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每天看书乏了，就总到这棵树底下徘徊。在细弱的枝条上，蜘蛛结了网，间或有一片树叶儿或苍蝇蚊子之流的尸体粘在上面。在有太阳和灯火照上去的时候，这小小的网也会反射出细弱的清光来。倘若再走近一点，你又可以看到有许多叶上都爬着长长的绿色的虫子，在爬过的叶上留了半圆缺口。就在这有着缺口的叶片上，你可以看到各样的斑驳陆离的彩痕。对着这彩痕，你可以随便想到什么东西，想到地图，想到水彩画，想到被雨水冲过的墙上的残痕，再玄妙一点，想到宇宙，想到有着各种色彩迷离的梦影。这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在这小的叶片上呈现给你。当你想到地图的时候，你可以任意指定一个小的黑点，算作你的故乡。再指定大一点的黑点，算作你曾游过的湖或山，你不是也可以在你心的深处浮起点温热的感觉吗？这苍老的枸杞树就是我的宇宙。不，这叶片就是我的全宇宙。我替它把长长的绿色的虫子拿下来，摔在地上，对着它，我描画给自己种种涂着彩色的幻想，我把我的童稚的幻想，拴在这苍老的枝干上。
在雨天，牛乳色的轻雾给每件东西涂上一层淡影。这苍黑的枝干更显得黑了。雨住了的时候，有一两个蜗牛在上面悠然地爬着，散步似的从容，蜘蛛网上残留的雨滴，静静地发着光。一条虹从北屋的脊上伸展出去，像拱桥不知伸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枸杞的顶尖就正顶着这桥的中心。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阴影，渐渐地爬过了西墙，墙隅的蜘蛛网，树叶浓密的地方仿佛把这阴影捉住了一把似的，渐渐地黑起来。只剩了夕阳的余晖返照在这苍老的枸杞树的圆圆的顶上，淡红一片，熠耀着，俨然如来佛头顶上金色的圆光。

“我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见到鬼子的伤兵通常就是给他一刺刀，不是我们残忍，是那些鬼子兵经常会拉响自己身上的手榴弹和你同归于尽，在战场上要活下来，你容不得自己有一点同情心。”

“我们的部队通讯能力太差，鬼子被我们进攻马上就可以通知各处部队增援。而我们呢，打军火库的弟兄得手了，打司令部这边的却还不知道，得了军火的弟兄也不知道司令部那边的弟兄缺枪……更悲惨的是，打毒气仓库的刚被鬼子用毒气弹打散了，后边的弟兄一点都不知道还在往里冲，一波一波的去吸毒气……”

“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很多人下来后连饭都吃不下，也有的就开始发病，然后在几天里就死掉了，我们说那是被吓死的。后来我们知道，他们是被震伤了内脏，我们知道了在敌人炮击的时候，应该用手抱着脑袋蹲伏而不是整个人贴着地趴下……”

“每个老兵都有在死人堆里练出来的绝活。有个弟兄的绝活是装死，他平时穿着一身日军的军装，不知在哪个尸体上挖了一大团脑浆涂在自己头上，他龇开涂满鲜血的在以前战斗中被打烂的嘴巴，露出断掉的牙齿…怎么看都是一具连头脸都被打烂掉的尸体！日本人还在鏖战，他们没功夫处理一具自己人的残尸，弟兄们都认得他的断牙，根本不会管他，就让他在那装死！有一次，他找了一个铁桶埋在地里，自己的一只手伸了进去，这样看起来他就是连胳膊都没有的尸体了，但桶里全是手榴弹！这样他在弄开引信时就不会因为那股青烟暴露自己。不知有多少鬼子就这样糊里糊涂死在他的手上。”

“一个百战老兵，以前在面对鬼子的坦克冲上来时，他知道该装死，在坦克的机枪手不察觉的时候悄悄滚进战壕消失；但是这一次不行，这一次他的身边还有很多的新兵蛋子。他不得不高声喊着隐蔽的命令，一边挥舞着手榴弹吸引那个机枪手……他就像一个无知的新兵蛋子一样死去，抓着拉了弦的手榴弹冲向鬼子的坦克，被子弹打得像筛子一样，被自己的手榴弹炸得面目全非……”

在重机枪子弹的强大冲击力打击下，中弹的人会忽然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很异常地整个在空气中扭动一下然后以看着很不自然的角度倒下；没中弹的士兵如果停下来救援自己的同伴，他很可能就是下一个中弹者...”

“打过肉搏战的兵，很多人在战场上没事，但一下来就完了：和衣服黏在一起的伤口其实都发炎了，发了炎的伤口在人的精神高度紧张时不大疼，但其实那些伤口都在往深处腐烂，一旦把粘着衣服的血痂掀开就会看到腐臭化脓的肌肉。战场上，被这种老兵看上去不算伤的小伤杀死的中国兵数不胜数，这些伤口恶化的伤员如果得不到消炎药，只要一发烧十有八九就挺不过去了。”

“抱着手榴弹冲向敌人？那需要必死的决心和情绪上的完全失控，那需要用无数同袍的死来激发！也许他们不是无畏，因为他们冲锋时很多人脸上挂着泪水，但这些脸上挂着泪水的新兵蛋子却冲了上去！谁都说不清是什么因素让这些战士的勇敢压过了心底的怯懦，但他们就是上去了，义无反顾地上去了！”

“经过一天苦战的阵地上到了晚上，全是带着酸味的尸臭。这个时候，新兵才知道为什么老兵都要抽烟，为什么夜里话多，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阵地上只有同伴的说话声让你知道自己还在人间。”

“新兵基本上都是一些半大孩子，他们不是个杀惯人的凶徒，只是个懦弱的百姓。他们都曾经有疼爱他的奶奶、姥姥、父母、兄弟姐妹......现在，他们有的只是恨意，对那些夺走亲人生命的禽兽刻骨的恨意，虽然他们有的还不会使枪，甚至不会用刀！”

“‘娘~~！’一个泪流满面的娃娃兵抱着四个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在他明知道自己必须死去的时候，他没有喊出什么‘国存我死’的悲壮口号，也没有喊出‘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的江湖豪迈，他在这一刻脑海中只出现了家乡油灯灯光里慈爱的娘亲的脸庞，再也见不了面的娘亲！‘娘！’‘娘！’‘娘’~~！一声声稚嫩的、绝望地带着哭腔的嘶喊，一个个年轻的士兵抱着手榴弹冲进鬼子群中，与他们恨之入骨的敌人炸得难分彼此……”

“战斗中，经常到最后关头已经不是连排长在带头冲锋，而是团长、旅长、师长带头在冲锋。都知道不该硬撑，可不撑着，中国还有山，还有江河、还有后方吗？”

“在苏州战斗，又败了。作为主力，我们有了撤退的机会。可每一个人心里都装满了对留守断后弟兄的担心，以及对死去弟兄的怀念和敌后作战的兄弟的牵挂，依依不舍地撤离……这是一片印下弟兄们无限悲伤的大地，但这片大地却又留下了我们刻骨铭心的不舍和自责！因为，我们退后的每一步，都将沦为人间地狱……”

天上行，自多情，不知明归何处，杨柳依稀草色青。
情送落英，意伴孤鸿，随风去，明日花开又几重。
明日江头送客归，正依稀，无人管，流水桃花自在飞。
青烟袅绕春风绿满渠，几朵白云飘岭上，一溪流水过庭除。
白云沧海阔，高山流水故人稀，明日归何处，青鸟殷勤为我飞。
流水高山琴瑟鸣，觅知音，一缕随风去，明日花开又是春。
今宵明日是何夕，青女素娥相对泣，白云苍狗两无情，流水落花空有意。
青门客，明日还为白云深处去，水到人间。
白云深处有人行，自在鸣，明日桃花开烂漫，春风又绿万千青。
流水绕山亭，一片白云天际横，几处青烟飘渺去，明日是清风。
藏明日，青杏花开落晚风，何处去，小桥流水夕阳中。
山色空蒙明日送君行，相思意，流水千年不了情。
结茅庐，流水高山花开春又至，绕村居。
小桥流水绕村居，一片白云天际浮，青石板街人迹少，不知明日是秋初。
万里晴，春风拂面舒卷随心意，流水高山任我行。
布袜紫罗裙，明日天涯又送君，一片白云千里外，流水共纷纭。
白云深处高山不可闻，明日黄花一缕上将军。
是东流水，往事何青樽邀皓月，又逢君。
登高一望平，山青树绿鸟欢鸣，深处黄花艳，流水潺湲伴我行。
踏破草萋迷，拂柳堤，一片白云何处去，落花流水小桥西。
草萋迷，过小溪，明日桃花一路向青堤。
流水旧知闻，白云苍狗布袜无人识，明日扁舟访戴君。
登高望远岑，帐里有知音，白云深处声中暮色沉。
青壮年华明日是今朝，白云苍狗落花任逍遥。
共白云，流水觅知音，明日来相会，为探春。
散乱几时休，命已丢，万里河山鸟语话春秋。
命悬一线几时休，不自由，林丛寻旧梦，山花烂漫水长流。
人在他乡山似海，林丛深处鸟归巢，浮云散乱呜呼万里遥。
花香溢，水韵长，多少事，自在命中央。
散乱浮云去复来，人生有命不须哀，山花烂漫春常在，绿树林丛次第开。
风霜染鬓浮生不计年，且向林丛烂漫鸟谈天。
难回首，不见踪，散乱飞花何处去，人生在世命为空。
万木林丛一色新，山花烂漫散乱香千里，命丧红尘不怨春。
命当空，散乱江湖一笑中，醉卧林丛路远任西东。
起狼烟，万里林丛荒丘无觅处，在何年。
小径开，烂熳蝶徘徊，游人散乱欢歌送命来。
雨凄迷，命薄缘悭河山归一统，处鸟空啼。
命驾何人散乱自徘徊，小径通幽处，任剪裁。
山色湖光次第开，林丛深处隐楼台，浮云散乱随风去，命运亨通入梦来。
深处无人迹，山寺门前有鸟啼，红尘多少事，不如命里两相依。
雨飘零，命自轻，归一统，林丛深处隐禅声。
师终有命，乱岂无因，听风雨，山色空蒙月一轮。
山高路远白云轻，鸟雀鸣，坡上走，人生有命乐清平。
日暮林丛路险少人行，乌云散乱风吹去，夜半飘来一命轻。
荒原落日红，残垣断壁命悬空，地动惊魂魄，鸟尽弓藏匿林丛。
生来本是红尘命，任我行，醉林丛君莫笑，山高水远总关情。
万里河山血未干，林丛深处起狼烟，烽火散乱家国恨，壮士捐躯为命还。
鸟声频，山色空蒙桃花随水去，命不由身。
故人千里凭谁寄，任我行，莫道朝来多寂寞，暮霞犹照满江红。
扁舟万里船，故人别后几经年，江南春暮花如雪，朝来柳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