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无悔 侍奉为荣
晴明 让我做你的式神
下辈子我要做一轮月 那我还做鹤守月 一直守着你
我的弓箭本是杀敌之用 但此刻 希望它可以在茫茫大海之上 为你指引故土的方向
星晴明月照山海 风博雅弦望君乐
愿此生相守之人 此刻正陪伴左右
《晴雅集》真的出乎意料的好看 忽然就get到了邓伦 赵又廷和汪铎的颜 不得不说小四导演的审美绝绝子！！可惜下架了 欠小四导演一张电影票 期待第二部《泷夜曲》一定会去电影院支持的 只求不要把博雅虐太惨..
晴明 让我做你的式神
下辈子我要做一轮月 那我还做鹤守月 一直守着你
我的弓箭本是杀敌之用 但此刻 希望它可以在茫茫大海之上 为你指引故土的方向
星晴明月照山海 风博雅弦望君乐
愿此生相守之人 此刻正陪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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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哈达楼阁#
Chapter6
他们伫立在至高天之上，望着下界。
米迦勒没有将他的视线从那里移开，他也没有向创世神问个明白。只因米迦勒深知，耶和华爱祂的子民，他的子民也爱着祂。这样洁净的爱，是让神喜悦的。在很久以前，路西菲尔对神的爱更是超乎所有的造物。但是那样不洁的爱，是让神不悦的。
神对路西菲尔的爱不悦，但是路西菲尔却将自己的一切无所保留地献给神。包括他的生死，他的地位，他所拥有的威望和权柄，以及他对神的爱慕。神之右翼的爱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至高无上的造物主。
几乎所有的撒拉弗都知道，路西菲尔爱至高神胜过爱他自己。
其实米迦勒明白路西法拒绝参拜耶稣的原因。从路西菲尔诞生之初起，他所行的一切都是完满的，他对神的不义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弥赛亚用泥造成，但路西法是高贵的火之子，是最为美丽的星宿。倘若路西菲尔选择参拜弥赛亚，那么，天使将会臣服于人，始终位于人下。
路西法选择放纵，选择堕入地狱里去。没有天使能够阻拦他的决心，即便是米迦勒也不行。只有米迦勒知道，那座寝宫的灯光不会再亮起，只有他知晓，路西法永远地离开了神的圣山，离开了他曾守护的乐土。
乌列尔看穿了米迦勒的心事，他将手放在他的弟兄的肩上，“米迦勒，我明白你。”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因美丽而心高气傲，亵渎了我们的父。”乌列尔伸出右手，取下羽翼上的一根羽毛，他将洁白的绒羽吹散，那样轻的绒羽落入下界，落进了路西法的眼睛里。
拉斐尔不赞同地蹙着眉，他与身侧的加百列攀谈起来。不过，操治愈术的光辉使者对现况的担忧之情远大于乌列尔不当的言行。他难以保持曾经愉快的形象，但他依旧稳重自持。拉斐尔灿烂的金发被冠状的饰品挽起，落在肩头的发带随着风晃动。
天堂的警卫长笑了笑，他扇动起耀眼美丽的翅膀，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庞焕发容光。但是加百列的眼中没有笑意，他用那永恒的羽翼在拉斐尔的头上重重敲了一记，“他还真是了不得，即便是死去了两回也能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加百列勾着唇，“是时候了，是时候围剿悲哀之国的王了。”
“话又说回来，拉斐尔，神应当很快便会降下神谕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心慈手软。”加百列调侃了几句，他的眼睛也通过神布下的光盯着那道身影。拉斐尔无从开口，只能压低声音斥责加百列道，“加百列，作为光明之子，我们是不可揣度神的心意的，你触犯神法了。”
“没关系，神爱着他的子民。”
只有米迦勒沉默着，他沉寂着，他没有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他知道信义比黄金更重要，但是他必须守着那个千年之前的秘密。作为神的子民，他对神毕恭毕敬，他全心全意爱他的父；但作为路西法的至交和知心者，他却背叛了他的长官，他背叛了他的知己，他背叛了那一个唯一懂他的撒拉弗。
于是路西法永远地离开了他。
现在只剩下了米迦勒。
于是现任的天国副君，用谎言去规避他心中所想。
米迦勒看到路西法用手捂住眼睛，他看到路西法落下眼泪。撒拉弗羽毛上的圣光刺痛了蓝色的双眼，他的泪不是为了哭诉，也不是忏悔。
没有任何人指引着路西法，使他走出那无尽的梦境。没有灯火把他前行的路照亮，就算有，那也只是曾经。
因为地狱里面是没有阳光的，只有永久的深沉的夜色。
炽天使长看到路西法低垂着眼帘，意欲拭去溢出眼眶的泪水。但有人抢先一步拭去了他眼中的泪，那个名为理查德的人类，用指腹擦去地狱之主的眼泪。如此大胆地违反神的信条，这使得在场的撒拉弗们大惊失色，雷米尔和拉贵尔甚至用余光偷偷瞥着米迦勒。
弥赛亚甚至捂住了双眼。祂同神一样厌弃这种不伦不类的爱。祂还在想，祂该去生命泉所在之处，洗濯自己的面庞，洗去眼中的污秽之物。
造物主依旧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光中的二人，但祂释放的神威差点让在场的撒拉弗们双膝发软跪倒在地，位阶较次的拉结尔甚至跪在了地面上。他们不敢有所多言，只能静静等待着神谕降临。
只有耶和华与乌列尔发觉米迦勒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米迦勒的力量本就是这群炽天使中最为强大的，他面色一黑，又捏碎了一个水晶球，水晶球的碎片深深扎进他的手心，但他察觉不到疼痛，毕竟比起他所受的神罚与这上万年的苦痛而言，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伤罢了。
理查德叼着草叶岔开腿，他坐在路西法的身侧嬉皮笑脸。
“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自然，也不需要把心事封存。路易，你总是这样。你总是用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掩饰自己的难堪，或者回避旁的人。”他将草叶捻在手中，告诉路西法，“但我从来不是外人。我对你的真心胜过一切。”
“路易斯，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再把感伤显露，这样你会过得快乐一些。”
但是路西法没有看着理查德，他的眼神不知在望向何处。理查德也敛去了笑，他想，他的路易离他愈来愈远了。他所犯下的恶行是为了他的爱，但他的爱却离他远去。路易斯的出身比他高贵得多，也正是因为格林家族次子的身份，让他的爱人愁绪满面。
理查德自然不懂路西法此刻所想。只听得路西法向他说道，“看你这样子，你应该不会祷告。”
“真聪明，我不信教。即便你的家族对造物主有着无比崇高的信仰。”
理查德低声说着，他好像回忆起什么事情，又笑了笑，“但我可以为了你祷告，即便我完全不懂祷告也敢向神祈祷。”
路西法被这句话呛得一时半会没做出回复，他又细细一想，这个人爱的是这个躯体的主人，而不是自己，于是便也随他去了。有着赤色的发的人类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静静地向神祷告。他的祈祷随着风钻进了天父的耳朵里，这使得耶和华动怒。在神左右侧的撒拉弗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圣子小声地说了一句。
“真够大胆。”
「我祈求天父您怜悯世人，请把我如印盖在他的心上，就让他永远站在我的身旁；他将属于我，我也将属于他。如果他真心爱我，就叫他不要离开我，叫我和他永不分离。」
路西法愣了一瞬便大笑起来，他在理查德面前站定，继而收敛了狂放的笑容。理查德正色道，这不好笑，我是认真的。
路西法笑着跟他讲，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所以觉得更好笑。
红发的土之子不再说话了，路西法却难得显露了温柔的神色。他的温柔是很少有的，自从他堕落后，他便不常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曾经路西法也与米迦勒亲密无间，他也曾找寻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但米迦勒为他带来痛苦，带来伤痛，没有幸福和爱，只有对他的背叛和对神的服从。
但面前的土之子不同。他满心地爱着这个躯体的原主人，甚至超过了爱他自己。他们的爱是不受世俗拘束的，不像他曾经失去过的爱。
路西法诚挚地问，“那你为什么爱我？”
理查德反问道，“我爱你需要理由吗？”他自负地笑着，“你只需知晓，我对你的爱不需要任何理由。”
路西法高傲地勾着唇，他几乎没见过如同理查德这样的忠信。
光耀晨星想，只要自己的罪与罚不会殃及到这个人类，那么，给他一些小小的奖励也未尝不可。
于是路西法去亲吻人类的额头，他用手捂着垂在理查德额前的头发，然后在自己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吻。这个吻恐怕没有效验，但有着路西法对他们的最为真诚的祝愿。
理查德睁大了双眼，他不再掩饰他眼中的狂热与欢喜。
「那我希望你得偿所愿。」
路西法这么说。
Chapter6
他们伫立在至高天之上，望着下界。
米迦勒没有将他的视线从那里移开，他也没有向创世神问个明白。只因米迦勒深知，耶和华爱祂的子民，他的子民也爱着祂。这样洁净的爱，是让神喜悦的。在很久以前，路西菲尔对神的爱更是超乎所有的造物。但是那样不洁的爱，是让神不悦的。
神对路西菲尔的爱不悦，但是路西菲尔却将自己的一切无所保留地献给神。包括他的生死，他的地位，他所拥有的威望和权柄，以及他对神的爱慕。神之右翼的爱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至高无上的造物主。
几乎所有的撒拉弗都知道，路西菲尔爱至高神胜过爱他自己。
其实米迦勒明白路西法拒绝参拜耶稣的原因。从路西菲尔诞生之初起，他所行的一切都是完满的，他对神的不义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弥赛亚用泥造成，但路西法是高贵的火之子，是最为美丽的星宿。倘若路西菲尔选择参拜弥赛亚，那么，天使将会臣服于人，始终位于人下。
路西法选择放纵，选择堕入地狱里去。没有天使能够阻拦他的决心，即便是米迦勒也不行。只有米迦勒知道，那座寝宫的灯光不会再亮起，只有他知晓，路西法永远地离开了神的圣山，离开了他曾守护的乐土。
乌列尔看穿了米迦勒的心事，他将手放在他的弟兄的肩上，“米迦勒，我明白你。”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因美丽而心高气傲，亵渎了我们的父。”乌列尔伸出右手，取下羽翼上的一根羽毛，他将洁白的绒羽吹散，那样轻的绒羽落入下界，落进了路西法的眼睛里。
拉斐尔不赞同地蹙着眉，他与身侧的加百列攀谈起来。不过，操治愈术的光辉使者对现况的担忧之情远大于乌列尔不当的言行。他难以保持曾经愉快的形象，但他依旧稳重自持。拉斐尔灿烂的金发被冠状的饰品挽起，落在肩头的发带随着风晃动。
天堂的警卫长笑了笑，他扇动起耀眼美丽的翅膀，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庞焕发容光。但是加百列的眼中没有笑意，他用那永恒的羽翼在拉斐尔的头上重重敲了一记，“他还真是了不得，即便是死去了两回也能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加百列勾着唇，“是时候了，是时候围剿悲哀之国的王了。”
“话又说回来，拉斐尔，神应当很快便会降下神谕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心慈手软。”加百列调侃了几句，他的眼睛也通过神布下的光盯着那道身影。拉斐尔无从开口，只能压低声音斥责加百列道，“加百列，作为光明之子，我们是不可揣度神的心意的，你触犯神法了。”
“没关系，神爱着他的子民。”
只有米迦勒沉默着，他沉寂着，他没有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他知道信义比黄金更重要，但是他必须守着那个千年之前的秘密。作为神的子民，他对神毕恭毕敬，他全心全意爱他的父；但作为路西法的至交和知心者，他却背叛了他的长官，他背叛了他的知己，他背叛了那一个唯一懂他的撒拉弗。
于是路西法永远地离开了他。
现在只剩下了米迦勒。
于是现任的天国副君，用谎言去规避他心中所想。
米迦勒看到路西法用手捂住眼睛，他看到路西法落下眼泪。撒拉弗羽毛上的圣光刺痛了蓝色的双眼，他的泪不是为了哭诉，也不是忏悔。
没有任何人指引着路西法，使他走出那无尽的梦境。没有灯火把他前行的路照亮，就算有，那也只是曾经。
因为地狱里面是没有阳光的，只有永久的深沉的夜色。
炽天使长看到路西法低垂着眼帘，意欲拭去溢出眼眶的泪水。但有人抢先一步拭去了他眼中的泪，那个名为理查德的人类，用指腹擦去地狱之主的眼泪。如此大胆地违反神的信条，这使得在场的撒拉弗们大惊失色，雷米尔和拉贵尔甚至用余光偷偷瞥着米迦勒。
弥赛亚甚至捂住了双眼。祂同神一样厌弃这种不伦不类的爱。祂还在想，祂该去生命泉所在之处，洗濯自己的面庞，洗去眼中的污秽之物。
造物主依旧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光中的二人，但祂释放的神威差点让在场的撒拉弗们双膝发软跪倒在地，位阶较次的拉结尔甚至跪在了地面上。他们不敢有所多言，只能静静等待着神谕降临。
只有耶和华与乌列尔发觉米迦勒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米迦勒的力量本就是这群炽天使中最为强大的，他面色一黑，又捏碎了一个水晶球，水晶球的碎片深深扎进他的手心，但他察觉不到疼痛，毕竟比起他所受的神罚与这上万年的苦痛而言，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伤罢了。
理查德叼着草叶岔开腿，他坐在路西法的身侧嬉皮笑脸。
“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自然，也不需要把心事封存。路易，你总是这样。你总是用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掩饰自己的难堪，或者回避旁的人。”他将草叶捻在手中，告诉路西法，“但我从来不是外人。我对你的真心胜过一切。”
“路易斯，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再把感伤显露，这样你会过得快乐一些。”
但是路西法没有看着理查德，他的眼神不知在望向何处。理查德也敛去了笑，他想，他的路易离他愈来愈远了。他所犯下的恶行是为了他的爱，但他的爱却离他远去。路易斯的出身比他高贵得多，也正是因为格林家族次子的身份，让他的爱人愁绪满面。
理查德自然不懂路西法此刻所想。只听得路西法向他说道，“看你这样子，你应该不会祷告。”
“真聪明，我不信教。即便你的家族对造物主有着无比崇高的信仰。”
理查德低声说着，他好像回忆起什么事情，又笑了笑，“但我可以为了你祷告，即便我完全不懂祷告也敢向神祈祷。”
路西法被这句话呛得一时半会没做出回复，他又细细一想，这个人爱的是这个躯体的主人，而不是自己，于是便也随他去了。有着赤色的发的人类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静静地向神祷告。他的祈祷随着风钻进了天父的耳朵里，这使得耶和华动怒。在神左右侧的撒拉弗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圣子小声地说了一句。
“真够大胆。”
「我祈求天父您怜悯世人，请把我如印盖在他的心上，就让他永远站在我的身旁；他将属于我，我也将属于他。如果他真心爱我，就叫他不要离开我，叫我和他永不分离。」
路西法愣了一瞬便大笑起来，他在理查德面前站定，继而收敛了狂放的笑容。理查德正色道，这不好笑，我是认真的。
路西法笑着跟他讲，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所以觉得更好笑。
红发的土之子不再说话了，路西法却难得显露了温柔的神色。他的温柔是很少有的，自从他堕落后，他便不常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曾经路西法也与米迦勒亲密无间，他也曾找寻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但米迦勒为他带来痛苦，带来伤痛，没有幸福和爱，只有对他的背叛和对神的服从。
但面前的土之子不同。他满心地爱着这个躯体的原主人，甚至超过了爱他自己。他们的爱是不受世俗拘束的，不像他曾经失去过的爱。
路西法诚挚地问，“那你为什么爱我？”
理查德反问道，“我爱你需要理由吗？”他自负地笑着，“你只需知晓，我对你的爱不需要任何理由。”
路西法高傲地勾着唇，他几乎没见过如同理查德这样的忠信。
光耀晨星想，只要自己的罪与罚不会殃及到这个人类，那么，给他一些小小的奖励也未尝不可。
于是路西法去亲吻人类的额头，他用手捂着垂在理查德额前的头发，然后在自己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吻。这个吻恐怕没有效验，但有着路西法对他们的最为真诚的祝愿。
理查德睁大了双眼，他不再掩饰他眼中的狂热与欢喜。
「那我希望你得偿所愿。」
路西法这么说。
#文学##鲁迅##散文#
鲁迅：野草.过客
时：或一日的黄昏。
地：或一处。
人：老翁——约七十岁，白须发，黑长袍。
女孩——约十岁，紫发，乌眼珠，白地黑方格长衫。
过客——约三四十岁，状态困顿倔强，眼光阴沉，黑须，乱发，黑色短衣裤皆破碎，赤足著破鞋，胁下挂一个口袋，支着等身〔２〕的竹杖。
东，是几株杂树和瓦砾；西，是荒凉破败的丛葬；其间有一条似路非路的痕迹。一间小土屋向这痕迹开着一扇门；门侧有一段枯树根。
（女孩正要将坐在树根上的老翁搀起。）
翁——孩子。喂，孩子！怎么不动了呢？
孩——（向东望着，）有谁走来了，看一看罢。
翁——不用看他。扶我进去罢。太阳要下去了。
孩——我，——看一看。
翁——唉，你这孩子！天天看见天，看见土，看见风，还不够好看么？什么也不比这些好看。你偏是要看谁。太阳下去时候出现的东西，不会给你什么好处的。……还是进去罢。孩——可是，已经近来了。阿阿，是一个乞丐。
翁——乞丐？不见得罢。
（过客从东面的杂树间跄踉走出，暂时踌蹰之后，慢慢地走近老翁去。）
客——老丈，你晚上好？
翁——阿，好！托福。你好？
客——老丈，我实在冒昧，我想在你那里讨一杯水喝。我走得渴极了。这地方又没有一个池塘，一个水洼。
翁——唔，可以可以。你请坐罢。（向女孩）孩子，你拿水来，杯子要洗干净。
（女孩默默地走进土屋去。）
翁——客官，你请坐。你是怎么称呼的。
客——称呼？——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只一个人。我不知道我本来叫什么。我一路走，有时人们也随便称呼我，各式各样地，我也记不清楚了，况且相同的称呼也没有听到过第二回。
翁——阿阿。那么，你是从那里来的呢？
客——（略略迟疑，）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走。
翁——对了。那么，我可以问你到那里去么？
客——自然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走，要走到一个地方去，这地方就在前面。我单记得走了许多路，现在来到这里了。我接着就要走向那边去，（西指，）前面！
（女孩小心地捧出一个木杯来，递去。）
客——（接杯，）多谢，姑娘。（将水两口喝尽，还杯，）多谢，姑娘。这真是少有的好意。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激！翁——不要这么感激。这于你是没有好处的。
客——是的，这于我没有好处。可是我现在很恢复了些力气了。我就要前去。老丈，你大约是久住在这里的，你可知道前面是怎么一个所在么？
翁——前面？前面，是坟〔３〕。
客——（诧异地，）坟？
孩——不，不，不的。那里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常常去玩，去看他们的。
客——（西顾，仿佛微笑，）不错。那些地方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也常常去玩过，去看过的。但是，那是坟。（向老翁，）老丈，走完了那坟地之后呢？
翁——走完之后？那我可不知道。我没有走过。
客——不知道？！
孩——我也不知道。
翁——我单知道南边；北边；东边，你的来路。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也许倒是于你们最好的地方。你莫怪我多嘴，据我看来，你已经这么劳顿了，还不如回转去，因为你前去也料不定可能走完。
客——料不定可能走完？……（沉思，忽然惊起，）那不行！我只得走。回到那里去，就没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地主，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没一处没有皮面的笑容，没一处没有眶外的眼泪。我憎恶他们，我不回转去！
翁——那也不然。你也会遇见心底的眼泪，为你的悲哀。
客——不。我不愿看见他们心底的眼泪，不要他们为我的悲哀！
翁——那么，你，（摇头，）你只得走了。
客——是的，我只得走了。况且还有声音常在前面催促我，叫唤我，使我息不下。可恨的是我的脚早经走破了，有许多伤，流了许多血。（举起*蛔愀先丝矗┮虼耍*我的血不够了；我要喝些血。但血在那里呢？可是我也不愿意喝无论谁的血。我只得喝些水，来补充我的血。一路上总有水，我倒也并不感到什么不足。只是我的力气太稀薄了，血里面太多了水的缘故罢。今天连一个小水洼也遇不到，也就是少走了路的缘故罢。
翁——那也未必。太阳下去了，我想，还不如休息一会的好罢，像我似的。
客——但是，那前面的声音叫我走。
翁——我知道。
客——你知道？你知道那声音么？
翁——是的。他似乎曾经也叫过我。
客——那也就是现在叫我的声音么？
翁——那我可不知道。他也就是叫过几声，我不理他，他也就不叫了，我也就记不清楚了。
客——唉唉，不理他……。（沉思，忽然吃惊，倾听着，）不行！我还是走的好。我息不下。可恨我的脚早经走破了。（准备走路。）
孩——给你！（递给一片布，）裹上你的伤去。
客——多谢，（接取，）姑娘。这真是……。这真是极少有的好意。这能使我可以走更多的路。（就断砖坐下，要将布缠在踝上，）但是，不行！（竭力站起，）姑娘，还了你罢，还是裹不下。况且这太多的好意，我没法感激。
翁——你不要这么感激，这于你没有好处。
客——是的，这于我没有什么好处。但在我，这布施是最上的东西了。你看，我全身上可有这样的。
翁——你不要当真就是。
客——是的。但是我不能。我怕我会这样：倘使我得到了谁的布施，我就要像兀鹰看见死尸一样，在四近徘徊，祝愿她的灭亡，给我亲自看见；或者咒诅她以外的一切全都灭亡，连我自己，因为我就应该得到咒诅。〔４〕但是我还没有这样的力量；即使有这力量，我也不愿意她有这样的境遇，因为她们大概总不愿意有这样的境遇。我想，这最稳当。（向女孩，）
姑娘，你这布片太好，可是太小一点了，还了你罢。孩——（惊惧，退后，）我不要了！你带走！
客——（似笑，）哦哦，……因为我拿过了？
孩——（点头，指口袋，）你装在那里，去玩玩。
客——（颓唐地退后，）但这背在身上，怎么走呢？……翁——你息不下，也就背不动。——休息一会，就没有什么了。
客——对咧，休息……。（默想，但忽然惊醒，倾听。）不，我不能！我还是走好。
翁——你总不愿意休息么？
客——我愿意休息。
翁——那么，你就休息一会罢。
客——但是，我不能……。
翁——你总还是觉得走好么？
客——是的。还是走好。
翁——那么，你也还是走好罢。
客——（将腰一伸，）好，我告别了。我很感谢你们。（向着女孩，）姑娘，这还你，请你收回去。
（女孩惊惧，敛手，要躲进土屋里去。）
翁——你带去罢。要是太重了，可以随时抛在坟地里面的。
孩——（走向前，）阿阿，那不行！
客——阿阿，那不行的。
翁——那么，你挂在野百合野蔷薇上就是了。
孩——（拍手，）哈哈！好！
客——哦哦……。
（极暂时中，沉默。）
翁——那么，再见了。祝你平安。（站起，向女孩，）孩子，扶我进去罢。你看，太阳早已下去了。（转身向门。）客——多谢你们。祝你们平安。（徘徊，沉思，忽然吃惊，）然而我不能！我只得走。我还是走好罢……。（即刻昂了头，奋然向西走去。）
（女孩扶老人走进土屋，随即阖了门。过客向野地里跄踉地闯进去，夜色跟在他后面。）
一九二五年三月二日。
〔１〕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三月九日《语丝》周刊第十七期。
〔２〕等身和身材一样高。
〔３〕坟作者在《写在〈坟〉后面》中说：“我只很确切地知道一个终点，就是：坟。然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无须谁指引。问题是在从此到那的道路。那当然不只一条，我可正不知那一条好，虽然至今有时也还在寻求。”
〔４〕作者在写本篇后不久给许广平的信中说：“同我有关的活着，我倒不放心，死了，我就安心，这意思也在《过客》中说过”。（《两地书二四》）
鲁迅：野草.过客
时：或一日的黄昏。
地：或一处。
人：老翁——约七十岁，白须发，黑长袍。
女孩——约十岁，紫发，乌眼珠，白地黑方格长衫。
过客——约三四十岁，状态困顿倔强，眼光阴沉，黑须，乱发，黑色短衣裤皆破碎，赤足著破鞋，胁下挂一个口袋，支着等身〔２〕的竹杖。
东，是几株杂树和瓦砾；西，是荒凉破败的丛葬；其间有一条似路非路的痕迹。一间小土屋向这痕迹开着一扇门；门侧有一段枯树根。
（女孩正要将坐在树根上的老翁搀起。）
翁——孩子。喂，孩子！怎么不动了呢？
孩——（向东望着，）有谁走来了，看一看罢。
翁——不用看他。扶我进去罢。太阳要下去了。
孩——我，——看一看。
翁——唉，你这孩子！天天看见天，看见土，看见风，还不够好看么？什么也不比这些好看。你偏是要看谁。太阳下去时候出现的东西，不会给你什么好处的。……还是进去罢。孩——可是，已经近来了。阿阿，是一个乞丐。
翁——乞丐？不见得罢。
（过客从东面的杂树间跄踉走出，暂时踌蹰之后，慢慢地走近老翁去。）
客——老丈，你晚上好？
翁——阿，好！托福。你好？
客——老丈，我实在冒昧，我想在你那里讨一杯水喝。我走得渴极了。这地方又没有一个池塘，一个水洼。
翁——唔，可以可以。你请坐罢。（向女孩）孩子，你拿水来，杯子要洗干净。
（女孩默默地走进土屋去。）
翁——客官，你请坐。你是怎么称呼的。
客——称呼？——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只一个人。我不知道我本来叫什么。我一路走，有时人们也随便称呼我，各式各样地，我也记不清楚了，况且相同的称呼也没有听到过第二回。
翁——阿阿。那么，你是从那里来的呢？
客——（略略迟疑，）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走。
翁——对了。那么，我可以问你到那里去么？
客——自然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走，要走到一个地方去，这地方就在前面。我单记得走了许多路，现在来到这里了。我接着就要走向那边去，（西指，）前面！
（女孩小心地捧出一个木杯来，递去。）
客——（接杯，）多谢，姑娘。（将水两口喝尽，还杯，）多谢，姑娘。这真是少有的好意。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激！翁——不要这么感激。这于你是没有好处的。
客——是的，这于我没有好处。可是我现在很恢复了些力气了。我就要前去。老丈，你大约是久住在这里的，你可知道前面是怎么一个所在么？
翁——前面？前面，是坟〔３〕。
客——（诧异地，）坟？
孩——不，不，不的。那里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常常去玩，去看他们的。
客——（西顾，仿佛微笑，）不错。那些地方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也常常去玩过，去看过的。但是，那是坟。（向老翁，）老丈，走完了那坟地之后呢？
翁——走完之后？那我可不知道。我没有走过。
客——不知道？！
孩——我也不知道。
翁——我单知道南边；北边；东边，你的来路。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也许倒是于你们最好的地方。你莫怪我多嘴，据我看来，你已经这么劳顿了，还不如回转去，因为你前去也料不定可能走完。
客——料不定可能走完？……（沉思，忽然惊起，）那不行！我只得走。回到那里去，就没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地主，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没一处没有皮面的笑容，没一处没有眶外的眼泪。我憎恶他们，我不回转去！
翁——那也不然。你也会遇见心底的眼泪，为你的悲哀。
客——不。我不愿看见他们心底的眼泪，不要他们为我的悲哀！
翁——那么，你，（摇头，）你只得走了。
客——是的，我只得走了。况且还有声音常在前面催促我，叫唤我，使我息不下。可恨的是我的脚早经走破了，有许多伤，流了许多血。（举起*蛔愀先丝矗┮虼耍*我的血不够了；我要喝些血。但血在那里呢？可是我也不愿意喝无论谁的血。我只得喝些水，来补充我的血。一路上总有水，我倒也并不感到什么不足。只是我的力气太稀薄了，血里面太多了水的缘故罢。今天连一个小水洼也遇不到，也就是少走了路的缘故罢。
翁——那也未必。太阳下去了，我想，还不如休息一会的好罢，像我似的。
客——但是，那前面的声音叫我走。
翁——我知道。
客——你知道？你知道那声音么？
翁——是的。他似乎曾经也叫过我。
客——那也就是现在叫我的声音么？
翁——那我可不知道。他也就是叫过几声，我不理他，他也就不叫了，我也就记不清楚了。
客——唉唉，不理他……。（沉思，忽然吃惊，倾听着，）不行！我还是走的好。我息不下。可恨我的脚早经走破了。（准备走路。）
孩——给你！（递给一片布，）裹上你的伤去。
客——多谢，（接取，）姑娘。这真是……。这真是极少有的好意。这能使我可以走更多的路。（就断砖坐下，要将布缠在踝上，）但是，不行！（竭力站起，）姑娘，还了你罢，还是裹不下。况且这太多的好意，我没法感激。
翁——你不要这么感激，这于你没有好处。
客——是的，这于我没有什么好处。但在我，这布施是最上的东西了。你看，我全身上可有这样的。
翁——你不要当真就是。
客——是的。但是我不能。我怕我会这样：倘使我得到了谁的布施，我就要像兀鹰看见死尸一样，在四近徘徊，祝愿她的灭亡，给我亲自看见；或者咒诅她以外的一切全都灭亡，连我自己，因为我就应该得到咒诅。〔４〕但是我还没有这样的力量；即使有这力量，我也不愿意她有这样的境遇，因为她们大概总不愿意有这样的境遇。我想，这最稳当。（向女孩，）
姑娘，你这布片太好，可是太小一点了，还了你罢。孩——（惊惧，退后，）我不要了！你带走！
客——（似笑，）哦哦，……因为我拿过了？
孩——（点头，指口袋，）你装在那里，去玩玩。
客——（颓唐地退后，）但这背在身上，怎么走呢？……翁——你息不下，也就背不动。——休息一会，就没有什么了。
客——对咧，休息……。（默想，但忽然惊醒，倾听。）不，我不能！我还是走好。
翁——你总不愿意休息么？
客——我愿意休息。
翁——那么，你就休息一会罢。
客——但是，我不能……。
翁——你总还是觉得走好么？
客——是的。还是走好。
翁——那么，你也还是走好罢。
客——（将腰一伸，）好，我告别了。我很感谢你们。（向着女孩，）姑娘，这还你，请你收回去。
（女孩惊惧，敛手，要躲进土屋里去。）
翁——你带去罢。要是太重了，可以随时抛在坟地里面的。
孩——（走向前，）阿阿，那不行！
客——阿阿，那不行的。
翁——那么，你挂在野百合野蔷薇上就是了。
孩——（拍手，）哈哈！好！
客——哦哦……。
（极暂时中，沉默。）
翁——那么，再见了。祝你平安。（站起，向女孩，）孩子，扶我进去罢。你看，太阳早已下去了。（转身向门。）客——多谢你们。祝你们平安。（徘徊，沉思，忽然吃惊，）然而我不能！我只得走。我还是走好罢……。（即刻昂了头，奋然向西走去。）
（女孩扶老人走进土屋，随即阖了门。过客向野地里跄踉地闯进去，夜色跟在他后面。）
一九二五年三月二日。
〔１〕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三月九日《语丝》周刊第十七期。
〔２〕等身和身材一样高。
〔３〕坟作者在《写在〈坟〉后面》中说：“我只很确切地知道一个终点，就是：坟。然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无须谁指引。问题是在从此到那的道路。那当然不只一条，我可正不知那一条好，虽然至今有时也还在寻求。”
〔４〕作者在写本篇后不久给许广平的信中说：“同我有关的活着，我倒不放心，死了，我就安心，这意思也在《过客》中说过”。（《两地书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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