志成城保家园。无愧于这个伟大的国度和有为的时代，他要用汗水浇灌自己的青春韶华，尽心尽力看护家园，继续以更大的努力付出投入家乡的灾后重建活动中去。
田昕禾，来自电气工程学院铁道供电19A1班。生于黄河岸边，长在贾鲁河畔，眼见暴雨洪水淹没生于斯长于斯的美好家园，热血青年的勇气和担当让他义无反顾的投入到这场抢险救灾活动中。中牟县城路面积水严重，在积水严重的清阳节与学苑路交叉口，他用力掀起翻倒在水中的三轮车，快速拽搀扶起被压在车下惊魂未定的老太太。
在官渡镇十里铺村，他全程参与1300余名受灾群众的宣传发动工作，和村干部一起把群众转移到党庄社区安置点。他加入中牟团县委青年志愿者服务队及中牟县长城志愿服务队后，积极动员同学，亲友等20多人加入志愿服务活动，服从当地团委安排。在中牟县防汛救灾指挥部卫健委院内，参与装卸瓶装水、方便面、面包等一万余件；因中牟县锦源老年公寓免费为千余名受灾群众提供食宿，他被义举所感动，跟车去田地里拉土灶做的两桶大锅菜，来到老年公寓将盛好的饭菜一份一份送到在这服务的100余名志愿者手中。
齐心协力战洪水，众志成城保家园。无愧于这个伟大的国度和有为的时代，他要用汗水浇灌自己的青春韶华，尽心尽力看护家园，继续以更大的努力付出投入家乡的灾后重建活动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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