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药随想
姚丹华
年年秋季，都可吃到正宗的铁棍山药，那还得感谢之前桃李园学校两位河南的语文老师，一位姓窦，一位姓王。今年的山药，就是窦老师所寄，然而她早已不在桃李园工作，而是在某学校专职担任心理辅导工作，业余也兼作心理咨询。往年，每次寄送，她都会特意强调是焦作所产，今年她强调的重点则在产地之土上，莫非是因了我们最近总是与土打交道之故么？
“这个是垆土地里的，不太好看，但是比沙土的好吃。”窦老师在微信中这样对先生说。
我原本对这块每日双脚所踏的司空见惯的土地认识非常单一，以为泥地就是泥土，所有的土都是一样的。今年临到种植作物，方才可笑地发现自己的孤陋寡闻，原来泥土种类繁多：砂质土含沙量多、颗粒粗糙；黏质土含沙量少，颗粒细腻；西瓜喜欢沙土，金银花却喜欢黏土……
而土壤又有酸碱度的讲究：蓝莓喜欢酸性土壤；西瓜却又耐盐碱地；南方的土壤一般酸性居多，北方的土壤更多呈碱性；酸碱度可以PH值检测，还可以人工调节；若要绣球花呈现美丽的蓝色调，那就要使用调蓝剂，将土壤尽可能调成酸性；而我所在之地，若干年前属于钱塘江起潮处，此地江水与杭州湾海水汇流，其江水中又带有海水成份，当地人将此地作为晒盐之地，时间久了，土壤变成典型的盐碱地，而偏偏植物喜欢酸性居多，若要发展种植业，先要改良土壤……
说实话，在窦老师提到“垆土”之前，我对此种土壤闻所未闻，通过百度搜索方才得知，原来垆土就是指黑色坚硬而质粗不粘的土壤。《淮南子·墬形训》曰：“是故坚土人刚，弱土人肥，垆土人大，沙土人细。" 北魏农学家贾思勰在《齐民要术·耕田》中亦有对垆土的记载：“春，地气通，可耕坚硬强地黑垆土。”
作为河南人，窦老师自然寄赠的是焦作最正宗的垆土铁棍山药。温县、沁阳、博爱与修武，都属焦作市管辖之地，其中以温县的铁棍最出名，她所寄的则是沁阳所产，和温县相邻，土质相近，山药品质自然差不了。收到后我第一时间就炖了小排，香糯绵软，口感的确不俗；今天又与橙子一起做了一个山药泥的甜品，清香的橙味渗入绵糯的山药中，粘粘的，糯糯的，甜而不腻，沙而不油，感觉比咸口更具口舌之魅。
难怪连北宋政治家与史学家司马光都要特地写一首乞求山药的诗，以此表达他对清明政治下安居乐业的渴盼——
答昌言求薯蓣苗
宋·司马光
冬实散肥壤，春苗动新叶。
雅意非遗人，野情聊自惬。
何言好事者，求访来相叠。
会种十亩余，坐取诗盈箧。
诗题中的“薯蓣”，是山药的古称。同样想要移栽山药的何止一个司马光？就连与政治改革家王安石政论不合的宋代文学家韩维，也写过类似的“祁愿诗”：
从道损舅乞移山药
宋·韩维
弱岁抱衰病，好读神农经。
杂然众药品，粗识性与形。
商于岩谷间，厥产芝术菁。
山家乘冬采，气烈味亦并。
常思负笼往，劚此地气灵。
近闻山旁县，移本来公庭。
石泉尚含润，溪风有馀清。
想像春丛敷，蔚蔚扬华英。
骈罗良可佳，疲苶宜见矜。
安得畦畹馀，种食羽翼生。
各位也许不知，王安石本人，也为山药写过诗：
次韵奉和蔡枢密南京种山药法
宋·王安石
区种抛来六七年，春风条蔓想宛延。
难追老圃莓苔径，空对珍盘玳瑁筵。
嘉种勿传河右壤，灵苗更长阙西偏。
故畦穿斸知何日，南望锺山一慨然。
这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山药，似乎是某种象征，既可表达对于社会祥和的向往与渴盼，又可作为一种心灵归属以寄托。
元末明初文学家刘崧，定然也喜欢山药的美味，不然为何特地为其作诗一首？
尝山药
明·刘崧
谁种山中玉，修圆故自匀。
野人寻得惯，带雨劚来新。
味益丹田暖，香凝石髓春。
商芝亦何事，空负白头人。
诗中的“商芝”，应该就是现代人爱吃的原生态美食蕨菜。
秦朝“商山四皓”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东园公唐秉和夏黄公崔广都曾是掌管朝廷史事书籍的博士官，他们见秦政暴虐，焚书坑儒，便怀着“非义不动”、洁身养性、修道成仙的情志，同归商山隐居，“岩居穴出”，商芝充饥。其自编《采芝歌》云：“莫莫商山，深谷逶迤，烨烨紫芝，可以疗饥。”到了汉朝刘邦即位，请他们出山辅佐，然而他们拒不接受高官厚禄，最终四人在商山均身康百岁。李白以赞赏的口吻描写他们“秀目霜雪颜桃花，骨青髓绿长美妙”，于是商芝因之声誉大 振，被称为延年寿益之“仙肴”。历代诗人由此对商芝多有褒赞之句，如唐代诗人白居易的“香闻紫芝草”，晋代陶渊明的 “紫芝谁复探”，清代王学逊的“菇芝人未老”……
然而，如此久负盛名、超凡脱俗的商芝，在诗人刘崧眼里，也比不得山药的独特美味——“商芝亦何事，空负白头人”，尝得山药，就没什么商芝的事儿了，只落得个“空负”的“罪名”。唉，既生瑜，何生亮！
行文至此，忽然就由这山药的产地沁阳，想到了一代奇才李商隐。当然，这绝非“空穴来风”，而是非常自然的联想，因为，义山先生的原籍，本就是沁阳，古代称“河内”。
作为一个内心清高而又出身贫寒的文人，其夹在牛李党争中，始终是政治的牺牲品。纵观其一生遭际，不由人不感慨他的时运不济，每遇提携者，对方不是命运急转直下，就是忽然抱病亡故。好不容易盼到恩师被朝廷重用之时，原本从此可以出头的他，却又不巧母亲病重身亡，需要三年守孝。等到尽完义务再重回京城，一切早已物是人非，错过一次，就意味着错过一生……生命中只能数次担任卑微小官的李商隐，晚年重回故乡时，他是否想过，倘若这辈子从未想过要走出故乡，而是选择一生留守沁阳，守得故乡垆土里如此美味滋补的山药，是否可能，反而离幸福快乐更近一些？
答案也许是肯定的吧？我们可以看到，他一生写了那么多晦涩难懂诗作，其难言之隐背后的痛苦与挣扎，应该只有自己统统独自咽下。也许在他早年二十几岁时写于故乡的《河内诗二首》，才能于同样隐晦的文字中，展现那么一点微明憧憬的心底色调。
常言道，愤怒出诗人。再换个角度来看，倘若李商隐的仕途之道顺利平坦，官运亨通的他，也许就不太会在诗词上有如此不俗的造诣了吧？更不可能于李杜这两大诗歌丰碑之外，独辟一条蹊径，成为诗界绕不过去的一大翘楚。
不过，窃以为，与名利与成功相比，对于个人的心灵而言，平凡的幸福，也许更实在一些吧！这一点上，一向被后世封为“爱国诗人”而广受追捧的陆游，却是更能开得穿想得开的。鲜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一位精通烹饪的美食家。倘若有心梳理他的诗词，你会发现，其咏叹佳肴的诗作，足有上百首之多。他还曾饶有兴致地记述当时吴中和四川等地的佳肴美馔，对于饮食颇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呢！
陆游在《山居食每不肉戏作》的序言中，认真记下了“陆氏独创”的甜羹的做法：“以菘菜、山药、芋、莱菔杂为之，不施醢酱，山庖珍烹也。”并诗日：“老住湖边一把茅，时话村酒具山肴。年来传得甜羹法，更为吴酸作解嘲。”他用白菜、萝卜、山芋、芋艿等家常菜蔬做的这道甜羹，被江浙一带居民争相仿效呢！
注意，山药，又是山药哦，君不见，古代提到美味佳肴，总离不开此物身影，无论是政治理想，抑或是生活追求，但凡美好安宁生活的描述或憧憬，没有山药，怎么说也是一种缺憾！
还是陆游，在另一首《蝶恋花·禹庙兰亭今古路》里，更是一言以蔽之，
“神仙须是闲人做”，山药本身并非美味，若要尝得它的好来，是要精心搭配、精于烹饪，以他物入得其味，方能成全其“美”呢！没有“闲”，何来山药之味！
但是，闲，首先是“舍”——舍了一份“入世”，方得一份“出世”。于是乎，终于成就山药一点“味”。
2020年11月于浙江
姚丹华
年年秋季，都可吃到正宗的铁棍山药，那还得感谢之前桃李园学校两位河南的语文老师，一位姓窦，一位姓王。今年的山药，就是窦老师所寄，然而她早已不在桃李园工作，而是在某学校专职担任心理辅导工作，业余也兼作心理咨询。往年，每次寄送，她都会特意强调是焦作所产，今年她强调的重点则在产地之土上，莫非是因了我们最近总是与土打交道之故么？
“这个是垆土地里的，不太好看，但是比沙土的好吃。”窦老师在微信中这样对先生说。
我原本对这块每日双脚所踏的司空见惯的土地认识非常单一，以为泥地就是泥土，所有的土都是一样的。今年临到种植作物，方才可笑地发现自己的孤陋寡闻，原来泥土种类繁多：砂质土含沙量多、颗粒粗糙；黏质土含沙量少，颗粒细腻；西瓜喜欢沙土，金银花却喜欢黏土……
而土壤又有酸碱度的讲究：蓝莓喜欢酸性土壤；西瓜却又耐盐碱地；南方的土壤一般酸性居多，北方的土壤更多呈碱性；酸碱度可以PH值检测，还可以人工调节；若要绣球花呈现美丽的蓝色调，那就要使用调蓝剂，将土壤尽可能调成酸性；而我所在之地，若干年前属于钱塘江起潮处，此地江水与杭州湾海水汇流，其江水中又带有海水成份，当地人将此地作为晒盐之地，时间久了，土壤变成典型的盐碱地，而偏偏植物喜欢酸性居多，若要发展种植业，先要改良土壤……
说实话，在窦老师提到“垆土”之前，我对此种土壤闻所未闻，通过百度搜索方才得知，原来垆土就是指黑色坚硬而质粗不粘的土壤。《淮南子·墬形训》曰：“是故坚土人刚，弱土人肥，垆土人大，沙土人细。" 北魏农学家贾思勰在《齐民要术·耕田》中亦有对垆土的记载：“春，地气通，可耕坚硬强地黑垆土。”
作为河南人，窦老师自然寄赠的是焦作最正宗的垆土铁棍山药。温县、沁阳、博爱与修武，都属焦作市管辖之地，其中以温县的铁棍最出名，她所寄的则是沁阳所产，和温县相邻，土质相近，山药品质自然差不了。收到后我第一时间就炖了小排，香糯绵软，口感的确不俗；今天又与橙子一起做了一个山药泥的甜品，清香的橙味渗入绵糯的山药中，粘粘的，糯糯的，甜而不腻，沙而不油，感觉比咸口更具口舌之魅。
难怪连北宋政治家与史学家司马光都要特地写一首乞求山药的诗，以此表达他对清明政治下安居乐业的渴盼——
答昌言求薯蓣苗
宋·司马光
冬实散肥壤，春苗动新叶。
雅意非遗人，野情聊自惬。
何言好事者，求访来相叠。
会种十亩余，坐取诗盈箧。
诗题中的“薯蓣”，是山药的古称。同样想要移栽山药的何止一个司马光？就连与政治改革家王安石政论不合的宋代文学家韩维，也写过类似的“祁愿诗”：
从道损舅乞移山药
宋·韩维
弱岁抱衰病，好读神农经。
杂然众药品，粗识性与形。
商于岩谷间，厥产芝术菁。
山家乘冬采，气烈味亦并。
常思负笼往，劚此地气灵。
近闻山旁县，移本来公庭。
石泉尚含润，溪风有馀清。
想像春丛敷，蔚蔚扬华英。
骈罗良可佳，疲苶宜见矜。
安得畦畹馀，种食羽翼生。
各位也许不知，王安石本人，也为山药写过诗：
次韵奉和蔡枢密南京种山药法
宋·王安石
区种抛来六七年，春风条蔓想宛延。
难追老圃莓苔径，空对珍盘玳瑁筵。
嘉种勿传河右壤，灵苗更长阙西偏。
故畦穿斸知何日，南望锺山一慨然。
这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山药，似乎是某种象征，既可表达对于社会祥和的向往与渴盼，又可作为一种心灵归属以寄托。
元末明初文学家刘崧，定然也喜欢山药的美味，不然为何特地为其作诗一首？
尝山药
明·刘崧
谁种山中玉，修圆故自匀。
野人寻得惯，带雨劚来新。
味益丹田暖，香凝石髓春。
商芝亦何事，空负白头人。
诗中的“商芝”，应该就是现代人爱吃的原生态美食蕨菜。
秦朝“商山四皓”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东园公唐秉和夏黄公崔广都曾是掌管朝廷史事书籍的博士官，他们见秦政暴虐，焚书坑儒，便怀着“非义不动”、洁身养性、修道成仙的情志，同归商山隐居，“岩居穴出”，商芝充饥。其自编《采芝歌》云：“莫莫商山，深谷逶迤，烨烨紫芝，可以疗饥。”到了汉朝刘邦即位，请他们出山辅佐，然而他们拒不接受高官厚禄，最终四人在商山均身康百岁。李白以赞赏的口吻描写他们“秀目霜雪颜桃花，骨青髓绿长美妙”，于是商芝因之声誉大 振，被称为延年寿益之“仙肴”。历代诗人由此对商芝多有褒赞之句，如唐代诗人白居易的“香闻紫芝草”，晋代陶渊明的 “紫芝谁复探”，清代王学逊的“菇芝人未老”……
然而，如此久负盛名、超凡脱俗的商芝，在诗人刘崧眼里，也比不得山药的独特美味——“商芝亦何事，空负白头人”，尝得山药，就没什么商芝的事儿了，只落得个“空负”的“罪名”。唉，既生瑜，何生亮！
行文至此，忽然就由这山药的产地沁阳，想到了一代奇才李商隐。当然，这绝非“空穴来风”，而是非常自然的联想，因为，义山先生的原籍，本就是沁阳，古代称“河内”。
作为一个内心清高而又出身贫寒的文人，其夹在牛李党争中，始终是政治的牺牲品。纵观其一生遭际，不由人不感慨他的时运不济，每遇提携者，对方不是命运急转直下，就是忽然抱病亡故。好不容易盼到恩师被朝廷重用之时，原本从此可以出头的他，却又不巧母亲病重身亡，需要三年守孝。等到尽完义务再重回京城，一切早已物是人非，错过一次，就意味着错过一生……生命中只能数次担任卑微小官的李商隐，晚年重回故乡时，他是否想过，倘若这辈子从未想过要走出故乡，而是选择一生留守沁阳，守得故乡垆土里如此美味滋补的山药，是否可能，反而离幸福快乐更近一些？
答案也许是肯定的吧？我们可以看到，他一生写了那么多晦涩难懂诗作，其难言之隐背后的痛苦与挣扎，应该只有自己统统独自咽下。也许在他早年二十几岁时写于故乡的《河内诗二首》，才能于同样隐晦的文字中，展现那么一点微明憧憬的心底色调。
常言道，愤怒出诗人。再换个角度来看，倘若李商隐的仕途之道顺利平坦，官运亨通的他，也许就不太会在诗词上有如此不俗的造诣了吧？更不可能于李杜这两大诗歌丰碑之外，独辟一条蹊径，成为诗界绕不过去的一大翘楚。
不过，窃以为，与名利与成功相比，对于个人的心灵而言，平凡的幸福，也许更实在一些吧！这一点上，一向被后世封为“爱国诗人”而广受追捧的陆游，却是更能开得穿想得开的。鲜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一位精通烹饪的美食家。倘若有心梳理他的诗词，你会发现，其咏叹佳肴的诗作，足有上百首之多。他还曾饶有兴致地记述当时吴中和四川等地的佳肴美馔，对于饮食颇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呢！
陆游在《山居食每不肉戏作》的序言中，认真记下了“陆氏独创”的甜羹的做法：“以菘菜、山药、芋、莱菔杂为之，不施醢酱，山庖珍烹也。”并诗日：“老住湖边一把茅，时话村酒具山肴。年来传得甜羹法，更为吴酸作解嘲。”他用白菜、萝卜、山芋、芋艿等家常菜蔬做的这道甜羹，被江浙一带居民争相仿效呢！
注意，山药，又是山药哦，君不见，古代提到美味佳肴，总离不开此物身影，无论是政治理想，抑或是生活追求，但凡美好安宁生活的描述或憧憬，没有山药，怎么说也是一种缺憾！
还是陆游，在另一首《蝶恋花·禹庙兰亭今古路》里，更是一言以蔽之，
“神仙须是闲人做”，山药本身并非美味，若要尝得它的好来，是要精心搭配、精于烹饪，以他物入得其味，方能成全其“美”呢！没有“闲”，何来山药之味！
但是，闲，首先是“舍”——舍了一份“入世”，方得一份“出世”。于是乎，终于成就山药一点“味”。
2020年11月于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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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苏武书
李陵〔两汉〕
子卿足下：
勤宣令德，策名清时，荣问休畅，幸甚幸甚。远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昔者不遗，远辱还答，慰诲勤勤，有逾骨肉，陵虽不敏，能不慨然？
自从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韦韝毳幕，以御风雨；羶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嗟乎子卿，陵独何心，能不悲哉！
与子别后，益复无聊，上念老母，临年被戮；妻子无辜，并为鲸鲵；身负国恩，为世所悲。子归受荣，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礼义之乡，而入无知之俗；违弃君亲之恩，长为蛮夷之域，伤已！令先君之嗣，更成戎狄之族，又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负陵心区区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难刺心以自明，刎颈以见志，顾国家于我已矣，杀身无益，适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辙复苟活。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只令人悲，增忉怛耳。
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前书仓卒，未尽所怀，故复略而言之。
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绝域。五将失道，陵独遇战，而裹万里之粮，帅徒步之师；出天汉之外，入强胡之域；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策疲乏之兵，当新羁之马。然犹斩将搴旗，追奔逐北，灭迹扫尘，斩其枭帅，使三军之士，视死如归。陵也不才，希当大任，意谓此时，功难堪矣。匈奴既败，举国兴师。更练精兵，强逾十万。单于临阵，亲自合围。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步马之势，又甚悬绝。疲兵再战，一以当千，然犹扶乘创痛，决命争首。死伤积野，余不满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创病皆起，举刃指虏，胡马奔走。兵尽矢穷，人无尺铁，犹复徒首奋呼，争为先登。当此时也，天地为陵震怒，战士为陵饮血。单于谓陵不可复得，便欲引还，而贼臣教之，遂使复战，故陵不免耳。
昔高皇帝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此之时，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然犹七日不食，仅乃得免。况当陵者，岂易为力哉？而执事者云云，苟怨陵以不死。然陵不死，罪也；子卿视陵，岂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宁有背君亲，捐妻子而反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所为也，故欲如前书之言，报恩于国主耳，诚以虚死不如立节，灭名不如报德也。昔范蠡不殉会稽之耻，曹沬不死三败之辱，卒复勾践之仇，报鲁国之羞，区区之心，窃慕此耳。何图志未立而怨已成，计未从而骨肉受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
足下又云：“汉与功臣不薄。”子为汉臣，安得不云尔乎？昔萧樊囚絷，韩彭葅醢，晁错受戮，周魏见辜。其余佐命立功之士，贾谊亚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谗，并受祸败之辱，卒使怀才受谤，能不得展。彼二子之遐举，谁不为之痛心哉？陵先将军，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徒失贵臣之意，刭身绝域之表。此功臣义士所以负戟而长叹者也。何谓不薄哉？且足下昔以单车之使，适万乘之虏。遭时不遇，至于伏剑不顾；流离辛苦，几死朔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归；老母终堂，生妻去帷。此天下所希闻，古今所未有也。蛮貊之人，尚犹嘉子之节，况为天下之主乎？陵谓足下当享茅土之荐，受千乘之赏。闻子之归，赐不过二百万，位不过典属国，无尺土之封，加子之勤。而妨功害能之臣，尽为万户侯；亲戚贪佞之类，悉为廊庙宰。子尚如此，陵复何望哉？且汉厚诛陵以不死，薄赏子以守节，欲使远听之臣望风驰命，此实难矣，所以每顾而不悔者也。陵虽孤恩，汉亦负德。昔人有言：“虽忠不烈，视死如归。”陵诚能安，而主岂复能眷眷乎？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谁复能屈身稽颡，还向北阙，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复望陵。
嗟乎子卿，夫复何言？相去万里，人绝路殊。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长与足下生死辞矣。谢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无恙，勿以为念。努力自爱，时因北风，复惠德音。李陵顿首。
答苏武书
李陵〔两汉〕
子卿足下：
勤宣令德，策名清时，荣问休畅，幸甚幸甚。远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昔者不遗，远辱还答，慰诲勤勤，有逾骨肉，陵虽不敏，能不慨然？
自从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韦韝毳幕，以御风雨；羶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嗟乎子卿，陵独何心，能不悲哉！
与子别后，益复无聊，上念老母，临年被戮；妻子无辜，并为鲸鲵；身负国恩，为世所悲。子归受荣，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礼义之乡，而入无知之俗；违弃君亲之恩，长为蛮夷之域，伤已！令先君之嗣，更成戎狄之族，又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负陵心区区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难刺心以自明，刎颈以见志，顾国家于我已矣，杀身无益，适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辙复苟活。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只令人悲，增忉怛耳。
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前书仓卒，未尽所怀，故复略而言之。
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绝域。五将失道，陵独遇战，而裹万里之粮，帅徒步之师；出天汉之外，入强胡之域；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策疲乏之兵，当新羁之马。然犹斩将搴旗，追奔逐北，灭迹扫尘，斩其枭帅，使三军之士，视死如归。陵也不才，希当大任，意谓此时，功难堪矣。匈奴既败，举国兴师。更练精兵，强逾十万。单于临阵，亲自合围。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步马之势，又甚悬绝。疲兵再战，一以当千，然犹扶乘创痛，决命争首。死伤积野，余不满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创病皆起，举刃指虏，胡马奔走。兵尽矢穷，人无尺铁，犹复徒首奋呼，争为先登。当此时也，天地为陵震怒，战士为陵饮血。单于谓陵不可复得，便欲引还，而贼臣教之，遂使复战，故陵不免耳。
昔高皇帝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此之时，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然犹七日不食，仅乃得免。况当陵者，岂易为力哉？而执事者云云，苟怨陵以不死。然陵不死，罪也；子卿视陵，岂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宁有背君亲，捐妻子而反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所为也，故欲如前书之言，报恩于国主耳，诚以虚死不如立节，灭名不如报德也。昔范蠡不殉会稽之耻，曹沬不死三败之辱，卒复勾践之仇，报鲁国之羞，区区之心，窃慕此耳。何图志未立而怨已成，计未从而骨肉受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
足下又云：“汉与功臣不薄。”子为汉臣，安得不云尔乎？昔萧樊囚絷，韩彭葅醢，晁错受戮，周魏见辜。其余佐命立功之士，贾谊亚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谗，并受祸败之辱，卒使怀才受谤，能不得展。彼二子之遐举，谁不为之痛心哉？陵先将军，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徒失贵臣之意，刭身绝域之表。此功臣义士所以负戟而长叹者也。何谓不薄哉？且足下昔以单车之使，适万乘之虏。遭时不遇，至于伏剑不顾；流离辛苦，几死朔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归；老母终堂，生妻去帷。此天下所希闻，古今所未有也。蛮貊之人，尚犹嘉子之节，况为天下之主乎？陵谓足下当享茅土之荐，受千乘之赏。闻子之归，赐不过二百万，位不过典属国，无尺土之封，加子之勤。而妨功害能之臣，尽为万户侯；亲戚贪佞之类，悉为廊庙宰。子尚如此，陵复何望哉？且汉厚诛陵以不死，薄赏子以守节，欲使远听之臣望风驰命，此实难矣，所以每顾而不悔者也。陵虽孤恩，汉亦负德。昔人有言：“虽忠不烈，视死如归。”陵诚能安，而主岂复能眷眷乎？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谁复能屈身稽颡，还向北阙，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复望陵。
嗟乎子卿，夫复何言？相去万里，人绝路殊。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长与足下生死辞矣。谢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无恙，勿以为念。努力自爱，时因北风，复惠德音。李陵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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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苏武书
李陵〔两汉〕
子卿足下：
勤宣令德，策名清时，荣问休畅，幸甚幸甚。远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昔者不遗，远辱还答，慰诲勤勤，有逾骨肉，陵虽不敏，能不慨然？
自从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韦韝毳幕，以御风雨；羶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嗟乎子卿，陵独何心，能不悲哉！
与子别后，益复无聊，上念老母，临年被戮；妻子无辜，并为鲸鲵；身负国恩，为世所悲。子归受荣，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礼义之乡，而入无知之俗；违弃君亲之恩，长为蛮夷之域，伤已！令先君之嗣，更成戎狄之族，又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负陵心区区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难刺心以自明，刎颈以见志，顾国家于我已矣，杀身无益，适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辙复苟活。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只令人悲，增忉怛耳。
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前书仓卒，未尽所怀，故复略而言之。
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绝域。五将失道，陵独遇战，而裹万里之粮，帅徒步之师；出天汉之外，入强胡之域；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策疲乏之兵，当新羁之马。然犹斩将搴旗，追奔逐北，灭迹扫尘，斩其枭帅，使三军之士，视死如归。陵也不才，希当大任，意谓此时，功难堪矣。匈奴既败，举国兴师。更练精兵，强逾十万。单于临阵，亲自合围。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步马之势，又甚悬绝。疲兵再战，一以当千，然犹扶乘创痛，决命争首。死伤积野，余不满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创病皆起，举刃指虏，胡马奔走。兵尽矢穷，人无尺铁，犹复徒首奋呼，争为先登。当此时也，天地为陵震怒，战士为陵饮血。单于谓陵不可复得，便欲引还，而贼臣教之，遂使复战，故陵不免耳。
昔高皇帝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此之时，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然犹七日不食，仅乃得免。况当陵者，岂易为力哉？而执事者云云，苟怨陵以不死。然陵不死，罪也；子卿视陵，岂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宁有背君亲，捐妻子而反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所为也，故欲如前书之言，报恩于国主耳，诚以虚死不如立节，灭名不如报德也。昔范蠡不殉会稽之耻，曹沬不死三败之辱，卒复勾践之仇，报鲁国之羞，区区之心，窃慕此耳。何图志未立而怨已成，计未从而骨肉受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
足下又云：“汉与功臣不薄。”子为汉臣，安得不云尔乎？昔萧樊囚絷，韩彭葅醢，晁错受戮，周魏见辜。其余佐命立功之士，贾谊亚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谗，并受祸败之辱，卒使怀才受谤，能不得展。彼二子之遐举，谁不为之痛心哉？陵先将军，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徒失贵臣之意，刭身绝域之表。此功臣义士所以负戟而长叹者也。何谓不薄哉？且足下昔以单车之使，适万乘之虏。遭时不遇，至于伏剑不顾；流离辛苦，几死朔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归；老母终堂，生妻去帷。此天下所希闻，古今所未有也。蛮貊之人，尚犹嘉子之节，况为天下之主乎？陵谓足下当享茅土之荐，受千乘之赏。闻子之归，赐不过二百万，位不过典属国，无尺土之封，加子之勤。而妨功害能之臣，尽为万户侯；亲戚贪佞之类，悉为廊庙宰。子尚如此，陵复何望哉？且汉厚诛陵以不死，薄赏子以守节，欲使远听之臣望风驰命，此实难矣，所以每顾而不悔者也。陵虽孤恩，汉亦负德。昔人有言：“虽忠不烈，视死如归。”陵诚能安，而主岂复能眷眷乎？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谁复能屈身稽颡，还向北阙，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复望陵。
嗟乎子卿，夫复何言？相去万里，人绝路殊。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长与足下生死辞矣。幸谢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无恙，勿以为念。努力自爱，时因北风，复惠德音。李陵顿首。
答苏武书
李陵〔两汉〕
子卿足下：
勤宣令德，策名清时，荣问休畅，幸甚幸甚。远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昔者不遗，远辱还答，慰诲勤勤，有逾骨肉，陵虽不敏，能不慨然？
自从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韦韝毳幕，以御风雨；羶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嗟乎子卿，陵独何心，能不悲哉！
与子别后，益复无聊，上念老母，临年被戮；妻子无辜，并为鲸鲵；身负国恩，为世所悲。子归受荣，我留受辱，命也如何？身出礼义之乡，而入无知之俗；违弃君亲之恩，长为蛮夷之域，伤已！令先君之嗣，更成戎狄之族，又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负陵心区区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陵不难刺心以自明，刎颈以见志，顾国家于我已矣，杀身无益，适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辙复苟活。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只令人悲，增忉怛耳。
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前书仓卒，未尽所怀，故复略而言之。
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绝域。五将失道，陵独遇战，而裹万里之粮，帅徒步之师；出天汉之外，入强胡之域；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策疲乏之兵，当新羁之马。然犹斩将搴旗，追奔逐北，灭迹扫尘，斩其枭帅，使三军之士，视死如归。陵也不才，希当大任，意谓此时，功难堪矣。匈奴既败，举国兴师。更练精兵，强逾十万。单于临阵，亲自合围。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步马之势，又甚悬绝。疲兵再战，一以当千，然犹扶乘创痛，决命争首。死伤积野，余不满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创病皆起，举刃指虏，胡马奔走。兵尽矢穷，人无尺铁，犹复徒首奋呼，争为先登。当此时也，天地为陵震怒，战士为陵饮血。单于谓陵不可复得，便欲引还，而贼臣教之，遂使复战，故陵不免耳。
昔高皇帝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此之时，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然犹七日不食，仅乃得免。况当陵者，岂易为力哉？而执事者云云，苟怨陵以不死。然陵不死，罪也；子卿视陵，岂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宁有背君亲，捐妻子而反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所为也，故欲如前书之言，报恩于国主耳，诚以虚死不如立节，灭名不如报德也。昔范蠡不殉会稽之耻，曹沬不死三败之辱，卒复勾践之仇，报鲁国之羞，区区之心，窃慕此耳。何图志未立而怨已成，计未从而骨肉受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
足下又云：“汉与功臣不薄。”子为汉臣，安得不云尔乎？昔萧樊囚絷，韩彭葅醢，晁错受戮，周魏见辜。其余佐命立功之士，贾谊亚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谗，并受祸败之辱，卒使怀才受谤，能不得展。彼二子之遐举，谁不为之痛心哉？陵先将军，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徒失贵臣之意，刭身绝域之表。此功臣义士所以负戟而长叹者也。何谓不薄哉？且足下昔以单车之使，适万乘之虏。遭时不遇，至于伏剑不顾；流离辛苦，几死朔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归；老母终堂，生妻去帷。此天下所希闻，古今所未有也。蛮貊之人，尚犹嘉子之节，况为天下之主乎？陵谓足下当享茅土之荐，受千乘之赏。闻子之归，赐不过二百万，位不过典属国，无尺土之封，加子之勤。而妨功害能之臣，尽为万户侯；亲戚贪佞之类，悉为廊庙宰。子尚如此，陵复何望哉？且汉厚诛陵以不死，薄赏子以守节，欲使远听之臣望风驰命，此实难矣，所以每顾而不悔者也。陵虽孤恩，汉亦负德。昔人有言：“虽忠不烈，视死如归。”陵诚能安，而主岂复能眷眷乎？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谁复能屈身稽颡，还向北阙，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邪？愿足下勿复望陵。
嗟乎子卿，夫复何言？相去万里，人绝路殊。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长与足下生死辞矣。幸谢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无恙，勿以为念。努力自爱，时因北风，复惠德音。李陵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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