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家和我姥爷家算是在一条胡同，胡同里有爷爷家朝东的正门和姥爷家的西墙。

今天暑假，我拉着外甥女甜甜穿街走巷地寻找她坠落的无人机，走着走着就进了这条胡同。

我牵着甜甜慢慢走，想起来什么就絮叨什么：

我小时候，不知道在这条胡同跑进跑出了几百回。

胡同里原来是坑坑洼洼泥土路，一下雨就变破破烂烂泥汤路，人没处下脚，要从泥汤里找石头踩。不知什么时候，这条破路被重新铺土填实了。

爷爷家的大门黑压压的，这是后面住进来的人家给换的。是的，爷爷家和姥爷家的房子都卖给别人了。要我说卖了干嘛呢？非要卖还不如卖给我，我很愿意留个念想。可卖房子的时候也没人通知我，我算什么呀，两个家族的孙辈里都是我垫底。

爷爷家有一整排兔子笼，我和表姐很喜欢拔草回家喂兔子，记得还有一只兔子从兔笼逃出来不小心掉进茅厕淹死了。

大门后有很多门栓，转的插的锁链的，加起来得有四五条，他们年轻时过过不太平的日子，就总想把大门关得牢些，再牢些。

又往前几步，就到了姥姥家的西院墙。

我小时候最喜欢到西厢房顶上玩过家家，上面的杂物堆地乱七八糟，却是我的宝藏地。有一次通往房顶的台阶上放了个老鼠夹，我从没见过新奇得很，试图去抠上面的花生米，结果被夹了手，哭嚎声震天。

绕过院墙是南墙，墙根下一片空地。这里原来是一面墙三面石头围起来的小菜园，只种韭菜。韭菜长得快，割一茬长一茬，姨妈们想吃韭菜了就过来割。

再往前走是正门，我小时候最喜欢跟着消夏乘凉的老太太们一起在这打扑克……

甜甜很乖巧，没有一点不耐烦地听着，牵着我的手嗯嗯地应着。

不知道她听得懂多少内容，又听得懂多少感伤。

或许这些在她眼里，就是墙，是路，和普通的墙、普通的路一样。

老人已脱离八苦五蕴皆空，小孩在故地只有不知和懵懂，老的和小的在某种境界上达到了统一。

所不能释怀的，只有夹在中间的我。

#云梦的诗歌#

田间的一头牛

——云梦

乡土是黄昏的色彩，和那一头牛
就是一辈子

乡土是财富，和润土一样
耕耘，收获，醉倒，繁衍，死亡

对于土地，有恨过，有怜悯，极少有欢喜，
唯独流水，对此不理不问

禾苗还在泥土里寻找春的气息，
和着牛的低吼，生根发芽

土壤正一步一步走向远方，
也一步一步走向我，连同
我的恐惧，欲望，失落，悲伤永远埋葬。
2022.10.22.

【阎安：星辰之树】

这棵参天大树从远方移来的时候
她把湖泊也带来了
她把水井也带来了
她把大海和大海的湛蓝
那种几乎可以盛放整座星空的
辽阔无垠也带来了

她在天下最厚的大地中寻找着
自己的也不是自己的根
它在星辰之中

仰望着自己的心形的枝杈
绿叶和星宿似的果实
还有那不但居住飞鸟
也可以居住果实和时间的巢

星辰之树

在大地和星辰之间呼吸
在上帝、泥土和钟乳石之间
种下梧桐树和樱花的凉荫
在爱和沥沥雨水之间
弹奏着大地弓弦般的起伏
以及只有这大地才配有的
比地平线更加迷人的梦境

星辰之树

从伟大的秦岭上
从大河上

从月亮上
从旷野之中才能一睹为快的树
需要多少无法估量的生长
和多少无法估量的颀长
才能把那些梦想之卵般闪耀的星辰
孵入自己的巢中

你和我都不知道
只有天知道

#诗评#

自然是一座庙宇，星辰是鲜活的象征，一棵“星辰之树”说出了璀璨或模糊的话音，这是诗人自我的精神志。

这是一次漫长而孤独的哲思苦旅，在“湖泊”“大海”“大地”“月亮”之间维系一种近乎神秘的笔调，这是诗人思想融雪的时刻，字里行间漂浮起有所怀想的凉雾。人类从旷野、秦岭和彼此的深爱中一一走过，那棵“星辰之树”所有的情感记号都已湮灭，涂写着诗意下象征性的迷茫：“从旷野之中才能一睹为快的树/需要多少无法估量的生长/和多少无法估量的颀长/才能把那些梦想之卵般闪耀的星辰/孵入自己的巢中”？彼时，我们都曾经用熟识的目光将它们长久的注视或仰望。

“你和我都不知道/只有天知道”。如同幽深的岁月回声遥遥地聚汇，这是一个深邃而混沌的世界，黑暗连着黑暗，光明也连着光明，梦境、声音和我们都在生命的时间里热切地相互应和、涵盖万物，又彼此绝然地保持无限的疏离。语言与时间，星辰都是内心剧痛的能指。旅途孤寂，发出低沉呐喊的诗人，始终让自我灵魂高悬于“星辰”。

文/陈啊妮