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8年岁末,距离除夕仅剩一日。黄昏时分,在苏州做小买卖的皖南人汪烈,结束一天的走街串巷,肩扛尚未卖掉的竹抓痒回到暂住的旅店。因为大多数客人早已回家过年,客舍显得异常冷清。

汪烈推门进入房间,能住数十人的大通铺尚有一人还在,行李也未收拾,看样子并无回乡过年的打算。此人看到汪烈略一颔首致意,问说:“年关将近,老兄的生意想必更胜往昔吧?不然早该回乡与家人团聚了。”

汪烈闻言叹息说:“辛苦一年下来,腰中只赚了三百文钱,哪有上路的盘缠!来年更不知如何是好呢。老兄怎么称呼?莫非也要在此度岁?”

那人面露羞愧之色,回答道:“在下贱名闻去非,籍贯江西袁州府。前几个月跟随同乡来此寻找赚钱路数,机会虽有,却可惜没有资金。同乡们半个月前启程返家,我执意不回,既因囊中羞涩,又想着寒门窘迫,算算路上开销,只会更让全家受累。”

见汪烈面有同病相怜之色,闻去非强挤笑容打趣说:“老兄身怀三百文,可比我阔多了!”汪烈禁不住苦笑道:“区区三百文,又能何济于事?”两人相顾无言,长叹而已。

过得片刻,闻去非开口说道:“世间万贯赀财,莫不始于一文累积;燎原之火,皆起于点点火苗。我现今有个赚钱的好主意,老兄若是信得过我,何不把三百文拿出来当作本钱,咱们合伙做生意!”

汪烈本是个宅心仁厚的人,见闻去非说得非常诚恳,又胸有成竹的样子,当下毫不犹豫地取出钱来,递了过去。闻去非得了钱,兴高采烈地出门,来到集市上买了一方猪肉、一只活鸡、香烛等物事,回到旅店拉着汪烈说:“既然咱们合伙了,须在神前发誓,彼此不能相互欺骗,凡事皆要听我的。”

汪烈自从掏出钱那一刻起,根本不信合伙做生意的事,后见闻去非买了猪肉和鸡,以为他只不过图一夕醉饱而已。于是也不以为意,笑着和闻去非各叙年龄籍贯拜神发誓。拜完神后,闻去非张罗些白粥咸菜当作两人晚饭,鸡和猪肉却并未取用烹调。汪烈怪而质疑,闻去非说道:“这些是咱们做生意的本钱,不能随意糟践掉。”

次日清晨,闻去非早早起床,将鸡宰杀去毛,和猪肉烧制成卤味,拿出去叫卖,不到片刻卖光,总计得钱四百文,尽赚一百文。闻去非将四百文钱全部买了五色纸、小竹子、鸡毛和稻草,回到旅店神色凝重地对汪烈说:“明天就是酉年元旦,将本求利在此一举。”

闻去非说完随手取了几根稻草,捆扎成小鸡模样,用五色纸包扎,表面插上些鸡毛,俨然像五彩锦鸡。汪烈见了兴趣盎然,以多年的经商觉悟,他隐约觉得闻去非说得没错,这果然是个极好赚钱的商机。他本是篾匠出身,善于摆弄竹子,用刀把小竹子削成竹哨,插在鸡胸口,轻轻一吹,发出“吚吚呜呜”的声响。

两人彻夜未眠,从前一日午时到次日黎明时分,赶制出数百只小鸡。天亮后,两人商议说:“今天是元旦吉日,玄妙观附近必定有大量游客,咱们一人在家依旧制作,另一人拿出去叫卖。每只暂且作价十文钱,若无人问津,可缓缓降价,保本即可。”

于是汪烈主动请缨外出,他手持一百只小鸡,沿街吹起竹哨招揽客人。游玩的孩童们纷纷围观,见小鸡栩栩如生又能发出声响,雀跃着缠住父母购买。因而汪烈一条街尚未走完,手中货物已经卖光。回去再拿取一百只叫卖,不一会儿又全部卖完。数日之间,两人累计盈利近百贯钱。此时,因为生意火爆,有很多商家开始仿制小鸡出售。

对于商家仿制,闻去非仿佛早已预料,他对汪烈说:“看来这个生意做不长久了,咱们得赶紧改弦易辙。”我们知道,旧时代男尊女卑,非特殊节日,妇女轻易不能离家外出,像现在那样随时随地逛街购物,简直想都不敢想。闻去非心里早已盘算过这样的商机,他找木匠定制了四个木盘,买了些零碎绸缎、针线、胭脂、眉黛等物放在木盘中,和汪烈各挑两只,到各处小巷子里叫卖。

之前,姑苏城中各处陋巷里并无这样的生意,居家妇女们贪图便捷,大肆购买这些生活所需的零碎物事。生意红火了一个多月,又开始有人模仿,巷子里的叫卖声逐渐多了起来。见此,闻去非和汪烈商议说:“咱们兜售的顾客皆是家中主妇,财力有限,即使无人竞争,这个生意也不能长久,得另想个办法。”

几日后,两人采办了大量糯米、黄豆和糖,将这三样按比放入锅中翻炒,炒好冷却装入瓮中密封。随后雇了骡车,把这些瓮运至宜兴山中,搬入预先租赁的房子里。遇到山中小孩围观,闻、汪则拿出糖米豆诱惑他们,只要去山里把竹笋采来,就可以交换品尝。

月余左右,租来的房中堆满竹笋,几乎没有插脚之处。两人把竹笋运到苏州售卖,所费无几却获利极多。眼看着春天就要过去,闻去非又对汪烈说:“现在是春末夏初,竹笋马上就没人吃了,咱们这个生意依旧不能长久,需要重新计议。”

不久,两人沿街开了间店铺,专卖商旅所需的衣帽、荷包、脚带、护膝之类,物美价廉,口碑相传,生意蒸蒸日上,极其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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