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回锦州的票

忘了是哪一年了。反正东北的冬天从来也没暖和过。我坐在炕头盖着被子，姥爷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进来，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的棉袄上面挂着许多黄色的泥土干涸的印记，他把帽子摘下来，有着青茬的脑袋上还冒着热气，他的手指是紫色的大抵是在外面干活冻的，特别粗上面还磨出来许多茧，看起来硬硬的。他轻轻拍了拍黄色梅花的烟盒，烟盒跳动蹦出来两根烟，他看也没看我一眼，撩开帘子又往外面走。

总是这样，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这样，我都很难描述他的相貌，没有时间也根本来不及仔细观察他的五官。他总是匆匆忙忙的，干了这个活又去干那个活。就算是过春节，家里人聚成一团，叫他歇会，他还是摸摸脑袋说要去锅台那烧火…诸如此类太多了，总之他好像总是有活

2012年，那年我10岁，我在北京上小学，写了一篇文章叫《父亲的自行车》，其实那时候家里早早就有了汽车。我在文章里写到“母爱如一杯茶淡淡的冲刷心里最柔软的部分，父爱则像一座山，默默无言却如盾牌一般挺立在生命的长河中”。其实我爸是一个非常活泼的人，从我懂事开始，他就告诉我要是想做好父子，首先就要做好朋友。所以他对我的爱其实从来都不是“默默无言”反而是热烈的。

这篇文章的原型其实是姥爷，那时候我总是想去赶集却又起不来，想吃什么就告诉姥姥，姥爷第二天就会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颤颤巍巍的去市集上买一堆吃的，顺便把我要吃的带回来一两样。这就是他的爱，我一直感觉他是一个很别扭的人，爱却又克制，好似努力维持他在别人心中严肃的形象一样。

还是10岁那年，暑假把作文获叶圣陶杯的消息告诉姥爷，告诉他其实一直是想着他写出来的。本以为他会骄傲，至少会仔细阅读然后夸我两句。但他连看都没看，就说了一句挺好的。 所以我一直以为姥爷不喜欢我，毕竟我是个女孩子，姥爷一辈子生了五个闺女一直就希望有个儿子。但我其实不知道，如果真的很不喜欢女孩又怎么可能五个女儿都好好长大了，嫁到了北京。

小时候期待去东北，但期待的从来都不是去看姥姥姥爷，总是盼望见到这个哥哥，见到那个姐姐。只有妈妈想在那个很深很深的村里多待会，再多待会。等我愕然回首，看着那些绿绿的山，和记忆里那个佝偻的身影黑灰色的棉袄加绒的帽子的时候，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现在是2023年的冬天，昨天我还在看《寻梦环游记》电影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但是生活又告诉我们，在时间的长河里，所有都终将会被磨灭。东北的冬天多冷啊，怎么偏偏选在冬天呢？姥爷的生日是腊八，怎么都在冬天呢。本来就是一个不够热烈的人，又何必来去都和严冬相伴呢？

其实他受过的苦，我真是讲也讲不尽，说也说不完。我是烈火烹油一样的性格，他却和冬天的梅花一样，越寒越傲骨，什么都不讲只在冰天雪地里挺立。我如此性格却又时常感叹委屈受尽，姥爷呢….

2016年他扛着锄头走在村里的路上，我跟在他身后，脚边是一只小狗乐乐，夏夜的小飞虫在身边盈盈绕绕，空气中都是荆棘的花草香和空山新雨后的泥土味，那样美好安静的傍晚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生命的流失在我的生活中再也不见踪影了

2010年柏油路面上洒满了银霜一般的雪，汽车在沟壑之间被困住，大雪封山，村里镇上要走四个小时，翻山越岭，四姨和二姨被困在山沟之间，座机往家里打电话，姥爷顶着风霜走了四个小时，看到了她俩。这样的父亲，就随着大雪一起融化了

冬天，也挺好的。对不对。人和人生来就是要说再见的，小老头少受点罪吧，这辈子这么苦了，下辈子一定就享福去了。

2023.11.12 孙女

姥爷肝癌晚期病重

听许冠杰演唱会父亲的钢琴曲、阿郎恋曲、有谁共鸣几首歌的时候，一瞬间决定抢一下他的佛山演唱会。认真听Sam的歌，还是罗大佑03红磡和观众一块弹唱HK精神《浪子心声》，隐退时和Leslie一块唱的《沉默是金》，台下一堆耀眼的星。Sam声音里的那种沧桑太戳我了，不抓紧一次，好像那个时代都快落幕了。那天听eason《快乐时代》，评论里有句话：距离98叱咤这首歌得奖，原来不是10年，25年都过去了——“劝君珍惜此际

自当欣慰无穷

何必寻梦”

人皆寻梦 梦里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
未知景物朦胧
人生如梦 梦里辗转吉凶
寻乐不堪苦困
未识苦与乐同
天造之材 皆有其用
振翅高飞 无须在梦中
南柯长梦 梦去不知所踪
醉翁他朝醒觉
是否跨凤乘龙
天造之材 皆有其用
振翅高飞 无须在梦中
何必寻梦 梦里甘苦皆空
劝君珍惜此际
自当欣慰无穷
何必寻梦
#晚安[超话]# [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