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达《西班牙旅行笔记》西班牙的“九八”一代

对西班牙来说，二十世纪的开端，就是1901年的古巴独立。殖民大国西班牙，失去了最后一块南美殖民地，落得两手空空。

那是西班牙不尽彷徨的年代，在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转换处，历史书上布满了政治风云。

这个时代之交，出了一批优秀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后世把他们称为“九八”一代。把他们冠以“九八”，是因为美西战争爆发的1898年给所有西班牙人以强烈的刺激，强国梦破了。

“九八”一代不是战斗的一代，他们是一些为寻找未来的道路而独立思考的知识分子。

“九八”一代的思考和争论，离不开一个核心话题：什么是西班牙的明天？西班牙的未来到底是什么，西班牙到底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才能恢复昔日之荣耀和光辉。

他们的思考是两极的。

他们中的一些人怀疑西班牙已经行进中的现代化，他们认为西班牙失去霸主地位，就是因为先失去了自己的灵魂，西班牙要寻回旧梦，出路在于找回这一灵魂，发扬西班牙人的传统。

安格尔·加尼韦特（Angel Ganivet）是“九八”一代的先驱之一。他热爱西班牙，却辛辣地批评西班牙的落后社会现象，同时又反对“欧化”，认为西班牙的前途，在于西班牙自身灵魂里那种“非欧洲所有”的东西、那种西班牙的原始性和特殊性，那才是西班牙未来成长的基础。他认为西班牙要内向地寻找强盛之路。他的名言是：“不要走出你自己，你的灵魂在里面。”这一群知识分子把法国启蒙思潮视为危险的陷阱，反过来把希望寄托在“西班牙灵魂”上，梦想“寻根”。

而他们中的另一些人主张不要沉溺在自己的光荣历史中，尤其要远离古代西班牙以骑士和尚武为荣的传统，要更彻底“欧洲化”。和加尼韦特相对照的，是他的同代人科斯塔（Joaquin Costa）。科斯塔认为，西班牙的前途在于回到欧洲，成为一个真正的欧洲国家。西班牙必须“欧洲化”。他们重提当年伏尔泰和法国百科全书派的思想主张，坚持西班牙的持续“欧化”。“九八”一代最伟大的西班牙科学家卡哈尔认为西班牙最近几百年是在进步。十六世纪发生在意大利的文艺复兴，是为西班牙打开了一个窗口。十八世纪发生在法国的启蒙思潮，更为西班牙打开了另一个窗口，从此西班牙有了理性思维，有了科学的批判精神。西班牙的道路应该是放弃孤立，走向现代世界。

前者主张传统、宗教、统一。后者主张理性、自由、开明。这种分歧，形成了思想上的“两个西班牙”。

这样的讨论在我们现在看来并不新鲜。它曾经发生在许多国家，今天依然在发生。这些国家无一例外都有过格外灿烂辉煌的昔日文明，却又面临时代转折的不尽困惑。

同时代的老百姓埋怨“九八”一代脱离现实，批评他们对“他们的那个西班牙”几乎没有起到什么实质作用。不能力挽社会危亡之狂澜。

我想，这是一种宿命。每一个时代，大众和知识群都是分化的。有不同的层次，各有各的道路，各有各的使命，或者说——宿命。他们是不可能互换的。正常的社会，就是这两种人群各层次比例恰当的社会；反常的社会，就是他们比例失调的社会；失常的社会，就是一种倾向卷走了所有的人，失去平衡。

假如当年的“九八”一代，也一个个如革命者般投身救世的行列，西班牙未见得能立地得救。但从久远的今天来看，西班牙文化如果失落了“九八”一代，就显得更苍白无力。而有了他们，西班牙心智后来的复苏，就有了依据。

就在这“九八”一代的同一时代，大量西班牙人为了谋生而移民南美，昔日他们是那里的主人，今日他们去那里找一个饭碗，这股移民潮甚至持续了将近一百年。这是西班牙的一个侧影。“九八”一代人的入世是有限的。“九八”一代人开始远去。他们的“归来”，是在一个未来的西班牙。

《西班牙旅行笔记》林达，三联书店2013年

【人民日报金句摘抄】

1、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田歆《华夏说》

2、好事尽从难处得，少年无向易中轻。- 李咸《送谭孝廉赴举》

3、人才自古要养成，放使干霄战风雨。- 陆游 《苦笋》

4、不尽狂澜走沧海，一拳天与压潮头。- 黄仲则 《登北固楼》

5、物有甘苦，尝之者识；道有夷险，履之者知。- 刘基 《拟连珠》

6、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 陈寿 《三国志 吴书 孙奋传》

7、青松寒不落，碧海阔逾澄。- 杜甫 《寄峡州刘伯华使君四十韵》

8、浩渺行无极，扬帆但信风。- 尚颜 《送朴山人归新罗》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昨天白天和朋友聊天谈到我们最近的虚无和迷茫，研考上岸后的我们依然痛苦……专业的高开低走，行业的持续低迷，学子的四散而逃，这样的形势下，我们上的究竟是岸，还是一块脆弱的甲板呢？看到老师发来的诚恳的回答，我们都很感动，即使处于漩涡中。“不尽狂澜走沧海，一拳天与压潮头。”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成为快乐的乞丐，再投身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