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 · · ·】

许久没有听过却依然熟悉的旋律传入耳朵
唔使巡才回过神自己身处何地
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上了突然出现在公司楼下的韩赞藤的车
只是韩赞藤为他打开车门 笑着说：上车
他就听话地坐了进去 恍惚到安全带都不记得系
低头看了下手机上的日期 确认是在2018年
否则这歌和这人
让他以为这几年只是他在韩赞藤送他去上课的路上做的一场梦

你瘦了 韩赞藤说
唔使巡转过头看着他 脸颊不似从前尖削
头发染回了黑色倒显得白了些
微笑时大大的卧蚕合并着黑眼圈凸起
你胖了 唔使巡转过头看着前方的路 淅沥沥下了小雨
旁边那人扑哧笑出来 瞟了一眼 看不明白唔使巡的表情
几年不见 你倒是更稳重了
明明没有时钟 唔使巡却在听见嘭 嘭 嘭秒针走过的声音

不知道开了多久 唔使巡只是坐着
韩赞藤在圣诞集市的挥手
学生公寓里搬家的背影
教室白色木质窗子外的踱步
北岳山上在看夜空的侧脸
床上滴着汗的下颚
从背后抱自己的温度
鼻子摩挲在后颈的触感
这些记忆便随着雨刮器来回摇摆
像被反复打湿又被反复刮干净的车玻璃
模糊又清晰

韩赞藤在江边停好了车 本来是想跟唔使巡出去走一走
可半路雨越来越大 现在只能在车里坐着
我这次来不打算走了 我爸打算在这边做贸易 让我看着
韩赞藤转向唔使巡 却只看到他盯着一滴滴落下的雨水看的出神
挺好的 如果需要我帮忙可以跟我说 唔使巡笑着回答
韩赞藤认得那笑容 唔使巡向来和善 对于自己不在乎的人或事都笑的那样客气
是从前不会出现在他们之间的表情
韩赞藤突然感觉眼睛胀了一下 又迅速扯着嘴角：你说的啊 这是我办公室的平面图 你帮我设计
韩赞藤 我学机械工程的
唔使巡觉得胸口很堵 原来送自己上课那么多次的人也会忘记他学的什么专业吗
反正你也会用CAD嘛 都差不多吧
韩赞藤知道自己的要求荒谬 说的心虚

韩赞藤其实两个月前就到韩国了
找办公地点、仓库、安顿员工这些都已处置妥当 女朋友这时候也回中国了
人一旦从忙碌中脱离出来 被忽略的情感便会从四面八方加倍涌来
要不要见唔使巡这个问题 在来韩国之前已经是无数个夜里韩赞藤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原因
他想做的事向来忍不住
天没亮就醒来的韩赞藤在导航上输入了公司地址
从早上看到唔使巡进公司等到他加班结束
就像当初在公寓楼下攥着10欧等唔使巡下楼

韩赞藤打了个喷嚏 11月的首尔温度下降的飞快 前几天还冻得发烧
唔使巡这才意识到韩赞藤刚刚说话鼻音很重
你生病了？吃药了吗？刚才还冷漠的表情倒是换上担忧的语气
感冒而已 吃不吃药都是一周好 韩赞藤不吃药的毛病还是没改
从前自己生病 唔使巡也是这样 眉毛皱着表情严肃
韩赞藤的脸凑过来：我不知道这里什么药治感冒 所以没有买
生着病的韩赞藤呼吸有点重 扫在唔使巡的嘴巴上
眼睛里有些血丝 眼尾也不再飞扬 还有些浅浅的纹路
这张脸在自己不在的时候 经历了什么呢

唔使巡反应过来时 自己的手已经覆到了韩赞藤的脸上
瞬间身体往后躲了躲 把手拿开：我回去把药名发给你 你去便利店买就可以
却被韩赞藤又按回了自己的脸上 另一只手托着唔使巡的后颈吻了上去
是久违的 熟悉的 韩赞藤的味道
像冬夜里的焰火 任谁舍得浇熄
江面上雾气升起遮住了对面的幢幢大厦
雨滴落在车顶的声音逐渐被胸腔传来的咚咚声盖住

韩赞藤的手不自控就要去解唔使巡的衣服
我有喜欢的人了 唔使巡闭着眼睛 不敢看韩赞藤的反应
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这句话说给韩赞藤听也像是在提醒他自己
说完唔使巡松了一口气 趁着残存的理智
出轨这种事自己向来不齿
韩赞藤停下了动作 在座位上仰着头
一句 对不起 传来
送我回家吧 雨太大了 我要开车去接他 唔使巡系好安全带
可其实调酒师今天把车开去了水源
韩赞藤冷笑了一声：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什么时候让你当过司机
说着启动了车子
跟你在一起的事情 我不记得了
如何戳韩赞藤的心窝 唔使巡始终是最懂的那个人
还是以前那里？ 嗯

雾霾笼罩着前方的路 像那年冬天的夜晚
他们听说偏远的乡下有一处酒庄在低价处理啤酒
兴高采烈地去捡便宜
回来时却遇上大雾 公路上突然出现的梅花鹿让他们措手不及
车子打滑横在路中间 好在前后没有车辆
否则在不限速的德国 那晚也许能实现永远在一起的愿望
还要多久才雨停呢 这样回忆下去

前面放下我吧 唔使巡指着公交亭
我把你送回去吧 雨太大了
放下我吧 我想自己回去 唔使巡坚持
我把你送回去就走 我怎么能这种天气放你在路边
更差的天气你也放过 没关系
我什么时候丢你在坏天气里
你走了之后下了好久的雨 但现在晴了
所以你放下我吧
车停了

韩赞藤绕了一圈把车停在公交亭斜对面
远远的看着唔使巡自己在公交亭怔怔的坐了好久
你不放下我 我怎么放下你呢 可是你怎么能放下我呢 雨没有停 我骗你的 唔使巡想着

【可是我 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 · · · ·】

昨晚光怪陆离的梦
1.先是有只很可爱的小猫被放到我们宿舍（没错，梦里我还住在宿舍里），猫是别的同学的（不记得是宿舍的同学要来玩一天 还是养猫的同学暂寄一天）。刚来的时候说猫是正方形（不知道指的什么），后面我要拉我的床帘，结果猫跳我床上躺下了……后面我给同学说，躺我床上的猫是长方形的。当时猫躺的还挺像个人，我还给它盖被子来着[允悲]
2.这个起床前梦到的。
好像是在看什么报道，说什么列车什么隧道通了。下一秒我就和朋友们出现在了车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车还是敞篷的，本来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说要进隧道，还是那种走火车的隧道，好多变动的轨道（p3），列车从我们头顶飞驰而过……最后汽车短暂的停了下，让我们快下车坐旁边的火车（那种类似只只有一个底，露天的p2），我们跳下车又爬到火车上（p1）[跪了][跪了]示意图
整个过程就非常刺激，闹铃响的时候我还在火车上站着，醒来以后我的还怦怦怦的[揣手][揣手][揣手]

这栋二层小楼是在1980年盖好的，姐姐说在她出生的时候这是村里最好的房子，锃亮的黑色瓦片，雪白的墙，屋檐满满点缀了绿色的碎玻璃，门窗都被刷成了漂亮的蓝绿色。我出生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种了粉色的茶花，还不及我高大。这次再回来看，已经高我一个头了，约莫十年没有人浇水侍弄，村里人帮忙砍掉了乱长的枝桠，它就很顽强的生长着，正月里结满了花骨朵，赶在头七前开了两朵花，一朵给我，一朵给姐姐。
村里的人和我说，我外公外婆都是很好的人，他们有着金子一样的心。守灵的那天晚上，利萍阿姨一直陪着我们，她说她年幼丧母，父亲耳聋，村里没有人看得起她，只有外公外婆让她住在这幢二层小楼，她在这里度过了艰苦求学的高中，高考考取了高出本科线20分的好成绩，却因为不会填志愿而滑档，在录取截止的最后半天，阿姨（外婆大女儿）帮她联系上了绍兴的学院，她最终得以入学。毕业后分配工作时，她分配进了国营纺织工厂，险些被同学靠关系顶替了名额，恰逢外公当时退休，被组织部返聘，知道了她要被顶替的消息，拦了下来。她含着泪说，如果不是你们一家人，我的人生就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外婆是村里的富户，她的父母求儿不得，小儿子死在了七八岁。外公家境贫穷，却有三个兄弟，于是他入赘了外婆家。婚后两个人感情很好，外婆总说外公在的时候她从来不用做家务，连扫帚倒了不用扶。冬天村里冷，却从不用热水袋，两人总是挤在一床小小被子里，很暖和。外婆为人大方，总是在村里出力帮助，中间调停。外公后来当上了镇上的书记，平时讲话有些口吃，但做起报告来派头十足。
妈妈和阿姨都说，外婆是最大方的人，在那个吃穿都缺的年代，外婆总和她俩说，想吃就吃，吃完为止，太公在旁边听了直摇头。因此两姐妹吃了一整床的甜杆，拿着外公的票去镇上的食堂、供销社买麻饼、糕点这些零食。大家都说，赵书记的两个女儿好贪吃。妈妈小时候矮墩墩白胖胖，却总想拿橱顶上的零嘴吃，一次踩着凳子攀拿，却不小心将整个橱柜带倒，碗碟霹雳啪啦碎了一地，吓得大哭，外婆却说，不要哭，不要因为打碎东西哭，人没事就好。
1983年外公退休后不久，便被安排到了协办做清闲的工作，分配了两间小屋，他俩为人宽厚大方，两间小屋总是客人不断，当时未婚的我妈和利萍阿姨也时来看望。86年姐姐出生，老两口开始忙着带外孙女，姐姐说在协办她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童年，我光是听听，也觉得那是一段多么好的日子啊。98年我出生，因着外婆要来隔壁县城带我，他们开始两地分居，外公虽然爱干家务，做饭却是一窍不通，外婆走前总要给他烧上好多味重好存放的饭菜，让他好一顿顿热着吃。
外公2007年便走了，没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奥运会，那年我10岁，关于人生的记忆逐渐开始清晰。外公外婆的合照里，外婆皮肤是闪着光的小麦色，脸上泛着红晕，眼睛很有神。但自从外公去世以后，外婆变的幽怨，不爱说话，身上也是小病不断，再也不能和人们口中那个热情大方的形象重叠。她总是在晒得到太阳的地方一边低声念佛，一边认真剪着烧给外公的纸钱。又过了几年，外婆连纸钱也剪不动了，于是她总是在阳光下看楼下的车来车往，我以前总不明白她在看什么，后来明白其实就是孤独罢了，怎么会不孤独呢。
做完道场后，守灵的后半夜，他们拿来一整个盒子的纸钱，告诉我们这是外婆生前为自己准备的，让我们在出殡前烧完。于是我终于得以重新端详这些漂亮精致的纸钱，想起外婆总是拿着一把不太结实的剪刀笨拙的剪着，剪出繁复对称的图案，再问我要一只红色水彩笔，在每个格子中间点上红点，最后用一道红封将纸钱叠好。大家笑着说，外婆去下面也要当一个富婆呢。我认真看着每一个红点，每一个图案，将写着字的红封悄悄装进口袋，上面有外婆的字迹，一笔一划很认真。
外婆是个好口福的人，她爱吃贵的水果，50一小盒的大蓝莓，80一盒的西梅，100一斤的大金橘、车厘子…她还特别尝试新鲜事物，爱吃肯德基、必胜客、奶油蛋糕…牙齿掉了就拿着汉堡一层层地吃，拿勺子舀着蛋挞嫩滑的馅，喝一口九珍果汁。利萍阿姨很惊讶的问我们，外婆不是从来不吃鸡肉吗？我们笑到，不吃鸡肉但是吃肯德基，大家都笑了。
外婆是突发脑出血走的，在这之前她是一个生命力很顽强的老太太，挺过了好多次的病危，因此这次出院后我们原以为会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在来年的春天再好起来。因此在家休养的日子，我们不让她出房间，她的小房间总是维持着春天的温度，她也和以往一样保持了食欲，爱吃贵的水果和肉汤拌饭。那段时间外婆好想出房门，于是我们答应她让她大年三十日下楼，和大家吃团圆饭看春晚，她是多么期盼这一天到来呀！带上了自己的玉镯，在贴身的小包里放好了红包，时不时拍拍手锻炼手臂。却在29日晚上，被脑出血的痛苦突袭，撑着床用力敲墙引起大家的注意，最终还是陷入了无尽的昏迷。
昏迷期间我们翻出了她的贴身小包，里面放了她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一张外公的相片、存折、公交卡，两个红包，一个给我一个给小侄女，给我的比以往多放了1000元，那是送给我男朋友的见面礼，外婆还是那么大方体面。那时候外婆尚在昏迷，长辈叮嘱我们不要落泪，但在看到那个红包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痛哭抽泣。
医生说没有希望后，就按照外婆的意愿拉回了村里，让她归根在心心念念的家。最后的几天，外婆保持着不稳定的呼吸，长辈说外婆是将死之人，最好不要碰她，我却总摸摸她的手，她的脸，感受最后的温度，幻想着外婆会好起来。在房间里只有我一人的时候，我贴着外婆的脸，哭着求她不要走，再陪我一会儿，等你好起来就让你如愿呆在村里。长辈们都劝外婆，放心的走，不忍心她在受罪，每当这时候我就在被子下紧握着她的手，用力摇撼着，心里大喊，外婆别听他们的，不要走！
但外婆最终还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走了，走之前她扩散的瞳孔聚拢了，她用尽全力睁开眼睛，缓慢的转头，我捏着她的脉搏大声喊，外婆外婆，等等萍萍（我的妈妈），萍萍还没来！外婆用力撑着，脉搏却越来越弱，终于在她的小女儿赶到的那一刻，永远停止了回应。我们终于得以放声痛哭。
外婆昏迷时，我不敢离开半步，吃饭也是匆匆三分钟解决，几夜不得眠，终于得以走在中午和煦的阳光下，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想着外婆还是体恤我，让我晒到了这么好的太阳。之后的天气都很好，守灵时感觉正月里夜晚如同春夜，风也是温凉的，大家都说外婆真会选日子，不舍得我们受苦。
头七时，来来往往的人群已经散去，只剩我们几个收拾最后的东西，打扫房间，我突然意识到这栋二层小楼已经失去了它的主人们，外婆以前住院时总是惦念着这幢小楼，村里人来看时她总说不知道那株茶花没人修剪是不是会乱长，院子里的几个团贝是否淋雨了…我在小楼里，一遍一遍的看，看雕花的床，看小窗外的风景，感受窗户打开时吹进来的春风。想象40多年前，这是一栋多么漂亮的小楼，里面住着宽厚温和的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你们应该已经相见了吧！17年不得见，应该有许多许多话要说，你们要放下以前的病痛、孤独，重新健康的拥抱在一起。如果你们幸福的话，也来看看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