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社交结束，24岁的我站在列车站台上眺望CBD。因为喝了杯Aperol，现在有点晕晕的，心中问自己，小闫，一切到现在你都觉得值得吗。我想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说不，相比22年那个小闫，自己也已成长从容太多。再换任何一条路，我想我也不会再获得比现在更多的可能性和机会，让我看得见并且相信阶级跃迁仍有可能，让我仍然没有被脱离象牙塔以后日复一日的生活磨灭了心中的斗志和梦想。我并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是什么样的，但我能做的也只有把握好当下已知的每一个机会，去动念合一。忽然就想起自己一直很相信的人生是一场自我实现的预言的另一个版本，灵魂的渴望是命运的先知。做每一个动作的时候，我都会问自己，小闫，你的这个行为，有没有在为你将来想成为的那个人，那种身份投票。早起锻炼是，读金融时报是，健康饮食是，努力工作是，高效自律是。只要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我想成为的那个身份投票，我相信我一定会成为那种人。而至于现在的小闫，也已经很棒了，有些不能，不是因为自己不想要，而是因为没有能力要。就像刚进入NBA的Kobe也会有三不沾，非赛季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终究是在下一个赛季用得分作为自己能力最有力的证明。时间会证明一切。

在拿到人生第一封offer的时候是开心的，原来我也可以被招生办打电话给我发几万的奖学金让我来他们学校，后面又申请了三所中了三所，我还是会想起那个午后只是和朋友抽了根烟的功夫一下子转变了我的人生方向，还是会留恋在图书馆那两个背靠背的座位，现在想想我这半年的一点成长，是那个趴在课桌上看窗外青葱树木的我无法想象的，我做到了很多事，也碰了很多壁，我问了很多人也说了很多话，我遇到了本身就很好的人一起陪伴度过了很多焦虑的日子，如今我又一次站在人生的分叉口，无论未来什么样我都不再因为今晚的选择后悔，又是很多个夜晚的失眠和等待。妈妈，我总以为翻过一座山以后我可以说一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是山的后面还是山，每一个害怕的未跨过去的坎就会变成耸立的山，对于未发生的事情我只能尽自己所能，我好像在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走了很久很久，我踌躇又拧巴。心里揣着对未知的恐惧和担忧，但是我遇到了很好的人，很好的她，原来生命不是提前焦虑，往前走，去感受，我总觉得命里是有定数的，人和人是有缘分的，此时此刻我感受着这个世界，感受自己的内心，感受万物的灵气，人生是无数个鲜活的当下。

连轴转的第三周，躺在床上盘着项目的进度该怎么赶想创亖全世界，突然想起来那天海边拍摄，有个瘦瘦小小的群演小女孩，在风大到我们这些成年工作人员都穿着防风衣恨不得把脸都包住的现场，她就穿了件薄薄的连衣裙，被冻到流鼻涕化妆老师想帮她擦擦，还因为不小心走进画面里，被导演组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汉吼了几声。

左右不过五六岁大的小朋友，也没哭也没说话，群演的镜头拍完了就自己到一旁找了个空着的沙滩椅坐着。我看她一直抱着手臂就过去问她是不是很冷，她好用力的点点头，发小刚好走过来，我和他说孩子都快给冻麻了，他喊她去车上休息，她又好用力的摇摇头。

我只好站在她前面挡风，聊胜于无。她抬头看了我好几次，犹豫半天，终于说了一句浪这么大什么的。我没听清，蹲下来请她再说一遍，然后她说，浪这么大，会不会把海里的鲨鱼冲上岸来，我坐在这里帮大家看着啊。

这几年我发觉人的记忆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瞬间组成的。前一晚睡了不到三个钟，六点多太阳穴狂跳着出门，在高铁上在打车路上在拍摄缝隙间抱着电脑做校对，转场的路途40分钟别人睡觉我说我要工作发小说你别吐我车上，出发前我的摄影师买了一杯瑰夏给我。傍晚在一个非常偏僻的海滩拍摄，所有人的信号加起来都凑不到一格，还因为天气问题预设的几个方案都要临时改，一边操心着效果一边想着其他两个项目的客户一下午找不到我不知道又该发什么疯了，想着想着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突。

然后遇到个小女孩，明明自己都瘦弱到快被风刮走了一样，还说要替刚刚吼过她的一群人盯着海面，不要让鲨鱼跑上来。

忽然就觉得一整天下来，甚至这两三个星期以来，我所有的焦虑和烦躁都好无聊，好没有意义，晚上九点开会早上九点也开会，没有一天能按时吃三顿饭，吃着也在想那边的排期这边的汇报哪版东西还没过稿，很重要吗？熬多少夜改多少版内容才换来刁钻甲方的一句认可，这样的认可又有多重要？当下听完松口气，然后呢？

好像也没那么重要，至少不应该比坐在并不平静的海边看有没有鲨鱼更重要吧。

晚上杀青赶着夜路开回去，发小又跟我说，你不知道吧，今天转场到海滩的时候，因为风太大很多道具布置不了，现场太简陋，总导演来看了一眼就开车走了说不拍了，后面费好大劲才把人劝回来，我………………。

我们杂七杂八的聊，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离目的地却还有八十多公里。他说这个客户又在跟他透下个项目的预算，很多很多很多，但他不想做，因为“真的有点想亖了”，我说，我也一样。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我大概不会记得这一天有多少个瞬间工作到字面意义上的想吐，不会记得前一晚我睡了几个钟，不会记得这些打飞的来现场监工的客户的面孔，甚至不一定会记得快顶不住的时候朋友在苛刻的环境下还想办法帮我整来了一杯瑰夏，但我应该会一直记得曾经有人跟我说，要盯着海面，别让鲨鱼上岸了。

好想在事情都结束后，再找一片没有信号的海，什么都不干，看一整天。

那些不平静的海面下当然不会有鲨鱼，但是也没有比鲨鱼更凶残的人，追在身后拼命啃食我所剩无几的一点点可怜的生命力。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还有就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冲着半大点的孩子嚷嚷，大人们真是该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