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这么漫长而又肆无忌惮的静观夜空应该还是十年前吧，兴许是同样初冬的漫漫长夜无眠，同样的如浸过冷水般的星光凛冽，北冰洋的浮冰寂寂如银河随洋流聚散流转，人生却恍惚仍在原点，未曾踏出分毫，十年不过匆匆，里程表上的十六万公里尚不及最近的星的万一，地球之于冥冥宇宙不过是尚多无数的恒河之沙，何况于人，何况于我，黄道的十二宫蛰伏在夜空深处，如果人类的时间只为虚象，小寒的冰雪又如何触及摩羯星运，夜风划过脖颈，残月如淬了冰雪的弯刀，手中的花茶已能凉彻心肺，擎向天空参差的树干似也难以招架天外薄如蝉翼的一刀，无声无息，在斩杀、在刻画。

#如画的夜话#
「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又璀璨如歌。」

11月8号那天清晨，B-6139执飞的CZ328在大雨中落地广州。至此，还是等来了飞翔再无「大不同」这一天。

这一次并不体面的告别就让人感慨。5架大胖都是南航历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一定程度上也成为南航品牌得以推广的重要因素。可惜她们在朦胧的雨雾中与我们告别，官方也未曾在她们生命的最后时刻铭记她们的存在。

在低沉的情绪中，我突然想起《我用什么把你留住》这首歌（实际上这首歌是在今年8月中旬的一场线上晚会上知道的），发现这首歌简直是这5架大家伙的群像。

她们曾有着参与大兴机场、天府机场试飞的高光时刻；她们也经历过北京的大雪、广州的台风、洛杉矶的烈日、阿姆斯特丹的西风；她们也曾是疫情初期那段至暗时刻的回国希望；也见证着一个又一个新机型加入机队……正如「因为享受着它的灿烂，因为忍受着它的腐烂」，她们每一次飞行都自带热度，但她们也是南航“飞一次亏一次”的烫手山芋。缔造她们的生产线已经在去年12月易主，大部分她们本该拥有的航线在与国航的一次次竞争中和大流行时代下也不复存在。尽管他们没有完成当初服务奥运、世博、亚运的任务，尽管她们的一些异国同伴也已先于她们而去，但是她们依然力所能及地创造价值。她们或是努力腾空而起试图重现没有口罩时的美好，或是沉睡在地面迎接真正对它「特别关心」的交通爱好者，哪怕明知当初的「花海和燕子」都回不来……

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我们在这11年中，期待着相互奔赴的那一天。而我们打过的唯一一次照面是2014年首都机场的6136。现在南航搬到了大兴，退出了天合，6136也离开了。这11年既漫长又短暂，既辉煌又遗憾。我们最终没能见面，我们挥手不舍告别，但最终……还是迎来了这句再见。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即使千帆竞渡、万木争春，我们也不能忘记沉舟病树，因为不管好与坏，他们都曾切实存在。

2022年离开我们的太多了，因此，年底可能还要再写一篇来纪念未曾谋面的它们。

五点半准时收工，从狗岛坐三站地铁到伦敦桥，恰好赶上限定灯光秀。天地为剧场，古堡为巨幕，观众簇拥在石街上。我从面前两个肩膀缝隙里看去——灯光还未曾照亮的时刻，开场白从古老的护城河下隆隆响起：这无关历史、这无关地理、这无关科学，这关乎你我。这关乎生命。

寒风凛冽，老护城河早已被草叶覆盖，伶伶地在严冬中遗下褐草。然后灯光亮起来，图案花纹从古堡的裂痕与石缝中生长出来。所有观众被迫在这寒风中直视生命，观看生命。生命之间的对视，就在眼前，光与影的变幻中把呼吸一并点亮，亮得炙热，燃烧，听见火舌舔过世界上每一片土地的荒芜，于是生命无中生有。

寒风燥热。

语言伴随着这燥热而生。不同的声音在耳际响起，稚嫩的、苍老的、男的、女的、人类一切的、自然万物的。语言，始于诗，终于诗。所有一切拼接的短句，成为光影闪烁中文字的堆叠、对话的碎片、生活的再演，像不断打上补丁的旧衣服，并非簇新的，因此充满活着的痕迹，被记忆缝上细密针脚，

生命、表达、思考，简洁的启奏；
音阶、吟诵、咒语，神性的交接；
线条、流动、变幻，世代的传承。

结束的那一刻，万籁俱寂，头顶冉冉飞过一架飞机。信号灯闪闪烁烁，巧合地成为一场生命展演的注脚——当你抬头望天，你在天上看见什么？

永恒存在的生命。穿越云层与时间。百万年前的天空与今日的天空别无二致。

光影的狂欢结束，面前依旧是一座古堡。岩石森森，时代变迁给它添上粗糙的纹路。天底下空白的幕布。

这幕布，曾是一座监狱。

死刑犯在这鲜活世界的最后一瞥，百年后的无罪者在此思考生命。无常与注定本就是一体。

人群潮水一样退去。

街道上有灯，天使的翅膀高高擎起，翅膀下有暖灯、木屋檐和弹吉他的街头艺人。他说，will you clap with me？于是掌声拌进歌声里，快乐的激情的自由的歌声。围观的老绅士架起姿势，抱着他的空气爱人旋转舞蹈，面前两个女孩子旁若无人地深吻。夜深了，万物不息，生机无尽。

对了，那首歌叫Viva La Vida。

生命万岁。

生命万岁。

生命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