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树下时,总有几片调皮的树叶掉下来,提醒自己走在一条满是银杏树的道路上。来不及收获的果实,树叶等不及地掉落,也正是这股浓烈的黄,提升了灰色天空的纯度。
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南来北去,东去西来,总要在路上走一遭才算是解了这不能出门的瘾。​
热烈的秋怕是要远去了吧,否则你为何忍心让这抹红色穿插在树丛间?

#微书摘# 西岭雪老师论贾环与赵姨娘

赵姨娘母子在书中第一次正面出场乃在第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贾环因与莺儿赌骰子输了,就哭起来,发出人物的第一句台词:“我拿什么比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

——真是不通之至!猥琐之至!人家到底是怕宝玉呢还是喜欢宝玉?这个他不想考虑,他只是先认定了人人都在欺负他轻视他,因为他不是嫡出。先抱定这个“受害者”的立场,再摆出一副自暴自弃的无赖相,无理对抗--这种人在今天也很多,是典型的被害妄想症,以此来逃避自强自立——泥鳅滚在烂泥里虽然不堪,只要有吃喝,总比鲤鱼跳龙门来得省力,何况还有个现成的“你们欺负我不曾生为鲤鱼”的充分理由。

这般口角观念自是深得乃母真传,耳濡目染学来的。所以贾环回房后,仍是一脸受气相,赵姨娘未免问起缘故。这问也问得奇怪,不是说“你怎么了?” 而是张嘴就问:“又是那里垫了踹窝来了?”这便是赵姨娘在书中的第一句开场白了。

——这好算“知子莫若母”呢,还是“丑人多作怪”?怎么知道儿子不高兴就一定是“垫了踹窝”?真是一句话说明两件事:一是贾环向来多事,自取其辱,所以其母见怪不怪;二是赵姨娘更是多事之人,非但不知教导,还喜欢火上浇油,惯以挤兑儿子来惹是生非,且张嘴便骂:“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

把自己儿子定位成“下流没脸的东西”,那还争什么脸面志气呢?且贾环好歹也算主子,如何就“下流”了?又因何而“没脸”?想来赵姨娘的理论也是:因为我是姨娘,我自己是下流没脸之人,你是我儿子,当然也下流没脸。 我这个当娘的没资格去找正主儿小姐玩去,你倒想上高台盘儿了?呸,也不看看是谁的种儿!

这并不是诋毁她。事实上赵姨娘后来每每给探春难堪,凭借的就是“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把自己的不争气强加在两个儿女头上,也摁着他们不许出头,然后再理直气壮地哭诉母子三人不得重视,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掩饰自己的卑微。

凤姐是最了解她这种心理的,也是最瞧不上的,因此从窗外经过听见,便正言厉色,给了她好大一番教训:“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 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

这番话搁在现在听来很刺耳:人家是亲母子,骂儿子两句又怎么了,就是打也打得,轮不到外人插嘴,怎么是不相干呢?明明跟你不相干才是。

然而彼时有彼时的规矩门风,阶级礼数:母亲是妾室,虽然辈分高,身份上仍是奴才;但是她生的儿女因为是同老爷生的,所以是主子,吃奶妈的奶,听师长的教,由丫鬟婆子们服侍长大,除了血缘关系外,同生母已是主仆有别。 所以回目里才会说凤姐是“正言弹妒意”,可见这一番大道理才是正经礼数。

但这也正是赵姨娘最恨的道理,也是制造了她矛盾心理的根本原因:

一方面因为她明知自己身份卑微,所以非要同袭人等争个高低;另一方面她自己当不成主子,便也不愿意看到亲生儿女得势,因为怕他们瞧不起自己,所以巴不得他们和自己一样卑微才好,所以探春当家时,她几次三番当众给她没脸,一是提醒众人自己可是三姑娘的亲妈,二是连亲生女儿也要妒恨,不能忍受这种“主仆有别”的大家礼数。

搁在今天,可以说赵姨娘有反抗精神,有叛逆性格,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压迫中爆发;但是搁在古时的荣国府里,赵姨娘的言行就是标准的庸人自扰,不知进退,故而第五十五回回目“辱亲女愚妾争闲气”,清楚地给她定位“愚妾”, 而且注明了她所争的乃是“闲气”。#红楼梦#

本文节选自西岭雪老师的《西岭雪一回一回解红楼》一书。

风声撵过

#箬蘭#文字

许多年前,一个秋天。村庄被季节打捞的过分干净,田野上只剩下一片废墟。干净着合适羊儿散步。鸟儿穿行。牧羊犬狩猎。

秋深寂静,村口西边路过的风儿散步经过一条幽遂的公路。在公路做了片刻盘桓。又经过村庄的大门慢悠悠汇聚在打谷场。水渠。旅游一般经过上坑湾,又去向下坑湾。最后在秋天的旷野一路向东。在茶马古道的东山循游。在谷口,山前。一路山深处。

许多年以后的今天。我还清晰的记得。那是一场怎样的季风啊。吹过旷野的时候也吹过村庄。吹过村庄时顺带将季节吹醒。

醒着的季节就像活着的村人们。在天地间安营扎寨。结舍筑墙。建造美丽的家园。家园是村庄的门面。居民是村庄的根。

秋深了,季节被旅游的风吹醒。大山深处,被收割后已然干净整洁废墟般的良田。在朴实慈祥的村庄里。最后一缕风吹进院门。

那时的我正在搭理被季节掠夺去。一些未明的变数。我在时间里做了一个修理大师。在整合属于我的家园。我希望它鲜活,明快。以便储存我今生今世的一些慢慢散落的证据。

秋日是这般寂静。村人们合着季节一般在休栖。那些朱红的,天蓝的,海蓝的大门依依被风儿叫醒。最后吹落入我海蓝色的院门。

风声如热情的向导。带着入侵,嵌入家园。总归是幸运的。它寂静而又温和。好像岁月丢失的一枚书签。随时就有可能续航。它无所不在,无所不是。无所不能。

它嵌入我的院门,带着孩童的惊诧。它栖居我的堂屋正门。就像没有来过一般无声、无痕。它吃惊这个村庄有一个跟它形似的女人。寂静又无声。

风声第一次完成了它的使命,与人和谐与自然链接于时间里辗转休眠。

第二次的造访裹携新的生命抵达我的堂屋。脚步的轻犹如风一般。掌心的温度叩响我对尘世的阻隔。随着房门的打开。秋天的深度便也栖息在我的小屋。在我不知道的夜半打扰我。让我感觉季节的寒冷。怕是炉火燃烧的季节要来了。

合着秋的深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邻居。长我些岁月。就像我不能十分明白她的世界一样。那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的女人。他对待女人就像对待他的信仰一样。故此,他的女人出门总是风声一千,语声一万。哪里人多哪里扎堆。和寂静的我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喜欢热闹,我喜欢寂静,我们各自在生活里排兵布阵,也在岁月里窃窃私语。时光不咸不淡,日子如渠水无声,如风般无痕。

女人进入屋门,还不及和沙发相拥。便在客厅的空地以一种吃惊的语气问我。“依兰,你最近见过我小叔子和阿伯子家没有”?我还在犹疑中思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平素并不擅长走东串西,也不擅长邻居间东家猫长。李家狗短的亲情互动。我更多的时候遇见也会落荒而逃。隐匿在我的四方狭小里。在平仄中、憩息中任时光磨损。就像风会斑驳门前的老榆树一样。它将我年轻的生命慢慢吹老。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并且隐藏了我所有的前尘旧迹。让我今天在回忆里对它赋予新的意义。这意义每每使我发昏,却又催促着我更新。

我的回答秘而不宣,笑而无语。她便自顾不暇,像极了家里的水龙头般滔滔不绝。语气中带着可劲的嗔味。

“你不知道,两个人庄稼收完就一起出去了。”婆婆一直是个省吃俭用的信徒。一个月电费赏不足一度。公家按照一度收取来着。守寡多年拉扯大五个孩子。男人走的时候最小的男孩正在蹒跚学步。在村庄是个传奇,在地球上应该也是个传奇吧。

……

我没有接话,也接不住。因为没有接的理由。在我和村庄多年的积累里。我不具备这方面的洞察力。只当听了一课天书。

“出去有半个月了,走的时候把我们婆婆秋天卖了玉米的钱和多年的积蓄一起带走了。”说话间眼神凝滞,目光也飞出窗外。好像在偷窥别人的未知,探索自我的未知。话说的正是寡母的第五个男孩。也就是邻人的小叔子。我听了有疑惑,有沉闷。更多是将目光望向窗外天山雪的洁白。

出走那一年蹒跚学步的幼童长成一个壮实的劳动力。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被夏日的焦阳烤的黝黑。骨骼匀称。浑身散发朝气。看上去有使不完的力气。这在农村就是个隐形的宝藏。在村里,什么都是靠力气。没有体能便像田头田尾长的弱势一点的庄稼一样。随便路人的践踏,牛羊的打劫。

生存就是一场浩大的斗争,人类和自然在斗争,和时间在赛跑。最后不得已和同类也在战斗。甚至,邻人之间,兄弟之间。父子之间。夫妇之间。在无休止的斗争中残喘。为着更好的生存空间。

一边在舍弃,一边在得到。在激流中涌进,在逆流中无惧。

在鸿蒙时背弃,在穷途末路时救赎。我总觉得天地鸿蒙是宇宙的根性。同样,人在面临高光和低谷的抉择也体现了作为人的根性。人类的斗争,本质上是一个人的斗争。一个人和自身内在不和谐的斗争。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内耗。对时间的亵渎。对自身的荒废。

远走的青年,将母亲的爱生生割裂。在一腔孤勇里和从前重蹈覆辙的日子背道而驰。并且将给了他生命的母亲远远的抛在了身后。此时,我看见院门外老榆树在寒风中瑟瑟凋零。我看见一些岁月纷落如葉。如葉般稠密。

年轻的妇人撇开正在上学的孩子。像是去寻找遗落尘世的一段路。有梦土的拓印。有世俗的荒谬。有离经叛道的啃噬。

人世的路就是一场未知。在选定的航道,在该有的年华。做着该做的事。是必经之路。就像田畴间的庄稼。什么季节什么姿态。什么长相。应运而生。当年犹疑的问题。许多年后的今天。带着觉知。才对它做了如是判断。且结论未必全然正确。我将微渺的觉知,连带我的无明一起记录在季风经过的章节。有待某一天重新翻阅。

所谓生存,必然进入生活的深层,才能当自己的主人。才能籍由生活延展出许多未知。

风把邻妇吹入我的院落。吹醒深秋的季节。风又游经村庄被打捞的废墟似的田野。张扬着千丝万缕挤进山坳。做最后的放纵。

风会旅行,也又栖息。更会回向。向生命的青葱。季节的熟透。回向苏萌的胚芽。孩子也会回向生命的歧路。

那一个深秋的风,不停的刮。无声却有渗透力。那一个深秋的农活收拣的妥当。那一个深秋的村人追着风的脚步走向山深处…

而今,岁月荏苒。旧时光不复存在。留在生命里的犹疑,随着时间交出了答卷。

我不曾追逐风的步履,风也无暇顾及我。我在时间里做着散淡泅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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