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黑羊身处雪白的同伴当中--或许有一瞬它觉得,它们并非它的同伴--它感到扑簌的孤独。牧羊人说,等它长大要卖了它,便可拥有一批纯白的羊群。一场暴风雪后,牧羊人却凭借着它醒目的黑色找到羊群,黑色的突兀感此时不再以自卑的面貌显露,而是被重新定义与审视。风雪来临,这是黑羊实现超越的机缘。
黑羊与白羊的“分别”,本无须多言,而白羊成为群体,黑羊以个体的姿态站在对立的一端,这种差异在牧羊人的眼中转化为“分别心”。若“分别心”泯灭,差异的存在便合乎情理-所谓“存在即合理”,而牧羊人对美的诉求在于“消除”,消除突兀以达到齐同的美感,正如罗丹听到布尔德尔对巴尔扎克像双手的赞美后摧毁了这最突出的部分。罗丹的“消除”,同样意在保持整体。正是这样一种力求消除独特,缺乏包容的意识,将始终被排斥在外的黑羊推向更远的边缘。
很难说黑羊被卖出去后会不会有叱咤风云的一生,然而人类与黑羊在力量上的不平等,使得在自然秩序中前者永远处于上风,居于统治地位,进而剥夺了后者对自身命运进行安排的自由意志。对一只被安排在丛林法则中的黑羊而言,拒绝变更,接受既定命运或许不失为获得安全感的方式,羊群与牧羊人的关系转换,与《自私的基因》一书心有戚戚焉。
从黑羊命运的设想中回归,在风雪来临之前,我们看到的仍只是一只处于现实边缘的黑羊。在这里,明日世界无须揣度,无须堆的任何幻想。在相对主义者看来,白羊群体无意识地规避分歧,相对而言便孤立了黑羊。至此,羊群成为对人类社会的隐喻。不同点在于,牧羊人选择权力凌驾于羊群之上,成为黑格尔历史哲学中宏大而不可违逆的“绝对精神”的存在,进而指向宿命论调。而随着理性时代早在十八世纪开启,如今我们并非真正身不由己,面对众多与己相异的面孔与道路的抉择,自由意志激励着我们面不改色、矢志不渝,这便是我们优于羊群之所在。而不论雪白羊群还是芸芸众生构建起的社会文明,也不论群体处于过去还是将来,大的趋势与方向仍是众生起舞、拾众而歌,普遍的认同裹挟着大众前进。在这种普遍的潮流中平庸与同质是常态。王小波在《白银时代》中一针见血:“将来的世界,是白银态。在热寂之后
不会有一块地方比另一块更热。”
整个宇宙会同此凉热,就如一个银元宝。众所周知,银子是热导最好的物质,在一块银子上,绝
而一只黑羊拒绝媚俗与妥协。意识到自己与所处环境不相协调,正如加缪描述荒诞感时所说的“演员与布景的分离”,或许便成为自我埋葬其中的荒原。荒原,作为懦弱者的精神面貌已经芜杂,相反,无畏者的“大勇”在于守望,“真正的努力在于尽可能地坚持,在于仔细考察这陌生的国度的怪异的草木。持久性和洞察力是这场荒诞,希望和死亡相互辩驳的不合人情的游戏中享有特权的观众”。一只黑羊所代表的特立独行者,于等待来日的漫长岁月中,承受着煎燕,而又固地不肯放弃。独行者守望那场吹彻山野的暴风空席卷大地,赋于自身的独特芒以肯定的意义,彼时沉舟侧畔千帆竞逐,枯树重回春色,“昨日的刻骨已盈余,待城中换季,便已失去深意”。以往的郁结在自身价值的彰显下已无关痛痒,原本僵硬的秩序与审美被打破,无序与有序开始交替,衍生出无限可能,在将来的时间中形如闭合的圆环周而复始,却一遍遍解构曾经的悲情、以往的寂寞,它告诉耐心等待机缘而不抱怨的人,这漫长的坚持并非无益。
不同于策兰的“我知,故我等待”,黑羊不会预知暴风雪于哪一天降临。我们相信莫测的未来悲喜参半,正是在看似无望中,光明的烛火经雨泣风号而不熄灭,催促着灵魂的上行,原本被排斥的个体实现了自我的超越,铺展开一条泯灭分别心和消除不协同之外的第三条道路
标准。借此,一只黑羊可以在白羊群中不卑不亢。
即边缘人从深渊的角落乘风而起,顺势而发,向中心突破,建立一个足以包容自我价值的审美
在生命的某个时刻,人感到自己是一只处于一片雪白中的黑羊,并可能随时被生活的洪流所抛弃。与其在类似堂·吉诃德的风车的假想敌无意识的排斥下苟且,顾影自怜,不如将自我与环境的疏离看作是贵族精神的一部分。“我举手向苍穹,并非为了手摘星辰,而是需要这个不媚俗的姿态。”这个伟大的姿态支撑起伟大的灵魂,于白银态的平庸社会发出强大的感召,不呼唤任何超能的上帝,不悔恨此生命途多舛、栖迟已久,而是与时间之河对岸的所有可能性遥很字应,"使相按刊头来是泡影,贯穿此间的执着努力,却未曾辜负天地间的那一芥生命。是以无憾。

《鼠疫》
突如其来的鼠疫肆虐在奥兰城,在危急关头,一系列的人物和思想行为被直白又理性地记录了下来。“鼠疫不会灭绝,也不会消亡,也许会等到那么一天,鼠疫再次唤醒鼠群,将其大批派往一座幸福的城市里死去,给人带去灾难和教训。”
这里面的情节和最近三年的经历太过相似,导致我一度以为这是一本预言之书。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类在流行病面前宛如蝼蚁。里厄大夫恪尽职守,日夜操劳,没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塑造,只是沉着冷静的做着本职工作,在即将战胜鼠疫之时,却收到了妻子去世的电报。他也失去了助手塔鲁。塔鲁组织卫生防疫队,记录疫城每日材料,他是一个精神圣洁又理想主义的人。他认为同情才能通往心灵上的安宁,却死在了鼠疫即将结束城门即将打开的时候。这是鼠疫抗争的最后一场失败。
“实话实说,鼠疫剥夺了所有人爱的能力,甚至剥夺了友爱的能力,因为,爱要求一点未来,而我们只剩下一些当下的瞬间了。”
其实鼠疫一直没有离开,只是暂时放过了我们而已。

整理整理心情,好像终于能够接受毛毛已经离开的事实。事实上,我也不得不接受,因为是我们决定送走了他。
2023.5.15,这天上午我们将毛毛安乐了,下午火化。十多斤的猫咪火化之后连一个小小的罐子都装不满,小小的骨头随着晃动,发出像是铃铛一样的声音。
从2月底到现在,毛毛一直都是瘫软状态,趴在他最喜欢的猫窝里面,不吃饭,偶尔自己能喝点水。为了能维持他的生命,食物都是我们强饲,导致后来毛毛一看见我在准备针管就想跑。但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能够阻止毛毛身体的崩溃。首先下降的是毛毛的体重,生病之前14斤的大猫,生病后瘦到了10斤多点,骨瘦嶙峋,能轻易地摸到它的肋骨。大小便对于毛毛来说已经是负担了,因为小脑被肿瘤挤压和因肿瘤引起的脊髓空洞,毛毛的脊背肌肉严重退化,四肢也失调了,每次移动都能够感受到他的勉强,走一步滑一步,到厕所的距离中途还要休息一会,进去大小便还要靠着厕所内壁才能完成,要不然就会跌倒。毛毛的身体毛发也停止了生长,因为检查被剃干净的毛发过来很久都没有长好,像是家养小精灵一样光秃秃的,两坨失去脂肪的原始袋垂下来,随着他蹒跚的步伐一晃一晃的。毛毛的爪子也开始失去光泽,原本是黑黝黝的肉垫,到了最后全部脱皮,然后变成了暗红色。
前段时间毛毛的状态爬升,甚至都到了能够自己吃猫粮的程度。他吃下第一口猫粮的时候,我都快哭出来了,虽然我明知脑肿瘤不可能自行痊愈,但是心里还是想要期待一个奇迹。但是随后就是状态无限下滑,脑袋抬不起来,步履蹒跚,饭不吃,水不喝,抱一下会发出低沉地、痛苦的声音。我们很理性地考虑过要不要直接安乐,因为对于毛毛来讲,没有治愈的希望,等待他的就是输液-减少脑压-回家-脑压增强-疼痛-输液的无限循环,直到哪一天脑瘤扩张到侵占了脑部所有的地盘,那一天就是他的猫生终点。但是我们还是舍不得。怎么舍得呢?就算是生病了还是想要和我们贴贴,一贴贴尾巴就会高高地竖起来;在之前勉强能够上沙发的日子,还要跳上去陪我一起睡午觉;每天还要蹭蹭我们,和我们对视还是要温柔地向我们眨眼睛。这是我们自私。
其实现在想想一切都有预兆,5月14日晚上我们不知道为什么都特别伤心,抱着毛毛哭了一个晚上,那天晚上毛毛也一反常态,爬起来闻了闻我们的头发,舔了舔我们的手,好像在告别。5月15日原计划是还是要带他去输液的。早上起来预兆就很不好,地上两摊尿,说明毛毛已经没有力气爬到厕所里面了。到了医院扎留置针的时候医生把我们叫到诊疗室,说猫咪已经状态不好,刚要扎针就开始大口喘气,而且血管已经扎不进去了。我看着毛毛无力的身体和失焦的眼神,我觉得时间可能真的要到了,现在的他太痛苦了,原本就是我们自私,现在继续下也没有必要了。我们把他最喜欢的猫窝拿到了医院,把他放到了猫窝里面,他安静地躺着。安乐的过程特别快,毛毛基本上是在注射麻药的阶段就过去了。我们捧着他的头,看着他的瞳孔一点点扩散,直到像是夜里面突然熄灭的灯,失去了光彩。我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毛毛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在宠物殡葬店里面等着店主送他去火葬场火化,店员接到电话去挪车,店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突然我们听到了一声猫叫,就是那种毛毛平时找我们的叫声,我们震惊,还问对方有没有听见,确实都听到了,而且店里和周围都没有猫,我们也没有播放视频。我们知道是毛毛在和我们告别,然后也是在同一时间,老板给我们发了毛毛被推进火化炉里面的视频,小小的一只,周围放上了一些花。好安静,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毛毛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狸花猫,父母双亡,从小流浪。但是在我们眼里,他就是天下第一好的猫咪。就像《小王子》里面狐狸对小王子说,如果你要是驯养了我,我俩就彼此都需要对方了,你对我来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也说不清楚是毛毛驯养了我还是我驯养了毛毛,总之我们对于彼此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会温柔地朝我眨眼睛,会跳上沙发和我一起午睡,会容忍我玩他的尾巴,会贴贴我向我打呼噜。我也会容忍他的调皮,容忍他留给我的小小的疤痕,容忍他的贪吃和口臭。
所以毛毛走了,但是我会永远记住他,记住他呼噜噜的声音,记住他身上晒过太阳的味道,记住他找我时候嗷嗷的叫声。会永远记住。所有的故事都会有终章,但对你的爱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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