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烁快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盛阳缠上的。
每次演出，无论他在哪，商场、路边，台下总会有一个盛阳。起初盛阳还怕被他发现，大夏天裹得严严实实，墨镜帽子口罩长袖一个不落。后来被陈烁逮住一次——摘下帽子时，陈烁看见他被汗浸的脸颊。这次之后，盛阳就是光明正大去了。
盛阳不仅捧场，还捧得很用力，他会带头鼓掌、欢呼他的名字，有时会带来一束花，像一个小粉丝一样跑上台献给他。
陈烁长这么大，第一收到花，就是来自于盛阳。他还记得盛阳笑得明媚，和他说：“陈烁，你以后一定是很好很好的舞者。”
陈烁不知道为什么盛阳对他这么上心，他曾经想过，是盛阳太无聊了，身边没有像他这样的人来逗闷。只要他腻了，那很快的，他就会从自己身边撤离。
毕竟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他，还有他的家境。
但陈烁还是忍不住，划出了一小块地方，好让盛阳走进他些。
他觉得自己自私，他太想看见盛阳在台下朝自己招手了。那是比三百块工资还要让他欢欣的存在，陈烁想，只要盛阳想看，他可以一直跳，免费的，不要任何报酬。
毕竟他已经从盛阳这里收获太多。
盛阳是知道陈烁缺钱的，不然不会这么连转轴地赚钱。但他对陈烁身上背负的债务没有概念，陈烁也不会让他知道。
可他们走得太近，盛阳还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一些。
那个午后，讨债的人因为从陈烁身上搜刮不出什么钱来，就在盛阳家门口堵着他。
盛阳当时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吓得不敢动弹。
“你最近和陈烁走得很近？”那群人问，“你是他相好？”他们说着，上下打量了盛阳一番，然后三三两两对视，笑了起来。盛阳明了那笑的意思，绝不是什么善意。
盛阳拽着书包带子，问：“怎么？”
“你相好，欠了钱，你不得替他还点？”
盛阳想起陈烁每天连转轴的工作，心里大概有了猜想，问：“欠了多少，我给。”
对面看他一副学生模样，笑他不知天高地厚，拿出一沓欠条，抽了最上面一张：“这一张，就是三万。”
三万块钱，陈烁要表演一百场。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你给我两天时间，两天后，我给你。”
盛阳把交夏令营的钱和平时的压岁钱凑了凑，凑出了三万块。三万块换回一张欠条，盛阳仔细端详着那张欠条：按着规范写了，利息很高，下面是陈烁的签名和手印。
他替陈烁还钱这件事还是让陈烁知道了。陈烁很生气，说什么都要还他钱。
盛阳没办法，说破嘴皮，让他先把钱先把其他债务还了，再来还他的。还说他的不要利息，因为他不着急。
陈烁当时脑袋垂得很低，最后还是妥协了，给盛阳留了一张欠条。按照盛阳的要求，没有利息。
陈烁打工打得更凶了，休息时间从一天七小时变成六小时。腰上腿上的膏药一贴换一贴，但他不愿去医院看，一进去就要花很多钱——医院是吃钱吃人的地方，它吞噬了自己的舅舅，搭上了自己的家庭，现在又把手伸向自己。可陈烁又知道，是医院留住了舅舅。
医院是个生命置换的地方，陈烁能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体力、通过消耗自己生命来换取舅舅生命的延续。
拿到工资的第一件事，他先给盛阳打了钱。盛阳不设置利息就是希望他先把高利息的债务给还清了，有宽裕了再来还给他。
陈烁明了，但不愿意这样。那张欠条总会让他想到自己欠着盛阳什么。
还了盛阳一点之后，陈烁小小地松了口气。他踏着月光往回走，月光被拥挤的居民楼吞噬，陈烁只能凭借着好视力和记忆慢慢地往家走。
今晚的居民楼格外安静，所以陈烁很快感知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他拿出手机，点开消息，屏幕亮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上面赫然是妈妈的消息：阿烁，别回来，他们在家里。
陈烁知道是谁，他们是催债的。
很快，自己的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陈烁今天身上的钱都打给盛阳了，他不敢接，挂了电话。
陈烁把手机关机，转身离开悄步离开了这里。
他不知道有哪可以去，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最后走进了麦当劳，坐在桌位上，不点餐，数着路过的人等着天亮。
天亮了，他就可以再去打工，然后就可以还钱了。
他打开手机，未接来电、新消息蜂拥而至。
“你爸你妈不在家你也不在家是吧？”
“别给我装死！”
“这回在哪里躲着我呢？哥几个今晚就住你家了。”
“明早我要是看不到钱，我就去找你老板。”
“我知道你在哪上班。”
“或者我去找你的相好，他还挺大方。”
看到最后一条，陈烁眼睛骤然睁大。
盛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一脸惊讶。
“真是你呀！我朋友说背影像你，我还是靠你这个包才认出来！”盛阳说，顺势坐在他旁边，又朝朋友招手，示意他们先走。
陈烁看见他手上拿着几个购物袋子，应该是刚和朋友逛街一起玩了。
“现在好晚啦，你怎么不回家？”盛阳凑近，问他。他记得陈烁的作息规律得可怕，这个点应该是他睡觉的时间了。
陈烁沉默着没有回答。
盛阳想到什么，“你该不会在这里上夜班吧！”
陈烁没有否认，盛阳顺势说：“啊——怎么还要上夜班，好辛苦啊。”他说这些像撒娇，好像上夜班辛苦的人是他一样。又自作主张地提意见：“我问问你们经理，我帮你上一段好了！你休息！”
陈烁抓住起身要走的手，盛阳开朗地说：“我炸薯条很厉害的！”
“你回去吧。”陈烁终于开了金口。“我不在债务上班。”
“这样吗？” 盛阳又坐了回去。既然不上班，那陈烁这时候不回家就是有别的原因，他问：“那你要跟我回家吗？我爸妈今晚不在家……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没有大人在，你过来过夜会比较自在……
“啊！就是……就是你来吗？”
越抹越黑，盛阳懊恼。
“你自己回去吧， 以后都自己回去吧。”很多个夜晚，盛阳都会去看他的夜场表演，说要护送他回家，跟着他走到巷口。“跳舞也别来看了。”
再听不出他的意思就是白痴了，但盛阳还是不解：“为什么啊？”
陈烁没有正面回答，“欠你的一万八千五百五，我会在一周内还给你。”
“什么？”盛阳显然还不知道陈烁还了他一小半钱的事情，但他知道陈烁现在的态度是在划清关系。
他着急地说：“钱你不用着急还！你要是不想来我家，那就不来了。跳舞……我只是喜欢看你跳舞，我没别的意思。”他说着违心又不违心的话。
“我不想欠你。”
“好……好！”盛阳再三妥协，“那你可以晚点还，没关系的，一周内，太赶了。”
“盛阳。”陈烁突然喊他的名字，“你听不出来我的意思吗？我不想再和你有瓜葛。一周我都嫌长。”
盛阳追问，拉住他的手，：“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吗？”
“非要我说明白？”陈烁脸色冰冷，“你一开始粘着我，就让我很讨厌。”
盛阳怔住，想起以前陈烁送他花，说只要他开心就足够了。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赌上所有尊严和勇气，颤着声问：“那天情人节你送我花……”
陈烁笑了，“鲜花市场卖不出去捡的，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陈烁起身，拿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走出店。
盛阳还停留在原地，餐厅里暖光的光束打在他身上。
陈烁在拐弯时瞥了一眼光下的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七天后，盛阳收到一笔转账，一万八千五百五元整。
每次演出，无论他在哪，商场、路边，台下总会有一个盛阳。起初盛阳还怕被他发现，大夏天裹得严严实实，墨镜帽子口罩长袖一个不落。后来被陈烁逮住一次——摘下帽子时，陈烁看见他被汗浸的脸颊。这次之后，盛阳就是光明正大去了。
盛阳不仅捧场，还捧得很用力，他会带头鼓掌、欢呼他的名字，有时会带来一束花，像一个小粉丝一样跑上台献给他。
陈烁长这么大，第一收到花，就是来自于盛阳。他还记得盛阳笑得明媚，和他说：“陈烁，你以后一定是很好很好的舞者。”
陈烁不知道为什么盛阳对他这么上心，他曾经想过，是盛阳太无聊了，身边没有像他这样的人来逗闷。只要他腻了，那很快的，他就会从自己身边撤离。
毕竟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他，还有他的家境。
但陈烁还是忍不住，划出了一小块地方，好让盛阳走进他些。
他觉得自己自私，他太想看见盛阳在台下朝自己招手了。那是比三百块工资还要让他欢欣的存在，陈烁想，只要盛阳想看，他可以一直跳，免费的，不要任何报酬。
毕竟他已经从盛阳这里收获太多。
盛阳是知道陈烁缺钱的，不然不会这么连转轴地赚钱。但他对陈烁身上背负的债务没有概念，陈烁也不会让他知道。
可他们走得太近，盛阳还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一些。
那个午后，讨债的人因为从陈烁身上搜刮不出什么钱来，就在盛阳家门口堵着他。
盛阳当时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吓得不敢动弹。
“你最近和陈烁走得很近？”那群人问，“你是他相好？”他们说着，上下打量了盛阳一番，然后三三两两对视，笑了起来。盛阳明了那笑的意思，绝不是什么善意。
盛阳拽着书包带子，问：“怎么？”
“你相好，欠了钱，你不得替他还点？”
盛阳想起陈烁每天连转轴的工作，心里大概有了猜想，问：“欠了多少，我给。”
对面看他一副学生模样，笑他不知天高地厚，拿出一沓欠条，抽了最上面一张：“这一张，就是三万。”
三万块钱，陈烁要表演一百场。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你给我两天时间，两天后，我给你。”
盛阳把交夏令营的钱和平时的压岁钱凑了凑，凑出了三万块。三万块换回一张欠条，盛阳仔细端详着那张欠条：按着规范写了，利息很高，下面是陈烁的签名和手印。
他替陈烁还钱这件事还是让陈烁知道了。陈烁很生气，说什么都要还他钱。
盛阳没办法，说破嘴皮，让他先把钱先把其他债务还了，再来还他的。还说他的不要利息，因为他不着急。
陈烁当时脑袋垂得很低，最后还是妥协了，给盛阳留了一张欠条。按照盛阳的要求，没有利息。
陈烁打工打得更凶了，休息时间从一天七小时变成六小时。腰上腿上的膏药一贴换一贴，但他不愿去医院看，一进去就要花很多钱——医院是吃钱吃人的地方，它吞噬了自己的舅舅，搭上了自己的家庭，现在又把手伸向自己。可陈烁又知道，是医院留住了舅舅。
医院是个生命置换的地方，陈烁能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体力、通过消耗自己生命来换取舅舅生命的延续。
拿到工资的第一件事，他先给盛阳打了钱。盛阳不设置利息就是希望他先把高利息的债务给还清了，有宽裕了再来还给他。
陈烁明了，但不愿意这样。那张欠条总会让他想到自己欠着盛阳什么。
还了盛阳一点之后，陈烁小小地松了口气。他踏着月光往回走，月光被拥挤的居民楼吞噬，陈烁只能凭借着好视力和记忆慢慢地往家走。
今晚的居民楼格外安静，所以陈烁很快感知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他拿出手机，点开消息，屏幕亮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上面赫然是妈妈的消息：阿烁，别回来，他们在家里。
陈烁知道是谁，他们是催债的。
很快，自己的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陈烁今天身上的钱都打给盛阳了，他不敢接，挂了电话。
陈烁把手机关机，转身离开悄步离开了这里。
他不知道有哪可以去，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最后走进了麦当劳，坐在桌位上，不点餐，数着路过的人等着天亮。
天亮了，他就可以再去打工，然后就可以还钱了。
他打开手机，未接来电、新消息蜂拥而至。
“你爸你妈不在家你也不在家是吧？”
“别给我装死！”
“这回在哪里躲着我呢？哥几个今晚就住你家了。”
“明早我要是看不到钱，我就去找你老板。”
“我知道你在哪上班。”
“或者我去找你的相好，他还挺大方。”
看到最后一条，陈烁眼睛骤然睁大。
盛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一脸惊讶。
“真是你呀！我朋友说背影像你，我还是靠你这个包才认出来！”盛阳说，顺势坐在他旁边，又朝朋友招手，示意他们先走。
陈烁看见他手上拿着几个购物袋子，应该是刚和朋友逛街一起玩了。
“现在好晚啦，你怎么不回家？”盛阳凑近，问他。他记得陈烁的作息规律得可怕，这个点应该是他睡觉的时间了。
陈烁沉默着没有回答。
盛阳想到什么，“你该不会在这里上夜班吧！”
陈烁没有否认，盛阳顺势说：“啊——怎么还要上夜班，好辛苦啊。”他说这些像撒娇，好像上夜班辛苦的人是他一样。又自作主张地提意见：“我问问你们经理，我帮你上一段好了！你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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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没有大人在，你过来过夜会比较自在……
“啊！就是……就是你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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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回去吧， 以后都自己回去吧。”很多个夜晚，盛阳都会去看他的夜场表演，说要护送他回家，跟着他走到巷口。“跳舞也别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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