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到一位芦墟小老乡小蒋老师在朋友圈晒出来的照片:她请她的外婆吃绿豆汤(图二、三)。我年轻时生禄斋每年夏天供应的冷饮中有一款绿豆汤,每杯6分,小蒋老师请她外婆吃的绿豆汤,每碗9元。小蒋老师对她外婆很好,她给外婆钱,外婆坚辞不收,她便给外婆买了好多衣服和食品。

看到小蒋老师发的朋友圈,我想起了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生于1892年,属龙,名字就叫杨龙宝。她死于1982年,她的生死就在中间两个数字交换了下,她在这个世界活了90年。她娘家好像是陶庄杨家浜,嫁给陶家祠我的外公。陶家祠是离陶庄镇最近的村子,从陶庄镇到陶家祠步行最多一刻钟。咱老朱家在陶庄镇桥南,杨龙宝的小女儿吴阿宝(后被朱明才改名吴宛中)嫁到了陶庄镇上。

我称呼杨龙宝为外婆娘娘,母亲为此不高兴:“你高兴叫就叫她娘娘,不高兴叫就别叫了。”我想让我称呼杨龙宝为“外婆娘娘”一定是我祖母吴珍贵教唆的,制造母亲与我的对立。

杨龙宝倒没意见,她生来是个疼小人的大人。杨龙宝对我比母亲对我要亲得多。杨龙宝的脾性像只狗,热情感性;吴阿宝的脾性像只猫,高冷理性。

外公不仅我没见过,连我娘也没见过,据杨龙宝说:外公四十岁那年死了,当时杨龙宝身怀六甲悲伤过度把吴阿宝提前逼了出来。于是,吴阿宝是作为遗腹子出世的,不过这个遗腹子只遗了几个小时,她出世时遇到的是她父亲的尸体。

吴阿宝是杨龙宝33岁时生下的最小的女儿,排行老七。杨龙宝生了七个小人存活三个:大舅(吴金福),大姨(吴阿凤)和我母亲(吴阿宝)。到了我娘那一代,生出来的小人存活率明显增高了,我娘生一个活一个,除非是流产。

杨龙宝把她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了朱姓人家。吴阿凤的男人是地主家的哑子儿子,隔隔叫49年前后,把一个雇农成分搞成了地主。吴阿凤那时不知为什么不离婚?换了精明的女人发现嫁错了阶级立马离婚重新嫁个雇农,多好!吴阿凤还没等到自己生小人去领了个儿子叫朱明奎。吴阿凤后来自己生了个女儿叫朱明芳。我最讨厌朱明芳是因为我每次去杨龙宝家,只要有杨龙宝领养的儿子吴爱林捉到的黄鳝,朱明芳一定与吴阿凤在吃中饭前来了,总不能让我独吞。她们家在姚家浜,离陶家祠很近,只有三禽田。我去杨龙宝家时我的小舅吴爱林会挖空心思捉黄鳝和摸蟹。杨龙宝说:“爱林知道哪里什么洞里有黄鳝有蟹,他不会看到洞就去摸,结果摸出来的是一条蛇。”我至今也分辨不了黄鳝与蛇有什么不同?吴爱林有时还会摸到鳗鲡。这么聪明的人偏偏讨不到老婆,是因为他一人做了还要养活两个老人再加上口齿有点瑕疵。吴爱林婚是结过一次的,讨了个神经病。神经病小舅妈把杨龙宝家值钱的东西卷包回娘家不肯回来就离婚了。她卷包时把吴阿宝寄放在娘家的几块毛货料子一起卷走了,倒还不如抄家时抄走算了,省得买轮船票把毛货料子拿到陶家祠了。

杨龙宝家三个人的布票每年要抽出一个人的额度给孙女外孙女。她心里有一本账,我们心里也有。有时我去还没开口杨龙宝就说:“今年布票轮到你了。明年轮到美官。”她拿出12尺布票给我。浙江布票可以直接去上海剪布。

热天去杨龙宝家最难行的是蚊子多。她家住浜底,屋后全是水稻田。好在我们乡下人不怕蚊子,就像瑞士人不怕苍蝇一样。每次热天去陶家祠回到芦墟,人就成了赤豆粽,满身都是蚊子块。我少年时还是热天都会去,实在是杨龙宝家吃的东西太多了。她家自留地上都是夏天的蔬菜瓜果,想吃什么只要去采摘,袖子上一揩张口就咬。

这张照片(图一)是在吴金福的大儿子吴永康参军后想念家人拍的。那天杨龙宝(左三外婆)、吴金福(右二大舅)、吴美姑(右三大表姐)、吴永德(右一小表哥)、我(左一朱映茵)、美官(左二朱友泓)在芦墟照相馆拍的。杨龙宝开始是坚决反对大孙子参军的,由于吴永康的坚持,杨龙宝反对无效。吴永康参军后在部队学文化,不多时候就能亲自写书信回家。杨龙宝看到自己孙子参军果然有出息了欢喜不已。吴永康复员后分配在嘉兴八一耐火器材厂,六十岁时死于矽肺。

杨龙宝很溺爱我,每年春节吴阿宝回娘家时给杨龙宝的一斤白砂糖和一块洋钿。杨龙宝每天早上吃糖粥,中饭夜粥主要吃腌咸菜。吴阿宝给的一块洋钿杨龙宝放在着肉口袋里,到我们去时拿出来买肉买油条给我们吃。她家养鸡生的蛋她们是舍不得吃的,积了十个鸡蛋到陶庄镇上卖了换盐、油、酱油等调味品。我们去时杨龙宝会炖个调散蛋给我们吃。

杨龙宝在世时我一直穷到嗒嗒滴,我要过了1990年后才开始穷得不嗒嗒滴,可惜她那时死了多年了,要想孝敬她也做不到了。

杨龙宝与我祖母吴珍贵一样都没能享受到我的回报。

现在想念外婆娘娘,只能拿出70年前的照片,看看杨龙宝、吴金福、表姐表哥,除此以外与6岁时的自己相见。

羡慕小蒋老师,现在有外婆相伴,能给外婆买衣服食品,还能买绿豆汤孝敬外婆。

杨龙宝走了四十一年了,真快,再过几年我也要走了,不知在那个世界我能见到那些死去的家人吗?

估计是见不到的,缘分可能就是在这个世界交集的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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