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两年后，她来跟雪山告别”

两年前，她是跟我进川西最多次的女游客。

我曾问过她，一年来四五趟川西，你真的看不腻吗？

她故作严肃地说：

古希腊对敬意的定义是反复看，老郝，你的问题浅薄了。

-

她喜欢背大号登山包，徒步贡嘎西南或莫斯卡，路餐里总偷塞一包水果软糖。

路上她会不厌其烦询问每一座雪山的名字和传说，累了就大咧咧躺在草坡上举起手机自拍。

两年后再一次见面，我有一堆话要问她，她却静悄悄跟在队伍最后面，背上的大号登山包换成了小挎包，整个人体态疲惫，神情掩在山谷未散开的雾水里。

-

直到在雅拉雪山下的藏式民居，游客吃着酥油糌粑，等待塔公草原的日落，我才借机跟她搭上了话。

我说你两年没来川西，干的大事不比爬的雪山少。

她声音像变了一个人，说害，那些破事儿可比爬山要累多了！

恋爱、结婚、买房、辞职、生子……朋友圈的时间线串起了她这两年的人生路书。

我知道，现在她不再是那个每次徒步结束后自信心爆棚喊着要冲击那玛峰的女斗士了。

她已经是一位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献给了家庭和孩子的全职妈妈。

-

塔公草原的日落来得比别处更和缓，寺庙佛经吟诵中，雅拉静待天国的金光降临。

我抱着一丝期待，问她人生大事都竣工了，还有机会重新投身雪山吗？

她忽然大笑，神态浮现出两年前的影子，但那影子一闪即过。

“想都别想，这次来已经遭到老公全家反对了，没办法，谁赚钱养家谁声音大，

但我告诉他们了，我这次不是来玩的，是来告别的，我不是为过去告别，是为了未来告别…… 老郝，真不骗你，不结婚你永远想不到，时间跟钱是多么不经花。”

她长叹一口气，从挎包里翻出一包水果软糖。

幸亏以前来得勤，这儿的每座雪山都印过我的脚印，都留过我的目光，也算是够本了吧？

我听得有些失落：

这就是你对雪山最后一次敬意了么？

她点头说，应该是了。

-

黄昏落日终于到来，余晖穿越云层洒向雪山，千年的山顶积雪将其折射，刺向一对对因兴奋而紧缩的瞳仁。

视线模糊中，金色的香巴拉幻境仿若真实浮现于天地之间。

草原上，一对旅婚新人拍完婚照归来，他们牵着手走着，身后的金光弥漫成海。

-

我说，换作以前你一定会用最大的嗓门祝福他们爱情永存。

她笑说：

我现在也在祝福他们啊，

我在心里祝福他们呢，

我祝福他们多赚钱，发大财，好好养家。

我喜欢春天的花，夏天的树，秋天的黄昏，冬天的雪，以及每天的你我喜欢春天的花，夏天的树，秋天的黄昏，冬天的雪，以及每天的你你这么可爱，一定偷走了许多人的春天善为至宝，一生用之不尽；心作良田，百世耕之有余月亮可以为我作证，我向它传了很多想你的简讯你是年少的欢喜，这句话反过来也是你遇到你的一生，便是奖赏:眼红是你，心跳是你，心里全部都是你今天的日落可温柔了，但今天的风啊，甚是喧嚣，老是吵着要见你我贪恋的人间烟花不偏不倚，恰好是你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喜欢一切可爱的人与事，悦耳的风铃、伸懒腰的猫咪、叽叽喳喳的小鸟、在风里翻飞的书页上的漂亮的文字。喜欢世间万物，但我更喜欢你夏夜、晚风、月光，转头，就看见你上帝把银河揉碎，让一片化作星光，一片化作月亮，剩余的全部掉进我的梦里，化作了你

的人是我最讨厌的齐晗。
（今年不一样，我们和齐晗都记得你生日！）
我从黄果树坛沿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想着我哥应该在家等我了，有些归心似箭，对胡遥招了招手：“爱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要浪费多余的情绪去恨别人。”
“迟早这个词实在太暧昧，跨度宽泛得谁都说不清楚。它可以是二零一二年六月八号的下午，也可以是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的某个早晨。我哥口中的有一天在我心里遥远得如同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某根地平线，你顺着时光往前走，永远都追不到头。”

“我哥总是这样，第一次吻他和第一百次吻他没有区别，十七岁那个手足无措偷吻我的齐晗被他藏在左腔下偶尔失控的心跳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我就能在一场兵荒马乱中看到那个身影。这点风吹草动可以是一束蔷薇，可以是一句晚安，可以是枕上一个无足轻重的拥吻，更多时候可以什么都不是。我只要在他眼前，齐晗就是那个满目春风的少年。”

“我要借这颗星球爆炸翻飞的瞬间找到地壳碎片上最后一朵蔷薇，送到我哥身边再对他说句老俗情话，然后相拥候死。
我们的身体会在宇宙长河破碎分解成无数个微粒，或许止步于分子，或许止步于原子，或许止步于中子。但最终亿万年后它们又会重新组合-——我知道的，我哥无论如何会以他的方式跨越亿万光年找到我，他记得我的味道，我身上被他拿爱刻满了无形的标记，标记的单位是比夸克还要细微的存在。那时我是另一颗冥王星，他是另一颗卡戎，我们从未分离。
时间和距离都没有意义，直到宇宙毁灭，他永远爱我。”

“朦胧的喜欢和迟来的反省勾结，在二零零九年那个桃子成熟的秋天谋杀了被齐晗溺爱多年的幼稚恶意。
我在二零一三年三月的黄昏里又想起了当年那晚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
啵——-
情窦初开。”

“2014年11月8号哥，生日快乐。2015年3月15号，凌晨两点哥，崽崽拿到奖学金了。你猜我第一件事是干嘛。我去买了戒指。我刚刚偷偷去了乾江边上，我对着上游禾川的方向下跪求婚了。我说，齐晗，我们结婚好不好。然后我把戒指抛进了江里。风携誓水作媒，从今天起，我们就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