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龙发教授论美是客观的典型的[2022]
----摘自汤龙发教授《美学教程》(未刊)

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汤龙发先生于1984年5月应邀前来我校讲学一周,为我校80级中文系讲授了《西方美学史》和相关学术讲座,受到听课师生们的一致好评。

在此期间,笔者带着一些美学学术问题,三次登门拜访了下榻吉首大学学校公寓的汤龙发教授。汤教授不顾连日辛劳,谦逊耐心地解答了笔者等人的学术理论疑难问题,并提出了他对当前中国美学界争论的一些见解看法,还发挥了他在课堂上的讲学内容,阐述发展了自己独到的理论见解。我们认为,总结起来,汤教授的这些观点,是可以作为美学理论一家之说的,颇有研究参考的价值。现特将这些问题整理出来,以飨校内外美学爱好者。由于时间仓促,加之水平有限,纰谬错舛之处,在所难免,冀望大家不吝赐教,籍求正是。

(一)对当前美学界各派争论的看法

汤龙发教授认为,迄今为止,当前我国美学界对美本质问题,有四种不同的观点。一是美的主观说。完全否认美的客观存在性,认为美就是观念,是物在人心上的主观反映,是主观唯心主义的。其代表是山东大学的吕荧。二是美的主客观统一说。认为美是主客观的统一,主张“心物合一”,这实际上仍是物我统一、物我同一的主观唯心主义老调。其代表是北京大学的朱光潜。三是美的实践说。强调美的社会实践性,认为“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从人本主义出发,否定美的客观存在性,这派的代表是中国社会科院的李泽厚。汤教授为此还特别强调说,目前,美的主客观统一说和实践说已合而为一,正向马克思早已批判过了的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美学转化。四是美的典型说。主张美是客观的,典型的。此观点由中国社科院蔡仪先生首先提出。对此,汤教授解释说,虽然目前坚持美在典型说的人数不为多,但是却真正坚持了马克思主义美学原则,能够较完美地解决一切美学问题的。而其他三种美学观点,都存在很大的缺陷,是不科学的,有的甚至根本脱离了马克思主义美学原理。比如在自然美问题上,典型说首先肯定自然美是客观存在的,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不管你看到与否,卢浮宫的美不减少其美,牡丹花的美也照样存在。这就坚持了唯物主义,也切合客观实际。相反,主客观统一和实践说,由于过分夸大了人的主观能动作用和社会实践功利,在客观的自然美上陷入了不可自拔之地。他们否认自然本身的美,认为美,只不过是所谓“实践”的产物,提出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颠倒了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的关系。汤教授因此说,这实际上仍然是西方唯心主义陈货,早在古希腊的柏拉图,就已经拍卖过了的。总之,汤教授主张美在客观,美在典型说。下面,就具体说说汤龙发教授的美学理论主张。

(二)美是客观的

汤龙发教授认为,美是客观的。因为在人类未产生之前,自然界就已存在,而作为客体属性的美,存在于千姿百态的自然界之中。显然它是不依赖于人的主观意志而独立存在的,是客观的实在。一个物体的美与不美,正如客体存在不因人们的感知感觉而存在一样,它是独立存在的,不因为你看到它就美,不看到就不美。其本身是美的,就是美的。马克思说:“凡是认为自然界是本原的,则属于唯物主义的各种学派”(《路德维希.费尔巴哈》)。马克思又说:“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资本论》第一卷二版跋)。因此,美无论就它的物质存在性,或是就它与人的审美关系来说,美的本质是客观的,第一性的。

在这个问题上,汤教授还认为,应把美与美感区分开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分辨美学上的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例如俗语“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就牵涉到美与美感的认识问题。事实上,情人眼里的西施,是美感效应。由于掺杂了人们的主观情感,并不是真正的那个西施,是特定个人的情感反映,是“抬高了”的西施。而最终决定是不是西施,是由客体本身的内在属性决定的,而不是决定于人的主观感受。

从美的客观性出发,汤教授不赞成把美学与艺术等同起来,认为美学就是“美的科学”,把美学引向了广阔的客观世界。汤龙发教授说,美学的任务就是美的客观事物,而不仅仅局限在窄小的艺术圈子里。

(三)美是典型的

汤教授认为,美的典型说是科学的美学理论,它坚持了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汤教授说“典型就是出类拔萃的”,而“出类拔萃”,存在于内容与形式,个别与一般的统一关系中。这种“统一关系”又包括三种:一是形式与内容统一中的缺陷;二是形式与内容一般的统一;三是形式与内容高度的统一。只有形式与内容的高度统一,才是出类拔萃的,也就是典型的,美的。例如,一个人的美,仅完全体现在人的“自然属性”,还不够,应与人的内在精神高度结合。又如一部艺术作品的艺术形象,仅是对现实生活中个别现象的直接描摹,是不够的;应该通过个别而反映一般,通过典型的形象深刻反映现实人生、揭示社会发展的内在规律。只有那种内容与形式、个别与一般高度统一的艺术形象,才是典型的形象,美的形象。

汤教授认为,形式和内容,个别与一般的高度统一,还不同于黑格尔的理念显现说。虽然黑格尔的美学体系是庞大的,也是比较严谨的,在具体的艺术作品分析中,还不乏美学理论范畴上的真知灼见。但是,因为黑格尔的全部美学理论,是建立在他那神秘的“绝对理念”之上的,美只是理念的感性显现,感性只不过是理念的“异化”“对象化”而已。在黑格尔那里,理念先于感性,一般产生个别,正如马克思所嘲讽的,在黑格尔那里,是“儿子生出老子”,是头足倒置的,是彻底的唯心主义。所以,黑格尔的美本质观是错误的,不可取的。汤教授说“我们的美在典型说,其内容是客观的现实的,而不是主观意象。因此,美在典型说,是坚持了唯物主义辩证法,与黑格尔的美本质观是正相反对的。”

另外,在吉大短暂紧迫的美学课程讲授中,汤教授对以往的美在典型说,进行了补充。他认为,审美判断不能在不同种类中进行,否则,就不会成功。如赫拉克里特所说的,“最美丽的猴子,与人类比起来,也是丑陋的;而最智慧的人,和神比起来,无论在智慧、美丽和其他方面,都象一只猴子。”从而滑入“美无标准论”,走向唯心主义泥坑。为此,汤教授肯定了美的客观标准的存在,吸收并发展了歌德的“种纯”理论,并把它批判继承地纳入了审美领域。

在艺术美方面,汤教授还提出了“主观、客观、工具”三者统一的新见解。他认为,一部艺术作品,它是作家主观思想、作品的客观社会内容和表现艺术的形式质料如纸、大理石诸如此类“工具”的和谐统一结果。狄德罗主张“艺术家首先要做一个有德性的人”,就是从作家创作者主观方面说的。如果一个作家具备了美的道德修养,同时,作品本身反映的社会现实是健康向上的、最能表现时代最强音的,而且艺术创作的“工具”,也适合作品顺利创作和完善地表现艺术思想内容,那么,这样的艺术作品,便一定是美的艺术,给人以审美美感享受。

(原注:原稿经汤龙发教授本人亲自审阅,并当面提出了修改意见,在此谨表谢意。公元1984年5月笔者撰讫。补记:今先师汤龙发教授已驾鹤仙逝多年,谨以此文悼怀之。又今注:特以此文祝贺中华美学学会2022年12月在西安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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