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静享博尔赫斯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

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英文诗两首》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

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

不停流逝的时光，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你不是别人》

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

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

“在那做梦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醒了”

——《等待》

世界会变，但是我始终如一，

我带着悲哀的自负想道。

“世界本来就是迷宫，没有必要再建一座”

——《阿莱夫》

一朵玫瑰正马不停蹄地，

成为另一朵玫瑰。

你是云、是海、是忘却，

你也是你曾失去的每一个自己。

“所有的人都从生活中得到了一切，但是大多数人自己却不知道”

——《云.其一》

房子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大，

使它显得大的是阴影、

对称、镜子、漫长的岁月、

我的不熟悉、孤寂。

“过度的希望，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极度的失望”

——《死亡与指南针》

任何命运，无论如何漫长复杂，

实际上只反映于一个瞬间：

人们大彻大悟，

自己究竟是谁的瞬间。

“过去是构成时间的物质，因此时间很快就变成过去”

——《塔德奥.伊西多罗.克鲁斯小传》

失眠是知道别人独睡时，

自己不该独醒，

是渴望进入梦境而又不能成眠，

是对活着，

和还将继续活下去的恐惧，

是懵懵懂懂熬到天明。

“所以清醒恐怕是另一场梦，梦见自己并没有做梦”

——《两种形式的失眠》

我心想，

一个人可以成为别人的仇敌，

成为别人一个时期的仇敌，

但不能成为，

一个地区、萤火虫、字句、

花园、水流和风的仇敌。

“黑夜里的你，拥有看不见的世界，和清晰的自己”

——《小径分岔的花园》

因此，

一切疏忽都经过深思熟虑，

一切邂逅相遇都是事先约定，

一切屈辱都是惩罚，

一切失败都是神秘的胜利，

一切死亡都是自尽。

“生活是苦难的，我又划着我的断桨出发了”

——《德意志安魂曲》

我在我的黑暗里，

那虚浮的冥色，

我用一把迟疑的手杖慢慢摸索，

我总是暗暗设想天堂，

应是做图书馆的模样。

“死亡是活过的生命，生活是在路上的死亡”

——《关于天赐的诗》

灰色的烟雾模糊了遥远的星座，

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历史和名字，

世界只是一些影影绰绰的温柔，

人还是原来的人，

河还是原来的河。

“逐渐失明并不是悲惨的事情。那像是夏季天黑得很慢”

——《面前的月亮》

上帝操纵棋手，

棋手摆弄棋子，

上帝背后，

又是哪位神祗设下的尘埃，

时光，梦境和苦痛的羁绊。

“我们轻易地接受了现实，也许因为我们直觉感到什么都不是真实地”

——《棋》

像以往一样，

我发现自己是个胆小鬼，

因为怕失败而不敢大胆期望。

“因为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

——《莎士比亚的记忆》

整个阿姆斯特丹四周被运河环绕，市中心被许多小河支流穿插而过。城市水网纵横交错，船只可以航行到市内的任何一个地方。因此，阿姆斯特丹也被称为“北方威尼斯”。

但她和威尼斯又截然不同——城市建筑自西向东推进，横跨规划区，并不是通常的自中心向外围推进。就好像一把巨大的挡风玻璃雨刷，随着岁月的韵律，缓慢而又坚定地向西方铺陈。

有河自然有桥。阿姆斯特丹市内超过1300座桥中的许多座都极具特色，例如双闸式开合的“瘦桥”、河边满是酒吧咖啡厅的“三鲱鱼桥”、能同时看见15座桥的“十五桥”等。

在河水蜿蜒的城市乘坐游船是最好的游览方式。阿姆斯特丹的平底船虽然低矮，但是四面的窗和天花板全玻璃的设计，让游人们不会错过片刻两岸的风景。

阿姆斯特丹还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水上花卉市场，这条200年历史的辛格花市漂浮在辛格运河沿岸。

花店一家挨着一家，从街的这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商户们都是用小船载货运到岸边，使整条街到处都飘满花香，琳琅满目地摆满整条街。

而花市以外城市里的每个角落，也都点缀着鲜花，尤其是缤纷的郁金香。每年郁金香节这一天，每一个人都可以在水坝广场的采摘花园里拿一束，来分享这对荷兰有着特殊意义花朵的美丽。

运河里的水是阿姆斯特丹不断流动的生命力，它永恒地流淌着，润色了沿岸的街景，也滋润了整座城。

运河边的房屋们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在无声地诉说着阿姆斯特丹悠久的历史。

“上帝造海，荷兰人造陆”。同荷兰其他许多地方一样，阿姆斯特丹的土地很多是通过填海造陆而来。

因此阿姆斯特丹的土地可谓是寸土寸金，这就造成了阿姆斯特丹的房屋间距普遍较狭窄，但内室却很深的特点。

最开始，富人们在市中心的运河边建造了宽敞和豪华的住宅，于是中产阶级就只好在运河对岸建造宽度略小的房子，而更穷的人则只能在“运河三环”边建造更窄小的房子。

但如今看来，无论大小、豪华或普通，它们已成为构成整个城市独特景观的一部分，承载了城市的历史，令人流连忘返。

这些看上去如此精巧可爱的房子，背后却默默蕴藏着了不起的历史。走过其中一间，你不会想到这可能是绘画大师伦勃朗的故居，亦或是《安妮日记》作者安妮的家。

华灯初上之时，是欣赏这些联排屋的最佳时机。波光潋滟的运河倒映出一幅幅如梦似幻的印象派画作，让人无法决定真景和倒影哪个更美。

除了童话般的小屋，阿姆斯特丹还拥有不少宏伟华丽的建筑，却奇妙的与小桥流水人家构成和谐的景致。

国立博物馆，是欧洲最古老的博物馆，藏有众多荷兰国宝级的文物。博物馆树立着著名的“I am Amsterdam”，透露着张扬而自信的城市精神。

新文艺复兴式的火车站建在三个人工岛上，已成为了阿姆斯特丹市标，至今每天仍有1400多趟火车抵达或离开，站厅两侧是对称的高塔，一侧有钟，一侧有风向计。

汤养宗：太姥山（长诗）

（1）

我爱这一座山其实就是一堆危石
一座山全是努力的石头
每座岩石都在引体向上

一群精壮的武僧在叠罗汉
突然散落一地，溅出的热血
凝固成了一块块向上向天翘首的大石
浩大的遗址，约定出
事物跌宕的局面，神仙
也不敢修改
难以收拾与没有结论
迷宫般的乱石堆，不可问
却是一地的阳刚，昂起，耸立与悲歌

（2）

只有我想到这就是建筑学
乱石之中组合成天地间的不作之作
看似一整片的不刻意
大手笔与大艺术却不怒自威
或者天机不泄
石头们全是活的
精细的气息，有大兽们
走走停停的样子
随性中仍然有逼人的坏脾气
也有一脸不屑，在说与不说之间

而远处山花浪漫，草丛间还有鸟儿问答
这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3）

要当心哪
这里的每一块巨石至今仍有自己的念头

难以觉察的心迹
稍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
有些还可以反复地阅读
在禁止与跑动之间
有无名的孤愤，也有那隔世温热的理想
更多的岩石对天地有了顺从
为了方便于谁的辨析：转过身，趴下来
或者倒立着，为的是
让你看清，谁都有似是而非的身世
当隐与显，彰与抑显得很辩证
它们也很辩证

（4）

这沉重的垂悬与静止
稍微一出手就有石头们自己的
念想与冲动
而寂静下来是最大的真实
再去冲浪是不对的
一些落帆，已经错过汹涌的生活
曾经的甲板
仍与空气中的空相对接
水手们健壮有型，难道也是某块
铜古色的石头？

（5）

山脚下的海面一群猛兽嘶叫着
风声里与手感中，我摸到的
这块巨石，其实就是
大海里某条鱼的心脏

话语继续在展开：我还看见
每块岩石上的鳞片金光闪闪
在海水里泼刺，翻身
与跳跃，依然是它们的本性

同时还必须确信，这里的石群
前世是一支多么恢宏的船队
现在依然有天上的星辰
在为它们校对罗盘，神秘地导航

（6）

是的，是这样的
仿佛是尊奉了谁的旨意，在光阴的
开合中，它们终于
变出了一副铁石心肠
永不开口便是对天意最大的忠诚
每块石头都领到了
自己的形状，与兽类无异
却有自带的明亮故事
那侧身中被别人压在脚下的
迎合了阶别与时序
也显出了合理的不甘

也不许有太多的解释
谁也不能准确地说到
一块石头的嘴，长在哪个位置是合适的
更合理的嘴唇，也已成为
一副不容反驳又憋着说不出话的样子

最后，每块巨石都褪去了衣衫
以最真实的裸露之体
在相互交错的辨认中，继续成为谁的证人

（7）

被刀斧劈过后，有爱的人
依然要喃喃低语，那相拥的夫妻峰
拥有双份的柔软与硬度

而在另一个角度，它们是
咫尺天涯的另外两块顽石，互不相认
彼此的身世也形同虚构

这会让我们在石头以外也感觉到
身体在慢慢凝固，这非常假
却在另外个人的观测中
被看成是这块石头与那块石头

这当中到底是谁借用了谁的身体
世相中，我们渴望也一直是
在石头里进进出出，死过去又活了过来

（8）

于是，在对角线中，便有了
仙人锯石的典传
目的无非是要说
我们都有可能成为谁与谁

石头们并非深眠，在夜里
它们的走动与不懈的劳作，仍然有
东方学说里的玄学之光

这一直在证明，有的石头
仍在改进自己的形状
心如铁石与心有不甘仍旧是
值得商榷的两个词
当中谁的身世需要被一再地改写
像一串吵闹的葡萄串

（9）

在一堆乱石间的小径上穿梭着把路走通的人，都是觉悟的人

每个人都要依靠这座山已有的传说找到自己攀援而上的路径仙人指路是一景，也是空阔的说教有时则需要针一样保持机敏让自己一再缩小，才能穿过一线天

在一堆乱石间将自己带出来既相信事物有边门，永远是乱中有序又要与一群石人谈判，它们让开的路有顽石闭口的道理我们在此中走走停停，用一个人的孤独与石头连成了完整的孤独（10）

四面坚壁，石阶寂寂
听一听自己的喘息声，便感到
石头里也有另一个人
在大口大口地呼吸

站在乱石间，显然地
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有点来历不明
在人心与石头之间
永远的问题是，那个被叫做
铁石心肠的人
能不能说：我的心事终于有了拐弯

服从着这盘诘，明知自己是
千万人中的一个过客
却仍然要把这堆浩大的石头
看作史诗般雄浑向上的石头的交响

而头顶远去的旧朝代
只是走来走去的肉身
在这些坚石面前，自古只有无言者为大

（11）

想到天上的白云与自己的肺活量
攀登的人想到了
什么是迷宫。我们与这些石头
终于坐在一起，石头们在阅读我们
我们也在阅读石头
翻越过这众多的叠嶂后
突然明白，凡是千古说得通的文章
总会为一个书生留扇石缝里的边门

（12）

我爱这散落一地的未完成
被迫停下来的力与继续向上的力
都在石群中相互鼓励
作为向天问话的一群符号，你们也许有
跌落下来的经验
但每一块向上攀援的姿态
依然适合收藏生命中
最放不下的努力奋强
适合讲通这些石头的宗教
抱团，扶携，高昂，不弃
那在雾气中问路的人
有人从花岗岩的内部向他取出了一盏灯

（13）

只有当登上了峰顶
一切向上攀援的话题才会转向
才知道高不可攀的就在你脚下
作为绝景的九鲤朝天
九座群峰被你尽收眼底
翻盘的景色中，有了颠倒众生的意味
仿佛有人在当中做了手脚
仿佛天地认可了谁的用心
而攀登是可靠的，是攀登
改写了这一切
至此，你才完成了与一群石头的
秘密和约，你作为一盏灯
从石头里已真正走出来，反过来
你在一座高峰上，照亮了
这人世上一群最壮观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